《无心花开》卯夏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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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萧冕铁青着脸跨进七皇子府。
　　「七弟重伤坠谷都能须尾俱全地回来，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萧衍恭敬行礼，回道：「得父皇和皇兄庇佑！」
　　萧冕「哼」了声，抬步要朝后院走去。
　　萧衍拦住他，声音寒冽：「太子殿下，后院乃臣弟女眷住所！」
　　「你的女眷？」萧冕看着萧衍，讥讽说道：「你可问过她愿不愿意当你这女眷？臣弟莫要妄自菲薄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我搭着红缨的手走出来：「太子莫要妄自菲薄了！」
　　萧冕神色难看，几度变幻后还是软下声音说道：「你身子需要好生将养，我已安排了太医在落英殿照看你，随我回去。」
　　萧衍走到我身前挡住萧冕直勾勾的目光，冷声道：「臣弟的妻子，臣弟自会悉心照顾，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萧冕眼中闪过杀意：「萧衍，你再阻拦我就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了！」
　　因为有伤在身，萧衍显得有些苍白虚弱，却如挺拔青松般站在我面前，寸步不让。
　　他直面着太子护卫雪亮的弯刀，声沉似海：「有我在，谁都带不走我妻！」
　　硝烟无声弥漫，一触即发。
　　我在萧衍身后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袖，然后走上前来依在他身旁，唤道：「夫君～」
　　萧衍侧头看我，温柔地握住我的手。
　　萧冕眼中燃起怒意：「苏络！你可以使小性子，但不要试图激怒我！」
　　我身体尚且虚弱，站这一会儿已是有些吃不消，便只得更紧地依着萧衍，萧衍干脆揽住我，让我偎在他怀里。
　　我看着萧冕烧得越来越盛的怒火，粲然笑道：「太子殿下莫不是糊涂了？臣妾若是苏络，那未央殿那位太子妃殿下，又是谁呢？」
　　萧冕极力控制着怒火，望向我的眼中闪过痛意。
　　府中下人前来禀报，圣上派人前来探望七皇子。
　　萧冕目光森寒地扫了眼萧衍，对我说道：「落英殿我会一直为你留着！」
　　我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讥讽一笑。
　　萧冕，这可是你自己递给我的武器，那我就以爱为匕，剜了你的心如何？
　　那日之后，我与萧衍都在府中将养。一个月来，每日我写字作画，他就在一旁读书抚琴，虽时常见到飞星进出递给他密信，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夜间他也都歇在我房中偏殿，半夜里若我有什么需要，他总是会在红缨之前出现在我面前。
　　这静好生活看似琴瑟合鸣，我却心中清明。他对我处处体贴，情深似海，但他既然掩藏绝世武功，又夜探东宫盗走萧冕之物，必有所图。
　　且他与苏绵尚在私下往来，只怕也是想要那真凰之心，相争那真龙之位吧！
　　11
　　「你这鹰爪画歪了，在想什么，连作画都能走神？」萧衍放下书，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我瞧了眼案上的画，撂了笔随口说道：「我在想这鹰被关在笼中，如何睥睨天下。」
　　萧衍温声问道：「可是在这府中觉得闷了？我明日带你去踏青泛舟如何？」
　　我摇摇头：「这几日你的密信从每日两封增至每日四封，外间恐怕风起云涌，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我又拿起笔，为画上苍鹰点睛，一瞬间，画上猛禽似要活过来一般。
　　他瞧我一眼，笑道：「传言果然信不得，我看你不仅聪慧机敏，连这书画也是绝妙非凡！」
　　那些坊间传言我当然晓得。
　　幼时，母亲让苏绵学作画，逼着我学琴。我按照母亲的要求，琴技练得出神入化，可那琴谱不知是母亲从哪里弄来的，古怪难听，闻者皱眉。而我怜苏绵体弱，想她被母亲多多夸赞，便故意把画作得似鬼画符，母亲骂我，便会夸她。
　　又因我那时喜欢去军营寻穆风玩，自此，坊间便流传起了苏家大小姐愚笨顽劣，「抚琴如鬼哭，作画似魔舞」的说法，不过我一点都不介怀，因为那时，苏绵笑了，我便开心。
　　往事不可追，亦不可忆，我抓起面前画纸便想扔了，却被萧衍一把拦住。
　　「此般睥睨天下的苍鹰，扔了岂不可惜？」
　　我看他一眼，蘸了墨汁横竖几笔把那鹰装进了笼子里，说道：「苏绵笔下的那副苍鹰振翅图才是一绝，你找她要去。」
　　话刚说出口我又觉得怪怪的，却也懒得分辩了。
　　萧衍却是小心翼翼把我那副「笼中鹰」收好，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喜欢你这笼子。」
　　我别开头，抑止住那一丝异样。
　　毕竟，我既无心，如何能动？
　　几日后，圣上于东郊围猎，萧冕萧衍伴驾，沈皇后特召我与苏绵随行。
　　马车向东郊行去，我掀开帘子看了眼，问道：「圣上平日都去西郊围猎，这次为什么去东郊？可是跟萧冕有关？」
　　京城东郊是太子封地，萧冕在那里建了座温泉行宫，圣上此行反常，我不得不多想。
　　萧衍深深看我一眼，从怀中拿出一物。
　　「那枚扳指！」我低声音讶道。
　　那夜在萧冕书房暗格中的两样东西，一样是那黑色怪铁，另一样就是这玉色扳指。
　　萧衍颔首：「这就是如归令，能号令穆家军精锐如归营的信物。」
　　我沉眸：「圣上竟是把如归营交给了萧冕！」
　　萧衍把扳指塞回怀中，摇头道：「并非如此，圣上生性多疑，如何会把一只猛虎交给太子。如归令是丢失了，不然你以为此重物被盗，萧冕为何不敢声张！」
　　我蹙眉：「可这与围猎一事有何关联？」
　　萧衍目光黑沉：「因为太子豢养私兵！如归令丢失，圣上恐大将军府拿回如归营控制权，故一直在暗中寻找，却无意中发现太子于东郊屯兵。」
　　我心中惊讶，却有些不解：「萧冕虽性格阴鸷，但并不像如此急躁行事之人，他既已是太子，为何要行此险招？」
　　「因为他并非龙种！」
　　马车外风和日丽，萧衍的话却如晴天霹雳般砸下，一段皇室秘辛在我面前展开。
　　皇后沈氏乃当朝丞相沈恪之妹，当年圣上为制衡忠义大将军穆远，便扶持沈恪为文官之首，权势熏心，沈恪不再满足于此，所以当沈皇后因生产伤了元气，被太医断定无法再生育时，他们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把皇女与丞相府小妾在同一天生下的男婴调包。而萧冕被立为太子后，一直被沈恪和沈皇后控制，所以才养成了这般古怪暴戾的性格。
　　就是不知这豢养私兵之举到底是丞相之意，还是萧冕为自己藏的一支暗箭了！
　　我瞥了萧衍一眼，低头喝茶，掩去眼中光芒。
　　这般秘辛，连圣上都不曾怀疑，萧衍却知之甚详，他的情报网络和势力只怕远超我想象。
　　我放下茶盏，状似无意问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干脆捅破这层纸，萧冕便再也不能与你相争那真龙之位了。」
　　萧衍唇角漾出笑意，看着我说道：「我倒觉得那颗真心更值得一争。」
　　他表情真挚得让我有些恍惚，我定了定神，淡声说道：「我既答应过你，寻到那颗真心自是会交给你。」。
　　或许不曾经历过剜心之痛，不曾知晓黑铁上的天谕，我还会被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体贴和情意打动，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敢，也不会去相信了。
　　只待这惊涛骇浪骤起时，让我于浮沉中将毒箭刺进仇人胸口吧！
　　12
　　众人入住太子的温泉行宫，我居然隐隐感应到了我那颗真心，看来萧冕果真在此附近安了老窝。
　　头两天一切并无异样，圣上兴致很高，萧冕还因收获颇丰得了他的赏。
　　女眷这边倒是有些暗流涌动，此行除了我与苏绵，还有许多朝臣女眷随行，其中沈丞相府的一位庶出小姐沈萱得沈皇后青睐有加。
　　我在萧衍处已得知真相，看到这一切自是清楚原委，而其他女眷则读出不同含义来，只道沈皇后瞩意把自己这位侄女立为太子侧妃。
　　筵席上，在皇后又一次略过苏绵，让沈萱去给萧冕送吃食的时候，苏绵的脸总算挂不住了，告了句身体不适便提前离席了。
　　萧衍面色泛红眼神迷离地握着酒杯，突然趴伏在桌上，似是醉了，圣上着侍从送他回房歇息。
　　片刻后，我也跟着请辞。我踏着月色仔细感应真心的方位，却是循着小路到了汤池附近。
　　前方树林后隐隐传来说话声：「你为何这么久不来看我？被我那位姐姐迷住了？」
　　我放轻脚步。
　　萧衍没有回答苏绵的问题：「最近身子可还好？近日京郊流民甚多，你…多多留心，凡事注意安全。」
　　他的声音很淡，话里却句句关心。
　　我捏紧手帕，他们果然关系匪浅！
　　苏绵似喜似嗔道：「你果然还是记挂着我的！」
　　萧衍无甚情绪地「嗯」了声，又突然问道：「我上次问你的苏夫人遗物，你可有想起什么？」
　　我眯起眼睛，他在找母亲的遗物？是什么东西？
　　苏绵似乎是否认了，萧衍轻声安慰道：「无妨，待你想起了什么就着人告诉我。」
　　两人似要离开，我连忙隐入暗处。
　　一阵轻巧脚步声远去，应该是苏绵先走了，我久久没有听到萧衍的动静，以为他已经施展轻功悄然离开于是准备从暗处出来，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来了。
　　这时，还不待我反应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下一刻，温泉水包裹住我。
　　萧冕在池边驻足，语中含怒：「我差人去给七弟送醒酒汤却扑了个空，原来是在此处嬉戏！」
　　水沾湿我的头发，身上薄薄春衫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我抬起头，正好看到萧衍玉质莹光的下巴。
　　他紧紧抱我在怀中，遮住湿透的我，说话时胸腔一震一震鼓荡着我空荡的心口。
　　「臣弟与吾妻来此泡温泉没有提前请示太子殿下，失礼了。」
　　他与苏绵私会，拿我当挡箭牌倒是顺手！
　　我拿手抵住他，却被他坚定地护在怀中，我只得低下头掩藏情绪。
　　这一幕落在萧冕眼中，倒像是我在害羞。
　　萧冕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良久，就当我以为他在蕴积暴怒情绪时，他却反常地说了句「请自便」，又嘱咐附近守卫仔细护卫便离开了。
　　待人散去，我推开萧衍，语气肯定地说道：「你早就知道我在那里了。」
　　他温润一笑，似乎能看穿我心中所想：「我与苏绵是偶然撞见的，不是与她私会。」
　　「此事与我无关。」他们本就有婚约，若不是萧冕横生枝节，俩人本就是一对眷侣。
　　我转身想离开，温腻泉水中，一只手突然握住我的。
　　「暗处有人监视，待飞星送干净衣物来再出去，」萧衍压低声音：「此处有古怪，我是跟着一个黑衣人过来的，却半道遇见苏绵。而且太子刚才态度反常，言语中也有蹊跷，我猜他那支暗箭只怕就藏在这山里了。」
　　我拉长了目光望去，汤池一侧临崖，远处的莽山笼在黑暗中似一头蛰伏巨兽。
　　我的真心也在那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