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录》狐荼人

19、药

　　陵山上净池外围就是陛下养的花花草草，仲夏时节，陵山的阳光却不骄不躁，晒得花草也懒洋洋的，空气中都是温暖又闲适的味道，让人很想偷懒，很想放空大脑，随意玩耍。
　　这样的气氛尤其适合小狐狸休息。
　　对于现在的白纨来说却不太合适……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终于从千条万缕的思绪中理出了一个可以说的正常问题。
　　“昨晚，云兄呢？”
　　陛下突然加快脚步，撞在白纨的后背上，白纨回头看去，就发现陛下看起来很不愉悦。
　　怎么说呢？陛下这个表情就像昨天凤凰问云青梧带回来的“小三”是什么东西一样。
　　这怎么可能？看错了才是。
　　白纨更仔细地偷偷瞅了陛下几眼，陛下没说话，戳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然后自己走到了白纨前面。
　　“青龙昨晚烂醉，我把他拖回家了。”
　　“被骂了吗？”
　　“？”陛下再次顿足，回过头来，有些好笑地看着白纨，“你指谁？”
　　白纨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故作镇定地说：“云青梧。”
　　“骂了，他的凤凰一向是这个脾气。”陛下继续往前走，到了开满花的游廊就停了脚步，坐下不走了。
　　他随手接过花妖递过来的棋盘，摆在游廊上，示意白纨在他对面坐下。
　　“你就是要问这些？”
　　陛下落子犀利，刚走了几步棋就吃了白纨一子。
　　“……”自然不是。
　　“值得吗？”
　　这一回，陛下没有再问白纨指的是谁，只是笑着回道：“青龙觉得值就是了。”
　　“……”
　　“那毕竟是他所爱之人，挨顿骂而已，又不是第一次，要是能被揪着耳朵骂，那估计是他目前梦寐以求的事。”
　　“嗯。”
　　说话间白纨的棋已经走不下去了。
　　“输了。”白纨推过棋盘，起身往游廊另一头走去，“不玩了。”
　　“去哪儿？”
　　“去找云青梧，给他配药的时间到了。”
　　“早去早回，别让我又出去抓你。”陛下尾音轻轻翘起，带着明显的捉弄的意味，白纨随便应了一声，开了缩地千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陛下独坐在游廊上，百无聊赖地摆着棋子，摆完了也不收拾，往前走了几步就消失不见，留下小花妖来收拾棋盘。
　　那花妖探头一看，不由得乐了起来。
　　那棋盘上摆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

　　人间，织春里。
　　白纨依旧以小酒馆的巷子作为落点，慢悠悠地往云青梧那边荡。
　　还没进门，白纨就听到一声怒喝。
　　“云青梧！你再喝成这样试试？！”
　　随即是东西扔到地上被摔碎的声音。
　　然后是云青梧的痛哭：“夫人！我错了！求夫人放过！”
　　白纨缩回了探出去的半个脑袋，耐心地等着云青梧把他家里这位哄好。
　　“阿凰，阿凤～我的好却却……”
　　“你看，我虽然有些醉，但是正事一件没忘！大丈夫说到做到！喏，你最爱吃的雪花酥～”
　　“还算有点记性，这回就先原谅你。”
　　“好～”
　　“没有下回！！”
　　“当然没有！”
　　这小孩子拌嘴似的对话听着实在是让人发笑，白纨站在门口，兀自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推门进去。
　　“云兄。”
　　“诶！不速之客！谁邀你来的？”
　　“没人邀我，我长了脚。”
　　云青梧安抚好凤凰，往上一拖，凤凰振翅飞到树上，整理她的羽毛。云青梧站在树下看着凤凰，专注地像是从没看过一样。
　　白纨无奈地在石桌边坐下，耐心地等着云青梧的注意力转过来。
　　“唉，娇妻太美，让人见色忘友，不好意思了。”
　　“……”刚刚在心意上犯堵的白纨有点不想理他。
　　“进屋说吧。”
　　“你……还做梦吗？”
　　云青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看了凤凰很久。
　　“梦里有十里关山路，有红烛洞花房，还有羌管弄晴……有太多好东西了，为什么不做梦？”
　　“还是要那个梦？”
　　云青梧往床上一倒，“嗯”了一声，大字型摊开，闭上眼睛，等着梦境降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做梦也是会上瘾的，它和五石散没有什么区别，都是……”
　　“你说过。”云青梧几不可察地出声，“都是假的。”
　　“假的也好，真的也好，我有那个度，分得清真假的界线，那我就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神志清醒。那样做个梦不过也就是放松一下罢了。”
　　“……”白纨无话可说。
　　“瑾如，我真的很想和她完婚。”
　　云青梧说着语气突然轻快了一点：“诶，你织梦术练得怎么样了，这回给我编个长一点的呗，老是吊着那么一点……你这跟看画本看到衣服脱了，然后没了有什么区别？”
　　“……”白纨对于这番“清秀”的言论报以一把蒙汗药，直接把云青梧送进了梦乡。
　　这就是他给云青梧配的药。
　　一个跨度很长，历时很久，很香甜，很放松的梦境。
　　一个让他无忧无虑地追忆过去，再当一次刚刚下山什么也不懂的小青龙的梦境。
　　一个让他可以再找一遍线索，再多看她一眼的梦境。
　　世人都知道青龙主云青梧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四圣之中，属青龙最闲，鬼市不用说，妖市不服管教，仙市也是一堆杂物，只有人间自成一体，自由发展，完全不需要青龙主管理。
　　历代青龙主都是天天喝茶听曲逗鸟遛弯的多，这一神职可以说是天上人目前下放的所有神职中最轻松的了。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这一代的青龙主有个很重的心病，由掌控七情六欲的白狐一族帮忙调养了许久也没见好，只能以梦境为药，一次又一次地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