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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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措应该是没反应过来。
细长的眉毛因为困惑而缓缓皱起，他凝神看着英招，好一会才讷讷动了动嘴唇：“你刚说什么？”
室内温度很高，比外面好不了多少。荒废世界的能源资源有限，供给所有居民享用就已经是极限。
被关在这里的异端，当然没有资格享受冷气。
方措看着眼前的女人，额角蒙了层薄汗却不显得狼狈，笑容有些轻浮，眉眼有些佻达，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外面那些有关她的传闻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你的意思是……你也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吗？”见英招没有回答，方措试探性地问。
人也许越是无助，就越会把事情往乐观的方向去想。
英招有点想笑，朝对方招了招手，等方措凑近就伸手环住他的腰：“方医生——你讲话可真有意思啊。我刚才是说着玩儿，现在倒真觉得你这人不错了。”
方措被她吓了一跳，挣扎道：“你干什么……”
“哎别动，听我说完。”英招抓住他推搡自己的手臂，“我知道方医生你想要什么。你无非就是想和那个武装兵逃到天涯海角去厮守一生嘛，我都听沙瑞他们说了，你俩大半夜背着行李冲破了警戒线。”
方措拧着眉一声不吭。
英招道：“因为你们只要还待在祝神的庇护下一天，就一天也没法真正的在一起。律法的力量是绝对的。所以哪怕屏障外危险重重，你们也在所不惜。我理解，我都理解。”
大概是英招的语气听上去真的一派真诚，方措渐渐停下了反抗的动作。他不解地盯着英招。
英招继续说：
“而我呢，不才，正好是城邦里唯一一个能聆听神谕的人。换句话说，我的权利很大……”
“你可以帮我？”方措抢先问道。
“那就得看方医生的诚意了。”英招脸是正人君子的脸，手却在人家后腰上慢条斯理地拍了拍。
想想自己以前顶多被叫叫“黄鼠狼”，今天过去之后可能还会多出一个“色中饿鬼”的称号。真是牺牲大发了。祝郁得补偿她。
“诚意……？”
“我说了，我刚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英招说，“特喜欢。”
方措还是不解其意的表情。
本来在律法统治下的城邦，这样才是正常。方措会突然出现返祖征兆，要死要活地要和人私奔，英招就觉得意外。
但除此之外，其他部分倒像还是原来的样子。也许只是返祖程度还不够深。
“意思就是，我可以让他们把你放出去，我也不会吞掉你的爱核让你忘记你的小情人。”
英招一边说，一边抓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指关节处随意揉捏了两下，再抬头时，方措的表情已经微微僵住了。
大概是终于明白了英招话里的意思，他一张脸在她的触碰下越变越白。
“可我有喜欢的人……”
“我这么有权有势，长得也不错，能文能武还能和祝神谈笑风生，哦上周还钓起来一条十斤重的怪怪鱼。”
她循序渐进，捏住他的食指叠在中指上，又把两根手指一起弯曲起来抓在掌中。
“方医生只要再多了解了解我，就会发现你喜欢的人不过如此。如果是和我亲亲爱爱的话，主应该会看在我和他的交情上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执行者的口吻相当自大，内容荒谬得像是胡言乱语，方措不是一个喜欢轻易评价别人的人，在此刻，心中才终于生出一股恶寒般的不适感。
“放开我……”他抽回自己的手，脸色苍白得仿佛只是被她摸了摸就已经失身了一样，“这不是主怎么想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方医生这么一往情深？就必须是那个武装兵？”
方措咬唇道：“非她不可。”
“好吧，是我冒犯了。”英招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很抱歉……唐突了你？不过方医生应该不会怪我吧？”
方措紧绷的侧脸线条看起来不仅不像没有怪她，反而像要把她碎尸万段，不过自幼受到的教育还是让他克制地回答：“没事……只是我不行而已。城邦的那些人，如果是面对执行者大人，说不定背叛律法也在所不惜。”
英招挑眉问：“方医生知道我？”
方措迟滞了半秒：“不知道，只是听说。”
“听说我什么？”
“……”
方措不讲话了，可能是英招风评太差，他也没法背着良心继续胡诌。
英招不禁笑了：“方医生不说我也知道。唉没办法，受欢迎是这样的，大家都太在意我啦。”
她倒是一点儿不在意自己在暗地里是怎么被人编排的，说完转身就走，方措叫住她：“你去哪儿？”
英招不明所以：“当然是回去申请对你用刑了。”
方措倏地皱紧了眉头，片刻才道：“我以为……我们还能谈谈。”
“我的条件方医生不是拒绝了么？那还谈什么？”
“你就没有别的……”
“没有。”英招很可惜的样子，“我现在眼里心里都只剩下方医生，可方医生却另有所爱。我是个自私的人，得不到的我就要毁了。”
执行者是如何处置异端的不得而知。在普通群众口中有无数个版本，但无一例外都有一条相同的特点——每一个异端被放回来后都会把自己的爱人以及相关的一切忘个精光。
就像机器被回退到以前的版本，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但周围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不是现有的科技技术可以做到的，没有人听说探索队从古代遗迹里挖到了这种东西。那这必然就和神力有关。
神力不可违抗。英招的语气就更说明传闻属实。
方措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白了。他削痩的背脊晃了下，有些摇摇欲坠。
对于异端而言，比起身体上的折磨，忘记所爱之人或许才更令人绝望吧。
英招跨出大门，独留方措在身后的白炽灯下一动不动。
出来之后，英招给沙瑞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了？”沙瑞问。
“可惜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再观察几天再说吧。”英招说。
“为什么？是主的意思？”
英招处置异端的速度一向秉承着快、狠、准的三原则。
沙瑞知道英招受赐了神力，能够把异端的“异根”连根拔除，但具体怎么做，他们这些看不见神也听不见神的声音的人，当然无从得知。
“嗯……”英招含混了几句，“方措算是最不可能背离律法的那类人，现在却成了这样。沙长官难道就不好奇原因吗？反正我很好奇。”
英招都说好奇了，沙瑞当然也连声附和。
“那个武装兵呢？醒了吗？”
“还没，手术还没结束，我让杰克一定要把她救活。怎么？你有话要问她？”
英招嗯了声：“等她醒了，麻烦沙长官通知我一声。”
说完就准备挂电话，沙瑞却忽然叫住她。
“英招……你离开城邦的这一个多月，你知道大伙都在传什么吗？”
“什么？是传我手撕了怪物还是传我什么英勇事迹了？”
“那倒不是……他们说……说你已经被神厌弃失去了神力，被放逐出城邦，再也不会回来……”
英招还没回话，沙瑞连忙接了一句：“好在不是真的，祝神在上！你那么受祝神青睐，当初既然可以挤掉百合花领受陶笛，主就绝不可能收回赐福，什么失去神力……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英招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听说你回来，百合花她……唉她就是小孩子心性。要是去找你麻烦，你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你也知道，当初所有人都说她才是神的选民，最后却……只要是个人，我相信都会忍不住迁怒……”
对此，英招语调轻松地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让他放宽心。
通完话，时间差不多了，英招过了一个小时再回到收容间，方措竟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坐在那里。
他穿着白衣，挺直的背脊像一颗厚雪压不弯的雪松，只是内里似乎快被虫蛀空，一走近就发现这棵松树有些单薄发虚。
“你是准备好对我用刑了？”方措头也没抬，不知倔强地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英招叫他：“方医生。”
方措没理她。
她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来：“方医生，我说过了。我很理解你。”
方措不吭声。
英招继续说：“本来吧，我还真想直接用刑的。但一想到结束以后，你连跟我说过话这事儿都会忘记，我就突然有点不想这么做了。我想，这就跟方医生不想忘记自己的爱人一个道理。”
她说完，没去看方措什么反应，浮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再说了，看到方医生这么痛苦，我也很不好受。”
“那就放我和阿隐走。”方措道。
“那不行。”英招笑道，“一码归一码。你难受，我也难受。但你要是不难受了跟你马子跑了，那我的难受岂不是成了双倍？”
“你——”方措终于抬头瞪向了她，可惜嘴唇一动再动，也没说出什么有杀伤性的词语。
英招并不怀疑，方措平时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冷淡，但良好的教养已经让他把那句“卑鄙无耻”咽回了肚子里。
“我折返回来，主要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来着。”英招冲他轻轻抬了抬食指，看方措没反应，就伸手去摸他垂在身旁的手腕，能感觉到方措的身体都僵了下，但他眼睫颤了又颤，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甩开。
“这个条件不管对你对我，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英招继续推销。
“你不用成天被关在这儿，也不用担心会忘记自己的爱人。而我，只是得到了一个在你身边追求你的机会。怎样？这不是双赢么？你还赚了一点儿。”
她颠倒黑白的能力令人惊叹，方措不禁扯起嘴角：“追求我？我难道有拒绝的权利？”
“怎么没有？我可是个懂礼貌讲文明的好城民。但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祝神在上，我的真心，天地可鉴呀！”
英招是这样说，但从方措的表情看，她的心真不真，天地鉴不鉴，他应该毫不关心。
他心中愕然之余，只能扭头躲开她的注视。英招感觉自己跟搂了块石头在怀里一样。这人本就单薄，眼下更是僵硬。
那张无时无刻不在开合的嘴这会儿也变得安静了。
她观察着方措，看他把下唇煎熬似地咬了一遍又一遍，明明对面那扇玻璃外只有金属外壁，他还是怔怔眺望着那边。
跟尊石像一样。
好一会后，英招才终于看见方措动了。
他迟滞地、缓慢地从玻璃后收回了视线，没有看她，只是下定决心似地说：“……那我要见她。”
英招欣然接受：“可以，但你知道条件是什么吧？”
“……”方措一滞，嗓音低得几乎像在咽喉里碾压了数遍后才被艰难吐出来的碎片，“……好。”
英招：“你说什么？”
方措猛地闭上眼，又重复了一遍：“好……我说好。”
她总算满意，凑在他耳边轻快地打商量：“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要方医生让我高兴了。但你要是想假装答应再逃跑可没用，你得一直寸步不离跟我待在一块。我已经让人打包了你的所有行李送去我家了。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同吃同住同睡，这样才好增进增进咱俩的感情不是吗？”
大概没想到她准备得这么周全这么不给机会，方措身形一僵，脸色唰地白了个干净。
连英招放开他时都忘记了要从她怀里出去。
“那么事不宜迟，长话短说，准备好了咱们就走吧？”英招说得好像他们是要去哪春游。
“我住在A区的铃兰公寓，应该比你在医疗站的那间小隔间豪华得多。还是说，方医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眼见着方措脸色惨白、面如死灰，深呼吸了一口接一口才勉强撑着墙站起来，还要故作冷静地回答：“……没有，走吧。”
“……”
哎呀哎呀。
英招在心里咂舌感叹。
真可怜。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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