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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星靥 ...

  •   “那刚才的密信……”齐王和小时候一样,性子一点也没变,简直是个好奇宝宝,总是问东问西的。

      “嘘,话有些多哦,想知道自己去抓啊,抓完了自己去破解去看啊,干嘛老从我嘴里捡现成的吃。好啦,洗白白了,继续堵上你的嘴吧。”我把齐王另一只手擦干净,把毛巾放到旦公公的托盘上,转身拿了一块糕点塞进齐王嘴巴里,然后伏案支着下巴想事情,还习惯性地顺手沾了茶水,在几案上写写画画,算时辰算日子。

      齐王一边吃糕点,一边问:“你干嘛把密信放回去,还把鸽子也放了?”

      我一边算着,一边不经意地回答道:“当然要放走啊,打草惊蛇多不好,有些事情要急事急办,有些事情得慢慢等,我喜欢以不变应万变,我喜欢陪着对手演到最后,在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马上大功告成的时候,釜底抽薪,一锅端,又好玩又过瘾。我向来不喜欢防患于未然,过早地把对方扼杀在摇篮里,多没意思,人生大舞台,也得给对手留足戏份儿施展施展,不然就几个主角一天到晚的瞎蹦跶,其他人都是背景陪衬,也没意思,不好玩……”说着撇了一眼齐王,见他嘴角有糕点残渣,便习惯性的随手给他擦了,然后又专心致志的计算。
      我好像听见韩燕熙还是李椒,说了一句什么话,也没太听清,大约是:性情如此反复,怎么说都是他最有理云云。我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又正思考重要的要紧事,便未做反应。

      在我看来很正常的朋友之间的爱护,在齐王看来竟然成了亲昵的举动,只觉嘴角被我轻轻抚摸后似有酥麻之感,他顿了一下,随即一脸娇羞,一会儿低头浅笑,一会儿抿嘴扶额,百般做作,一会儿又抬头清嗓子,一会儿又满眼深情,痴汉一样看我,扭捏作态。

      我早就察觉他的古怪,只是一直抽不出心神,这会儿正验证排除一个算法,无意扫了这副死德行的齐王一眼,复又斜眼定睛确认他是否真的有病,不禁蹙眉,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嫌弃,只是还没最终算完,暂且忍着。

      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咬牙道:“你弄那副死相作甚,恶心谁呢?跟谁学的,你的那个死贱妾吗?”

      齐王立时脸红脖子粗,尴尬不已,被我骂的无地自容,收回心神,连连否认,正襟危坐,恢复翩翩君子的样子。

      我才满意的瞪了他一眼,继续盘算。

      须臾齐王又开始作妖,他回头给旦公公低语几句,旦公公领命下去,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回来,齐王打开盒子,取出两个短簪,簪子顶端镶着自带荧光的珠子。

      我自顾自忙碌,齐王拿着簪子左右端详,在我的总角上左插右插,终于找好了位置插好,然后和旦公公一起欣赏,旦公公似乎还给齐王竖了大拇指,频频点头称赞齐王好眼光。

      我又排除了一答案,心中恼火,不自觉的摸了摸总角,将东西摘下来,蹙着眉头,厌恶地问:“这什么破玩意儿,亮了吧唧的插‘我总角上,跟顶俩油灯一样?”

      “这是夜明珠,说是南海鲛人眼泪化成的。”齐王一副这是好东西,你别不识货的样子。

      “哪来的?”我看了看,一脸轻蔑。夜明珠,鲛人泪,那是我小时候玩腻了的东西好吗?

      “进贡的。”

      我把两个内行人一看就很假很假的“夜明珠”短簪,递给旦公公,看着齐王,然后愁闷地抹了把脸,长长输了口气,浑身充满被齐王搞得有些欲哭无泪的无力感,“你是不是傻?封国进贡,向来都是本国产物,你,代国的国界都到海南了?你是不是彪,你代国连个大点的水泡子都没有,哪个大傻子给你这个大傻子进贡南海的夜明珠,脑子呢,我看你还有脑子吧!我看我看看……”说着我就起身扒拉他脑袋,他也不反抗,被我揪着头发,有些疼,脸皱成一团,却只敢张着嘴巴哈气啊呜,不敢叫出声来,更不敢喊疼,“咱们小时候看书,说有一种美人蛇专门吃人脑子,你是脑子给吃了吧?”说着我拽着齐王的耳朵,拧他,“还什么鲛人眼泪,一眼假的东西,就会发点亮光,你就当个宝贝,你是不是还给那进贡的人升官加爵了?是不是?”齐王委屈巴巴的看着我沉默不语,一看就是被我说着了,旦公公退得老远。

      我瞪了一眼齐王,又在他胳膊上打了几下,刚要坐回去继续盘算,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儿,又气得不行,便又揪着他耳朵道:“你是不是之前送给你那个什么懒美人没送出去,这才又转头要送给我的吧?你……你真是……你别是书真读狗肚子里,让我给吃了吧,你不也吃了吗,怎么长大了……单纯成这样?你不是单纯,你单单就是蠢。”我嫌弃极了,咬着牙,使劲儿掐他胳膊。

      “可能我家王爷吃的少,且那部分狗肉是书皮,涵盖的学问不是很多,您吃得多,都是书瓤。”旦公公在柱子后面,小声道,极力护着齐王。

      我一副吃屎的样子,看旦公公又将假珠子小心翼翼放进盒子收好,气道:“这跨不过去的坎,就拆了,握不住的沙子,就扬了,看走眼的东西赶紧扔了,留着没用,看着添堵,窝囊死了,跟自己多大仇,这么难为自己,非要和自己这么过不去,这么膈应自己?!还愣着干啥?扔了扔了赶紧扔了!”说完转身继续在几案比划盘算,不再理会那对单蠢到让人心生可怜的主仆。

      “你在笔算什么?”齐王一边揉着被我打过掐过拧过的地方,一边老实巴交地凑过来问。

      “滚。”我越算越不开心,正发烦。

      “哦。”齐王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

      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塌陷肩膀,好一顿失落,看着几案上渐渐干了的水渍,道:“樟樟,我对你可实在是太好了,一下子就给你七成功力,我接下来可能要办一件大事,我这算了半天,最佳也是只能再恢复五成,无论如何我都赶不及在那之前修炼出足够的内力了,唉,差两成功力呢!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要是成了,说不定我要名垂青史,彪炳春秋了,说不定还真能弄个王公侯爷当当,唉,可惜啊可惜,这下没有十足的把握呢,得把功劳分出去了,功劳一分,还有什么意思啊,哎,有些东西看来还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就像你这个大傻子,偏偏生来就是皇子,头脑再不济也能做个昏庸的王爷。”

      “很要紧的事儿吗?那,那你可以再拿回去一些内力,我好像也用不了那么多。”齐王很认真的道,说着还向我挺了挺胸口,靠了靠。

      “内力在你身体里转了一圈,就和我之前的不一样了,沾了你的浑浊之气,我才不要。”我没好气地伸手把他推回去,“吃进去的饭可以吐出来,拉出去的屎,你见过有塞回去的啊?”说完我不理他,径直走到上位的刘景身边,趴在他耳边低语。他听完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一众儿子,难掩担忧,我怕他露馅,就赶紧在他耳边又说了几句。刘景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我道:“那事成之后,陛下赏赐我啥?”

      “你,想要啥?”刘景宠溺地看着我问。

      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要了,但是想起当初鱼精身上的鳞片,心中的懊悔又涌上心头,便鼓起勇气,道:“封王,公,侯……”见刘景神色不自然,便赶紧改口:“也不大现实,嗯,我也不贪心,就官大一点,让韩燕熙忌惮我,不敢招惹我就行。”

      刘景点点头,却忍不住瞪着那个坐在席中不知在意淫什么一脸花痴模样的不争气的儿子——齐王。刘景对他又爱又恨,终成恼怒,又因为心疼他才糟了大罪,身体还很虚弱,便隐忍怒气轻易不想发作,只不停用鼻子出气。

      我倒了杯茶,端给他,劝道:“陛下,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不成器也不能怪他,除了太子殿下,其他皇子没成年之前,都是在内宫跟着师傅读书的,成年以后到了封国,身边的人也是良莠不齐,齐王又离京早,他已经是酷爱读书的了,没人指点也就那样。虽说是虎父无犬子,但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帝的儿子有一个有出息就行了,都才高八斗的,陛下也头疼。”

      刘景觉得我说的很对,脸色舒缓点点头,看了一圈儿子们,满意的欣赏了一下太子,眼里全是喜欢,然后才收回视线,在我耳边低声问道:“确定和南唐有关?”

      我低声回复道:“也不排除有人高价买了南唐的信鸽混淆视听。”

      刘景闻言看着我低声耳语,道:“七月中……日子还早,暂且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再说吧,一锅端,才过瘾。”

      我挑了挑眉,万分欣喜,道:“知己呀!陛下竟然知我心中所想?!知己啊知己!!”我开怀极了,默契地和刘景击掌。

      刘景呵呵一笑,道:“你……有个习惯很好,要保持住。”

      “好好好。”我满脸堆笑,嘴上答应着,心里不禁嘀咕,“有个”?我所有习惯都很好的好吧,怎么会只有一个呢?

      晚上我在刘景寝宫运功打坐,他跟着我练了一个时辰,就去睡了。

      寝宫内殿有一个更加精美的汤泉池子,和前殿的大大长长的汤泉池子同源,内殿的汤泉池子是上游,地势也要高一些,两个池子之间有一片密密的小竹林和假山隔开,小竹林里有蜿蜒的小径,一虹小拱桥横亘在泉水溪流之上,再往下就是前殿汤泉水池头上的小瀑布了。

      天气燥热,我便脱了衣服,潜到内殿汤泉池底,像是在母亲的子宫里,我舒服地蜷缩着身子,运气调息……
      汤泉宫汤泉很是滋养,四季常温,冬暖夏凉。我发现在汤泉池底潜水闭气运功,内力回升要稍稍快一些,于是我跟刘景说我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刘景欣然答应,招呼众人一起小住。

      汤泉宫离学宫也不远,也不耽误太子和伴读们读书。我还特地请了特许,让堂邑夫也来。李椒一听见堂邑夫的名字就急眼,不管不顾,双手握拳,脸色十分难看,李大公子频频给弟弟使眼色,示意他爹爹李远也在,他才收敛。

      用过早膳,我便去刘景寝宫内殿的汤泉池底练功,借了太子护卫李大公子,守在池边为我护法。李大公子为人我是一百个赞赏,有他护法,我是万万安心的。

      一个半时辰,我从水里上来,李大公子上前递上毛巾,我能潜水这么久,他一脸惊奇,却并不多问,退了出去。

      陛下太子他们在外殿审阅奏章处理政务,亲王世子们不可干涉政务,便在下面看书,大殿里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我才更衣出了寝宫,在外殿看书的齐王就迎上来引我入座,端茶递水一番关心。

      他身体还是虚弱,我给他搭脉诊断,小声道:“嗯……太后寿辰以后,你先别走,请旨在京多留些时日,我给你调理下身体。你现只是靠内力撑着,感觉身强体健的,不过都是表相罢了,要是因此大意休养不好,亏空得更很了,内力也无法支撑,反而难办了,我给你开些药,你好好吃着。”

      惠王端了一些樱桃给我,我也给他把了一下平安脉。那天在平昭公主府上留宿,晚上我们谈心,谈了好多好多,直到深夜,我把他还能生育的事和他说了,我说他是一个完完好好的正常人,可他听了好像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我又强调了一下我给他开的药的用法,让他行房事前别忘了喝,说等到太后薨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娶妻纳妾要孩子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先帝护佑,他身子奇迹般的好了,是而子孙绵延。

      他沉默良久,说:“我愿终身不娶,终身无后,换你奇迹般的长大。”

      我闻言甚是感动,仰着头,深深看着月色下的他,道:“别胡说,我喜欢孩子,你一定要子孙满堂,不然我以后就没有玩伴了。”内心很是凄凉……

      他凑过来从身后环住我,我安心的倚在他怀里,我们一同看着天上的月亮,谁都没有再说话。

      惠王伸手接住我吐出的樱桃核,给我擦了擦嘴角,齐王不悦的看着惠王,我翻眼皮,冷声道:“你跟你那个死贱妾学了不少精髓啊?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见不得那些乌七八糟的脏东西,你好好读书,做个坦荡荡的君子,咱们还能做朋友,不然就干脆别读书了,省得污了这书上的圣贤道理,咱们也当从来不认识。”说着我拽着齐王耳朵,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病了,一辈子就这样了,咱们只能是兄弟。”

      齐王闻言身子震了震,惠王也神色忧伤,我低头开着药方……将药方子交给旦公公,吩咐他如何煎药,如何伺候他家王爷服用。旦公公把之前按我吩咐整理好的账簿给我,便拿着药方退下了。

      我一边翻阅账簿,一边对齐王的宠妾之举刷新认知,思考如何归拢这些耗资巨大的财富。

      “你在月老祠给我送的祝福是什么?”齐王揉着耳朵问道。

      “你自己去找找看。”我低头看着账簿,轻声道。

      “怎么可能找的到?”齐王低着头噘着嘴,可怜巴巴的道。那月老祠灵验的很,祠堂前那个树上的许愿丝带成千上万的……

      “嗯,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说着我抬手拿起几案上的毛笔,沾了墨汁,取过一张蜡染笺,娟秀的小字缓缓书写:愿君此生常星靥,眸是如意眸,吉祥上眉山,恨不落心头。

      齐王和惠王,低声缓缓念了两遍,神色各异。

      我对齐王郑重道:“要配的上我对你的祝福,不然我就再不理你了。”

      齐王微红着眼睛,闪着泪光,点点头,将小笺折好,放进腰间的荷包里。

      惠王又喂给我一个樱桃,眼里闪烁了一下,我定睛再看,却只剩他一贯的温柔浅笑,我恍惚觉得是我看错了,低头继续看书,继续把核吐在他手上,继续吃他喂的樱桃……

      后来齐王有回去代国晋阳的月老祠认认真真找过我给他写的祝福丝带,却怎么也找不到。惠王说用心找怎么也找得到,成千上万的丝带算什么,天下人那么多,我们还不是能遇到长安。我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只感动惠王居然把我的那条丝带收藏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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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长安回忆录》系列第二部:《长安梦华录·凡界(下)》即将上线,欢迎阅读,感谢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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