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椰柿

5、可爱女人

　　他倒是一脸平静，坦然坐了下来。

　　林念章突然想到上次不太愉快的聊天，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虚，抿了抿唇，低头瞧见自己手中的饼干，迟疑片刻，还是侧过身问他：“吃饼干吗？”

　　李微意倚靠在座位上，只是瞥了一眼，又闭上双眼，摇头说：“不用，谢谢。”

　　示好被婉拒，林念章刚生出的勇气迅速枯竭，此刻只想和他保持距离，默默向车窗那边挪了挪位置。

　　拿出耳塞戴好，想要休息会，却不知是回家太兴奋，还是别的思绪影响，即使闭上眼睛，仍然能清楚地感知到旁边坐着的人。

　　林念章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不停地往左边瞟。

　　他应该是睡着了，纤长的睫毛搭在一起，脸上的皮肤光滑平整。从侧面望过去，也依旧高挺的眉骨，不管看几次，林念章都会认为李微意的长相可以和广告里的模特媲美。

　　此刻他脸上唯一的不和谐就是眉头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年的心事外露得太明显。

　　收回打量的目光，林念章点开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李听雨发来的消息。

　　“宝，你是不是今天回家？”

　　看到家这个字眼，林念章嘴角忍不住上扬，“对啊，你回家了吗？”

　　“前几天就回来啦，我们晚上一起去一中附近吃夜宵呀。”

　　“好呀，我等会去接你和我弟～”

　　还未来得及询问李听雨怎么知道自己和李微意一起回的事时，却被一道亮眼的闪光灯晃了一下眼睛，扭头一看，左边C座上有个女生举着手机，一脸惊恐地望着这边。

　　闪光灯直接亮醒了李微意，他睁开双眼，犀利的目光直直盯住拍照的女生，那女生被李微意冷漠的眼神吓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删了照片。”

　　李微意被这意外一扰，失去了继续睡觉的心思。

　　点开手机瞧了一眼时间，忽然起身离开座位。

　　过了一会，林念章眼前突然递过来一份盒饭，仰头望去，果然是李微意。

　　他的声音清冷，“你看你想吃哪份？”

　　林念章下意识想拒绝，但看到他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都无法开口。

　　“多少钱？我转你。”林念章接过盒饭打开桌板，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不用，没多少钱。”李微意打开盒饭的动作一顿。

　　见李微意态度坚决，林念章也不再询问，两个人默契又安静地吃完饭。

　　林念章吃完，才收拾好桌面的垃圾，李微意又伸手将她桌上的垃圾放在一个大袋子里，起身走到车厢尽头的垃圾箱旁。

　　林念章静坐着思考，不知道为何，每次遇见李微意心中都会产生一股别扭的感觉，无法否认他长得很出众，但是一靠近就会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明白这绝不是喜欢。

　　正当她试图整理纷杂的思绪时，李微意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

　　林念章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竟然是李微意。

　　WY：“我上次真的没生气。”

　　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林念章面露不解，握着手机转身望着他，没回消息。

　　他却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在屏幕上划动。

　　WY：“你生气了。”竟然用句号，而不是问号，林念章还在心中脑补一下他的语气。

　　淡定从容，毋庸置疑。

　　Lin：“没有，别想这么多。”

　　下一秒，一个微信红包突然闪现在李微意的聊天页面上，他转头盯着林念章，语气略带不爽：“你什么意思？”

　　林念章担心吵到别人，于是凑到他肩膀处想和他解释，却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传过来，似乎是习惯了办公室里各种浓郁的香水，突然闻到这么一股与众不同的清新香味，林念章竟然忍不住凑近多闻了几下。

　　再一抬头，对上李微意疑惑的眼神，林念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立马和他解释，“那个，你衣服上的味道蛮好闻的，用的什么香水，链接能发我一下吗？”

　　似是被她无厘头的话语乐到，李微意的嘴角高高扬起，然后笑着说：“你喜欢？”

　　林念章毫不犹豫点头。

　　李微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悄悄靠近林念章耳边，温热的呼吸让她感觉有点痒，却被李微意肆意张扬的笑晃了眼，忘了后退。

　　而后她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一款栀子香味的洗衣液，你要是喜欢，下次我送一瓶给你。”

　　她连忙摇头，摆手婉拒：“那还是不用了，谢谢。”

　　退回到安全距离，林念章不禁舒了口气。

　　李微意瞬间敛去笑容，匆匆转换话题，“对了，你回灵州的票买了吗？”

　　她扭头望向前方，避开身旁炽热目光，“没有抢到，还在候补。”

　　“你准备哪天返程？”

　　“假期结束前一天吧。”

　　得到一个不太确定且有些敷衍的答案，李微意陷入沉默，话题就此终止。

　　将近四个半小时，列车终于抵达。

　　车上广播响起：“列车前方到站清州站，请下车的乘客带好物品准备下车……”

　　林念章正准备起身踮脚去取头顶上的粉色行李箱，却瞧见李微意猛地站起身来，取下她的行李箱放到地上，随后又将旁边的黑色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抱了下来。

　　动作流畅且迅速，车厢里外放视频的声音，吃东西的声音，打电话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林念章脱口而出一声：“谢谢。”

　　李微意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高铁站建在市区的西边，林念章和李微意走到出口位置，此处停着一排出租车，一个大哥走过来，试探道：“美女，是去市区吗？”

　　林念章摆手，刚想拒绝，李微意走上前，“我姐说她在前面等我们，我们走吧。”

　　随后又将她手中的行李箱顺手拎过去，她的手还停在半空，她站在原地懵了片刻。

　　跟在李微意身后，直到他停在一辆黑色轿车前。

　　林念章看到驾驶座车门被人打开，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身形高挑的美女，一头浅金色波浪卷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深灰色连衣裙显得她干练又大方。

　　她先是看到李微意，随后将目光移向身后的林念章，惊喜喊道：“念章！好久不见！”

　　林念章上前张开手和她拥抱在一起，“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啦！”

　　李听雨羞涩一笑，“你也一样！先上车吧，走，我们车上聊！”随后抬手指挥李微意，“你把行李放到后备箱。”

　　林念章背着双肩包，站在车身旁问：“我坐副驾还是后面？”

　　李听雨投来一个随意的眼神，爽快地说：“宝你坐哪都可以，看你自己喜欢。”

　　去往市区的路上，也许是到了放假前夕，大家想要避开高峰期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天放假回家的人特别多，于是，堵车无可避免。

　　林念章望着前面一长串冒着红光的车，无奈摇了摇头。

　　李听雨手握方向盘，转过头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宝，你这几天有什么打算？出来玩吗？”

　　林念章在李听雨这位老朋友面前身心都很放松，即使大学不在一个城市，两个人也从未断了联系。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她觉得她和李听雨就是这种，就算没有天天联系，但是见面后仍可以无话不谈。

　　在好友面前，她并不打算隐瞒任何，“我妈要我去见我爸单位新来的一个男的。”

　　话音刚落，李听雨挑起眉毛，双眼瞪大，“不是吧，你这才刚毕业就让你去相亲？”

　　声音之大，将后座闭目养神的李微意吵醒，他睁开双眼，冷漠地往前排瞟了一眼，随后转过头望向车窗外。

　　林念章接着说：“不过我没答应她，我打算明天下午去我外婆家，等到5号再回来。”

　　此话一出，李听雨语气略带惋惜，“可惜了，我本来打算找你一起去汇源路新开业的商场逛逛呢！”

　　林念章莞尔一笑：“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你可以来乡下找我呀，我外婆家门前有一棵桂花树，很香很适合拍照。我外公还会去村口江边钓鱼，他做的煎鱼可好吃了！”

　　提起外公外婆，林念章的语气都变得轻松，眉眼中透着幸福的意味。

　　车开到景秀花园门口，林念章打开车门，和李听雨告别。

　　忽然听见后排车门打开的声音，她正纳闷，李微意已然走到后备箱取出她的粉色行李箱。

　　她走过去，李微意把行李箱推到她跟前，迅速转身走开，没有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难道是刚才吵到他休息，所以生气了？林念章目送李听雨驱车离开后，转身朝家走去。

　　走出电梯，林念章走到401门口，一扇灰棕色入户门映入眼帘，她从背包里掏出钥匙，利落插上去，开门的动静声引来屋内人的声音，“谁？”

　　打开门，林念章搬起行李箱走到玄关，望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转过头，瘦长脸，脸上戴着一副眼镜，疑惑开口：“念念？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瞧你，回来也不说一声。”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责骂，林念章却依然感到不安，她弯腰打开鞋柜，找到自己的粉色拖鞋换上，走到客厅，“因为怕明天人太多，没想到今天也堵车了。”

　　“你要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你妈回来给你做？她刚出门不久。”林智远作势从茶几上捞起手机。

　　林念章急忙打断他：“不用了，爸，我等会出去找我朋友一起去一中附近解决好了，你别打给妈。”

　　没等他回话，林念章拉着行李箱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白色大床上盖着一张旧的深色床单，上面不少积灰，她认命般上前小心扯下旧床单，打开衣柜准备换上新的床单被套。

　　手机在书桌上嗡嗡作响，她跳下床，屏幕上正是章女士的来电，她手指一滑，对面传来急切的声音：“你回来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这个点超市的菜都不新鲜了，你想吃点什么？”

　　林念章正想回复：“不用了，我等会出去吃。”

　　“算了，叫你爸煮饭，我买点西红柿回去炒鸡蛋。”

　　林念章急得直朝手机喊：“不用了，妈，我马上就要出去了，我朋友正在催我呢。真不用了啊，你别买了！”

　　对面似乎还想说话，林念章抢先挂断电话，转身拿上背包往门口跑去，路过客厅时喊道：“爸，我出去玩会，你告诉妈别做饭了，晚上给我留门。”

　　林智远的声音尚未听清，已然被门阻拦在屋内。

　　一中和二中中间只隔着一条街道，街道名字叫状元街，有传闻说，这附近风水好，一中经常出高考状元，附近的房子价格连年上涨，二中也顺带跟着沾光。

　　从街头走至街尾，可以看到一整排都是商店，让人目不暇接，奶茶店、甜品店、早餐店、米粉店、杂货铺、烧烤店，以及文具店和书店。

　　林念章许久未来这逛，眼前很多店铺的门面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那些，值得庆幸的是，她以前很喜欢的一家包子店仍在，只是这个时候已是晚上，店铺已经关门，望着熟悉的招牌，她感到欣慰。

　　站在街边，斜前方校门口的栅栏紧紧关着，她抬头深深望了一眼校门口上方立体的母校名字，在这里度过的三年高中生涯，是她记忆深处抹不去的存在，只是毕业时发生的一件事，让她曾倍受打击。

　　班级里组织的同学聚会，自毕业后她从未参加过，她如今还保持联系的仅有李听雨和另外两个女同学，至于其他人，早就失去联系。

　　就在她陷入回忆时，李听雨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看你站这半天了，想什么呢？”

　　林念章连忙摇头，“你吃晚饭了吗？我想去以前我们经常去吃的那家烧烤店，你呢？”

　　李听雨豁然一笑，手搭在她肩膀上，“走啊，刚好趁那些学生这会还在自习不用等位。”

　　还是四年前那位明艳大方的老板娘，林念章和李听雨走到店门口，就听到老板娘热情迎上前，“好多年没看见你了，现在都大学毕业了吧？”

　　林念章受宠若惊，“这么久你都还记得我吗？”

　　“当然，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经常夸我的烤韭菜和炒米粉好吃来着？怎么样，这么久没来吃，还想试试吗？”

　　林念章一阵感动，点头回应，“我要两串韭菜，两串豆干，两串烤鸡翅，一份炒米粉，不加辣哈。”随后转向李听雨，“听雨，你想吃啥？”

　　李听雨手指向墙壁上的菜单，“老板娘，我要这个，这个，这个……每样都来四份！”

　　闻到熟悉的烧烤香味，林念章感慨道：“没想到这条街上开了这么多新店，不过幸好我们以前常吃的几家店都还在。”

　　“当年出了个市理科状元后，后面几年一中的本科升学率节节攀升，带动这附近的房子价格一年比一年高，这条街上店铺的租金也跟着疯涨，所以有些生意不好的店铺，基本上开几个月就关门了。”

　　当年的市理科状元，是她暗恋了整整两年的学霸，理科实验班的学习委员，何思维，也是让她告白失败沦为众人笑料的当事人。

　　林念章仿佛瞬间坠到当年高考结束的那个夜里，漆黑的夜，绵绵不绝的雨，她避开所有人，默默走到何思维常走的侧边楼梯口等待，她站在窗边，闭上双眼迎接扑面而来的风。

　　楼梯口的灯灭了又亮，旁边教室里的交谈声，嬉笑声随之飘远，就在她头顶上的灯再次熄灭时，她抬手望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为八点五十分，“不会已经走了吧？”

　　失望的感觉犹如眼前的雨，绵绵不断。

　　就在她准备下楼时，却瞥见穿着白色T恤的何思维从拐角处走来，她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直直望着他走下楼梯。在操场，校门口，教室窗边，偷看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就在他即将走到身前时，她颤抖着手出声拦住他：“等等，何同学，我有话想对你说。”

　　何思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生生停住脚步，脸上写满疑惑，“什么事？”

　　林念章深呼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这是我精心挑选的礼物，祝贺你毕业快乐！”

　　何思维露出他的招牌笑，接过袋子，“谢谢！”说完准备离开。

　　林念章再次拦住他，“你能不能等下？我还话想对你说。”

　　却被他拒绝，“不好意思，同学，我现在有急事要去处理。”

　　林念章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那我在这等你吧。”

　　何思维“嗯”一声后，加快脚步走下楼。

　　后来，直到十点，教学楼的灯全都已熄灭，那个人再未出现，周围一片漆黑，她打开手机的灯，缓缓走下楼，低头瞧见教学楼下的路，数不清的人走过，留下各种印迹，混着污泥的脏水流过，坑坑洼洼，不堪入目。

　　她的心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