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色，欲染》苏柯贝

3、第 3 章

　　也难怪柴诗在她当初回来的当天就把她抓来公司。
　　方蒙目送着她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喊走。
　　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啊......
　　一个人都快掰成两个用了还是那么多工作。

　　她无奈只好独自待在她们的小小领地里。
　　闷头凭着脑海里的记忆寻找着。
　　那个小男孩......
　　真的很像一个人。
　　不光是长相，就连整个人的气韵都极其类似。
　　略有不同的是，那孩子的眼睛里，似乎天然就带着些许对人的不信任。
　　真的是太像了。
　　方蒙从一堆名牌里准确拎出了一张。

　　照片中比刚刚看到的还小些。
　　她将名牌凑近了自己的眼睛。
　　她注意到了他下巴上的那颗痣。
　　就是这颗痣，让这个孩子的气质更加突出了。
　　正凝神望着，工作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请进。”
　　方蒙拢了拢因俯身寻找名牌而稍微有些散乱的头发。
　　她抓着名牌坐回了工作桌前。
　　“方老师。”
　　清脆的少年声在椅背后响起。
　　方蒙一惊。
　　她下意识用手遮住了桌面上的牌子。
　　“你好？”
　　她迅速摆出了一个微笑。
　　急忙转过椅子。

　　“方老师，您好。”
　　少年的手垂在身前无措地抓着衣摆，和他冷酷不带一丝笑意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宁......”方蒙从指缝里偷瞄了一眼名牌，“乔西对吗？”
　　“是我，老师。”
　　他在方蒙的声音里默默站得更直了些。
　　“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灯光从方蒙的背后打过，衬得她的发丝都在发光。
　　“老师您之前在练习室为什么一直在看我？”宁乔西抬起了眼，他的眼底是令方蒙为之一颤的坚定，以及独属于少年的那份勇气。
　　“冒犯到你了吗？”
　　方蒙抱歉道。
　　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神收的够快了。
　　“不。”宁乔西还在看着她。
　　他轻微摇了摇头。
　　刘海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着，“我是要被淘汰了吗？”他问道。
　　“没有，谁告诉你的？”
　　方蒙吓了一跳。
　　她吃惊地向前，墙上的花苞壁灯露出了真容。

　　“您......不是要淘汰我？”
　　宁乔西的脸上不由有些欣喜。
　　他的声音还在装酷。
　　“我为什么要淘汰你呢，我没有这个意思。”方蒙将手交叠在一起放在了膝盖上，笑的温柔。
　　她很理解练习生们的担忧。
　　“那您在练习室时，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宁乔西的头顶正对着方蒙。
　　他将他的眼睛彻底隐藏。
　　方蒙只能看见他嘴角的那颗痣。
　　随着抿嘴，一动一动。

　　“你，让我觉得很亲切。”方蒙的脑海里有一个影子。
　　她包装了一下说辞，不想让这孩子多想。
　　“很亲切吗？”
　　宁乔西的眼睛霎时迸出了光彩。
　　方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也可以如此闪亮。
　　像春天的阳光似的，和他这个年岁一样柔软温暖。
　　“对。”
　　方蒙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她眉眼弯弯。
　　暖黄的灯光搭配着身上v领斜襟的驼色丝绒长袖衬衣，眼里的笑意比脖间的太阳花珍珠项链还要耀眼。再加上耳边逃跑出来的几缕微卷碎发，她整个人都和善极了。

　　“方老师，我......我可以不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宁乔西抿到嘴唇都泛了白。
　　方蒙的眼睛骤然睁大。
　　随即更弯了。
　　她的瞳孔完全隐没在睫毛里。
　　“当然。”她转了半个身子，从工作桌上摸索出手机。
　　“老师我不会多打搅您的。”
　　方蒙还没完全转回来。
　　宁乔西就急着开口。
　　“哪儿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真有什么事儿本身信息也是要通过我们这里的。”她摸到了手机。
　　做着和衣裳同样色系的美甲，手指也被延长了。
　　白皙的手在屏幕上轻触了几下。

　　方蒙愉快的将二维码展现在宁乔西面前。
　　宁乔西的错愕尽收她眼底。
　　“老师......这、这是您的账号是吧......”宁乔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粉红。
　　“是我的账号，你不用担心。”
　　方蒙几番示意让他坐下。
　　每示意一次，他就往后退一步。
　　要是再示意，估计宁乔西的背就要贴到工作室的玻璃门上去了。
　　“谢谢老师。”
　　宁乔西紧握着手中的手机。
　　轻轻的嘀声后，他便迅速从方蒙面前闪开。
　　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还是一个非常有礼貌但是超级容易害羞的孩子。

　　“老师您的账号，到了国外也能联系吗？”
　　宁乔西的脚不安地挪动了几步。
　　方蒙略微收了笑意，转而添了些疑惑。
　　她的睫毛上下飞舞了片刻。
　　“怎么了？”她问道。
　　宁乔西有些忸怩。
　　“我听说您是从国外回来的，我想......您应该有回去的时候。万一......对不起老师，是我自私了。”他吞吞吐吐地张嘴，身子却站得笔直。
　　“你是担心有事我不能及时回复吗？”

　　门外来来往往。
　　李逸之独自坐在房车里。
　　哪怕他的头发已经被夹子夹满，也不如他此时头中思绪给自己锢上的枷锁。
　　这都一周了......
　　方蒙还是没有消息回复。
　　她不会真的弃了这个账号吧？

　　十年前毫无征兆的离开。
　　哪怕到今天，都不愿意给他一点希望吗......

　　“快点儿啊！磨叽什么呢！”
　　“往那儿去！听不懂人话啊！”
　　“来来来，送盒饭的是吧？东西丟这儿就行，不能再往前走了啊！再往前就是现场了！”
　　......
　　李逸之的额头跳了跳。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闭上了双眼。
　　好吵。

　　声音循着打开的车门陡然变大了。
　　无数只蚊蝇在他的脑海里飞旋。
　　“麻烦化妆老师再给他补补妆，这妆都有些脏了。”
　　经纪人带着一帮人进来。
　　李逸之的手骤然收紧。
　　“没睡吧？”
　　“嗯，闭目养养神。”
　　“行，你歇着吧，待会儿就轮到你了，可别睡着了啊！”
　　“好的，刘姐。”
　　“你抓着手机干嘛呢？又不看。”
　　刘姐一低头就扫见他漆黑的屏幕。
　　李逸之将手机拿到了小桌上。
　　“怕错过什么剧组的消息，万一有人找我呢。”他胡扯着理由。
　　“OK.”

　　刘姐相信了他的话。
　　不过很快她又抱着胸站在化妆师身边，向他提醒道：“逸之，我把你当亲弟弟看。你现在是上升期，可千万不能乱了心神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啊！不要出现绯闻。”
　　他睁开了眼。
　　镜子里的自己妆容恰当，帅气逼人。
　　曾几何时，他也开始有些正经演员的样子了。
　　刘姐指着镜中的他。
　　“上，升，期。”
　　她再一次提醒。
　　李逸之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说话。

　　跟着一起沉默的，还有目送某人夹着电脑乐滋滋出门的方蒙。
　　她合理怀疑她被柴诗这家伙当分身了。
　　到底谁才是练习生们的管理？
　　怎么现在看练习生的事儿都成了她的？

　　“拜托你了哟~”
　　柴诗像做贼似的屁股先撅着往外挪。
　　方蒙幽幽看去，柴诗正谄笑着和她挥手：“有事儿~有事儿~孩子们托付给你喽~方老师，加油！”
　　“柴诗，说好的姐妹合璧干活不累呢？”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啊！”
　　方蒙眉毛一挑：“呸！”
　　“告辞告辞，再不走我可真的要顶着满会议室的注目礼进去了。”柴诗看了眼手机。
　　“早点去找个角落猫着吧你。”
　　方蒙噗嗤一笑。
　　这人，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处理了一些练习生们的资料，方蒙找了个发圈。
　　要下去见那些崽子，还是扎起来的好。
　　练习生们的热情，真的有些“热”。

　　随着在公司越来越熟，她穿的也愈发随意。
　　简单的白t披上一件西装外套，再随便套了件牛仔裤搭上平底鞋，轻轻松松，没有任何额外的负担。
　　她想站就站，想坐就坐。
　　再也不用想着坐下还得带条毯子。

　　嘀——
　　电梯门一打开，其他人瞬间垂下头分散到了四角。
　　方蒙走进去。
　　不大的电梯里居然还能在她四周留了一圈空隙。
　　随着电梯的下降，明明摁亮的楼层到了，也没有人下去。

　　“你们不下电梯吗？再下去就直接到负一了。”方蒙转过头，四角的人聚得更紧了。
　　“不用不用，你先。”
　　一位女生躲在人群里，忙不迭拒绝。
　　“哦。”
　　方蒙也不打算说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在公司这么多天，不管她走到哪儿，大家都跟看到瘟神一样躲着她。围绕在她身上的八卦已经变成了整个公司的闲时谈资。
　　谁与她走得近了那么一点。
　　第二天都会被大家发散思维，不知道扯到哪里去。

　　电梯门徐徐打开，方蒙头也不回地直接出去。
　　她才不会管背后的人说什么。

　　“不对，是这里！你眼瞎啊！”
　　“我没站稳，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改？立在那儿傻站着干嘛？”
　　“动了比不动更显眼啊！你在舞台上出现失误了你停下来改啊？”
　　“这不是舞台！你不改不就成习惯了？”
　　“怎么会成习惯？我都说了我这次是没站稳，下次我会注意。你杠什么？”
　　“别找理由，该改就改！”
　　“我说了我改啊！”
　　......
　　还没走近练习室，就听见练习生们的争吵。
　　方蒙加快了脚步。

　　这得是吵得多厉害啊！
　　那么厚的门都没能抵挡的住。

　　“干什么呢？”
　　方蒙一把拉开了玻璃门。
　　她盯着屋子里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聊什么呢？我在电梯口都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她扫视着那几个半大的小伙子，“练习呢还是吵架呢？和我说说。”
　　“没有。”
　　他们都躲开了方蒙的目光。
　　有几个低下了头，有几个则是转身离远了些。

　　“没有声音怎么那么大？练声乐啊？”
　　方蒙黑眸微沉。
　　她嘴角挑起一个弧度：“练声乐也不是这么练的，从外面听的效果来看，刚刚可都是撕心裂肺纯靠吼。这样练，嗓子不要啦？”
　　“对不起，老师。”
　　练习生不自在地捏了捏鼻子。
　　“保护好自己嗓子，练声乐也不能这么练，下次注意。”
　　方蒙的眼睛在练习室内审视了一圈。
　　还不错。
　　各个身上都带着汗，都认真好好练习了。

　　“老师，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刚刚率先提出建议的练习生还是有些不服气。
　　他咬了半天的唇，还是要张嘴。
　　“练习时出现失误，这样是犯错对吧？这样应该道歉退出吧？这样的人存在就是拖公司的后腿。”他说道。
　　方蒙略有些吃惊。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知道练习生们的压力很大，但这样的话......
　　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个错误，是真的不可原谅的吗？”方蒙的视线落在了地上，她只想听回答。
　　“这......”
　　那孩子的脚挪了挪。
　　“是真的犯了无可挽回的大错无法原谅，还是自己接受不了。”
　　方蒙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令练习生退却。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