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闺中人》灰橙

26、26

　　带着糟糕的心情回到家里，结果杨微看见的是杨金鞍和萧木兰两个人神神秘秘地，在客厅准备了一场家庭会议。

　　她不由得猜测了半天，“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金鞍唔了一声，“应该……算是好事吧。”

　　杨微多少松了口气，“那我想想……想到了，是不是我们今晚打算定外卖，我妈不打算下厨了？”

　　“什么呀？”萧木兰直接否定了她的美梦，“其实是我和你爸爸，我们两个决定出去玩两天。”

　　“那很好呀。”杨微起先没在意，再一想这几天的经历，立马感觉这是个绝妙的主意了，“我是说，非常好！你们也好久没出去玩了，好好玩啊，玩个痛快！不用管我。”

　　萧木兰还是感觉很过意不去的，“原本，我们是想等你放假了，再一起去。可是这次旅行还有你那几个姑姑婶婶，是一次家族活动，那我们就不好再等你了……”

　　“没事！”杨微蹦起来，就差指天发誓保证自己不在意，“反正我也不愿意参加家族活动，我自己在家很好，而且不是还有唐沛嘛，我可以去他那里蹭饭，不管发生什么，一个电话他就来了。”

　　当然也有这个缘故，杨萧两个人才能放心地离开。要是他们知道杨微心里正在想的东西，恐怕这次行程非要取消了。

　　晚饭过后，杨微守着桌面上的手机，两只眼睛凝视着机体看了半天，双手交叉起来，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分享出去。结果心有灵犀地，视频申请反而先过来了。

　　唐沛一个人在家里，过着日常的“孤儿”生活，他还在在意白天里发生的事，想要跟杨微确认一下她的状况，视频一接通，唐沛就发现她在强装镇定，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又发生了什么吗？”

　　杨微在心里偷偷啐了一声，骂自己不擅长演戏，不过她擅长转移话题，“杨先生和萧女士两个人决定出去玩几天，所以，我可以获得一段时间更大的自由了。”

　　“去哪啊？”

　　杨微一愣，“我还没问，等会儿我去问问他们。”

　　这下子，唐沛马上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你没问？你平常不是这样的，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杨微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桌面上，一时视频屏幕都黑了。

　　“我怀疑那个蓝耀离。”

　　唐沛也马上警觉起来，“他怎么了？你怀疑什么东西？”

　　“不好说，我觉得他……身份复杂。”

　　他一脸正经的表情，全神贯注地听着，“嗯，还有呢？”

　　“……没有了，别的还没查出来。”

　　“你在查他？”

　　杨微在心里点点头，他总是这么警觉机敏，值得点个赞。

　　唐沛的神情复杂了一些，又思考了一下，“如果已经到了需要调查他的地步，那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你不想跟我说说吗？”

　　“我觉得，他有点可怕。但是……我也觉得世界挺可怕啊，所以我的个人感觉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皱着眉，追问了几句，“如果你觉得他可怕，那肯定有原因，是什么呀？”

　　“他……我看见，他和那个优秀毕业生在一起。两个原本不应该有接触的人，却站在一起，在蓝耀离的地盘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蓝耀离……”唐沛念叨着这个名字，思索了半天，“如果他的名字是真的，我肯定之前没听过，也没有关于任何蓝姓家族的消息。”

　　杨微啧了一声，“我倒也不能保证这个名字一定是真的，但是……我觉得他没有必要在名字上骗我，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真名字。关于他的消息，我知道得太少了，光是知道他是个女装大佬，上次回老家之后，我还问了金瑟，结果她也一问三不知。这更诡异了！当初她表现得跟蓝耀离很熟，金瑟也不傻，她是个聪明小女孩，怎么可能对着个陌生人，把自己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人家呢？”

　　“听你的描述，这个家伙更像个骗子，但他也没有骗你的东西或者财物，那就有两种可能：他还在等机会，或者发觉你不好骗，准备撤了；第二种更复杂，他想骗的不是财物，是别的东西。”

　　“……”杨微的表情丧了很多，“你不是在安慰我，你是在吓唬我！”

　　他不同意，“我是在理性分析。”

　　“分析得挺好，下回别分析了。”

　　“所以，家里没人，你想我去找你吗？”

　　杨微点点头，还想到了点别的，“胡丽菁说，她周六要去看望被她弄断手的那个倒霉蛋，我说好要陪她的。”

　　关于活在胡丽菁嘴里的那个倒霉蛋，两个人都听了不少传闻，胡丽菁一直很烦他，说他是个标准典型的笨蛋。

　　杨微告别了提着行李的杨金鞍和萧木兰，看着两个人高高兴兴地上路，一转头就和胡丽菁汇合了，加上唐沛三个人向着安州街出发。

　　这条街道年纪很大了，是证明C市历史积累的证据之一，胡丽菁走在前面，找到了一幢日式的二层小楼，敲了敲门，随着门板打开，露出了那个笨蛋的真实样貌。

　　他还是个青少年，感觉和萧谢差不多大，五官是有点蠢意，但是更明晰地形容，应该叫单纯，或者蠢萌。他的眼睛奇大，是一双乌溜溜的猫眼，开门的瞬间因为猛然降临的阳光，黑色瞳孔猫一样缩起。

　　随后他认出来胡丽菁，马上变成了热情，“姐姐！你又来看我了？”

　　胡丽菁则打不起精神，“我也不想来的……”她懒散地侧过身体，跟另两个人介绍，“这是栾来，你们可以叫他小栾。”

　　“乱来？”杨微奇怪地念叨了两遍，“那你们两个加在一起，就是‘胡乱来’喽？你们这个组合挺有趣的。”

　　“谁要跟他搞组合？”胡丽菁是真的嫌弃，带着两个人进门，一条狭长的充满了松香的走廊，木地板擦得锃亮，杨微看见栾来腋下拄着根拐杖，真的担心他会在光滑的地板上栽一跤。

　　“家里只有我了，”栾来小朋友一边拄着拐杖，一边磨蹭到厨房倒了几杯茶水，“我爸爸开了一家保洁公司，最近的清扫工作太多了，他一直不在家。”

　　杨微悄悄凑到胡丽菁跟前，“除了不慎在猎场上射中他，你们还有别的牵扯吗？”

　　胡丽菁不情愿地回答：“老胡跟他爹以前认识。”

　　杨微默默点头，“怪不得，你把他搞成这样，人家都没撕了你。”

　　虽然栾来小朋友被整得拄着拐，手也断了，吊在脖子上，但是他却蛮缺心眼的样子，十分欢迎胡丽菁等人上门做客。

　　“也可能是太孤单了。”唐沛发自真心觉得能体会对方的感受，“毕竟你只能伤害他的□□，孤单却可能杀死他的精神。”

　　“……我才不是故意伤害他的。”虽然知道解释也没什么用，胡丽菁还是费劲地做着没用的解释。

　　那边栾来接了个电话之后，兴奋地一瘸一拐地小跑着进屋，拐杖都快抡出残影了，“小姐姐，唔——还有小哥哥，你们想不想看热闹？”

　　杨微上上下下扫视着他，“你都这样了，还想着看热闹？”

　　“爸爸的公司接了个很特别的工作，在悬山太清宫，他问我想不想去看看，一起去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杨微狐疑地问：“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唐沛马上解答了她的疑问，“不是很远，我们上学的那条公车路线上还能经过呢。”

　　“咦？”杨微马上反应过来，“原来那个道场就是悬山太清宫？！”一种奇妙的异样感又开始扩大了，她看向唐沛，小声地问他，“你觉不觉得，一切就像一个茧？一层层的信息，好像在慢慢地包裹住我们，又刺激，又可怕。”

　　他暂停了一下反应，抿起嘴唇，“那对你来说，哪个比较多？刺激，还是害怕？”

　　“唔——”杨微认真想了很久，“说实话，昨晚的时候害怕比较多，但是现在刺激好像更多。”

　　“那就出发。”唐沛最后宣布了选择。

　　通过熟悉的公交线路，到了已经很熟悉的站点，眼前也是看了不少次的场景，但是杨微还是头一次仔细地、有目的地探视着眼前的道馆，现在明明是正中午，却有一股缭绕的烟雾盘旋在上空，云蔼烟霞里有一股沉静的馨香味道，非常清淡。

　　栾来的老子栾有道就站在道馆门口，穿着全套的深蓝色制服，旁边站了个一身道袍的长须老道。

　　“你咋带了这老些人来呢？”栾有道拍了拍栾来的脑壳，不过没有流露出不快的神色，马上自己解答了问题，对着胡丽菁问，“他叫你来看热闹了？快快，跟叔叔进去看看，里头可热闹了！”

　　杨微隔着老远，还没进三官殿，就见到上首尧、舜、禹的塑像上都被人画了张大花脸，两侧的雷神和真武一个被涂了张狗头，另一个被画了个猪脸。墙壁上更是用十分遒劲浑然的字体写着：破除封建迷信的标语，大大的一行，看着触目惊心。

　　过了一道逢仙桥，后面是坤道院，女修士的内衣都被翻出来了，花花绿绿的一片扬在修行圣地，像一场盛大的行为艺术。后头的三清殿更是让人大开眼界，道德天尊被人大卸八块，手脚乱飞，暴露出泥塑里的钢筋骨架。断手断脚又被重新插回断口，摆了个滑稽的S造型。

　　灵宝天尊身上堆满了缀着蕾丝的内衣，活像置身维秘秀场。元始天尊嘴上插了支烟，已经烧尽了，成为一长条烟灰。

　　几个人目瞪口呆站在底下，往上张望着，都说不出话来。杨微半天才回过神，惊悚地问：“就这……还不报警吗？”

　　“哎——”一直保持仙风道骨站在旁边的净韵道长，马上一拂袖，满脸微笑地劝说，“不妥不妥，一点小事，几位快点清扫打理好，恢复原状就好了嘛，何必横生枝节？”

　　“一点小事？”杨微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您的心胸真是……太广博了。”

　　栾有道把几个小朋友带到角落里，小小声地八卦，“你们不懂，后面一片小区因为傍着太清宫，被传作‘神仙窟’，房价都上天了，这里面很多弯弯绕的，怎么样也不能影响赚钱。”

　　“是吗？”杨微还是很狐疑，很难相信这种说辞，“但是这些依然太过分了，是谁干的呢？”

　　栾有道指了指前门方向，跟栾来吩咐，“帮保洁叔叔们把工具搬进来。”

　　几个人当然不可能放任他一个又瘸又残的人去，一个个排着队，到小货车上，把拖把和水桶卸下来。杨微抱着一捆的长杆拖把，经过三皇殿时，见到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一个人影独自坐在附着青苔的栏杆上。

　　她顿了顿，沿着回廊走近，发现那是个十分清瘦的影子，身上却是一件粉艳到惊悚的丝绸衬衣，刺得杨微眼睛痛。

　　对方忽然一转头，生硬的动作还不是惊吓到杨微的地方，他戴着一张傩戏面具，青面獠牙的彩绘嘴脸猛然冲过来，霎时间把杨微吓得扔了手里的东西，人蜷缩进角落，眼睛圆鼓鼓瞪着，脑子里疯狂运转，思考这到底是个神经病，还是真的撞鬼了？

　　面具后传来一声轻笑，一只细长的手上来，将面具摘掉了一半，露出一双湛亮深邃的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