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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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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手将这窝白虫挖了出来,用泥土团成了一颗颗小球颠在手上。
章引玉瞧见了恶心地后退了好几步,拿着帕子捂着自己的脸花容失色道:“这什么玩意儿!一堆堆的,真恐怖。”
“一种类似蚂蚁的小虫子罢了,又不咬人。”说着,她透过漏窗缝隙,将两颗小球全部弹向崔梦宜。
只见这两颗裹着虫子的泥球穿过漏窗和紫竹杆,直接砸在了崔梦宜的胸口,随之而来就是一阵惊叫声。
章引玉和章麓窝在一颗巨大的泰山石后,静悄悄的看着崔梦宜疯了一样,拍打着胸口的虫子,冲出了紫竹林。
而她身后紧跟着粉衣女子,张妙则疑惑的站在院门口东张西望,最后一脸不解的离开了。
待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两人才从泰山石后走了出来。
章引玉神色复杂的看向姐姐:“这……你居然徒手抓虫!要是让二伯母知道了,怕是要骂死你啊!”
章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边用手绢擦手边说:“所以,千万要保守秘密。”
“保守什么秘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令两人浑身一紧立刻回头。
只见方才躲避的泰山石后,走出两个衣着素雅的男子,其中一人身着藏青色银纹锦袍,正是三皇子李鹤霖!
而落他半步的男子则长相儒雅俊秀,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章麓只感到手臂一紧,扭头看到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且面色绯红的章引玉,立刻明白了白衣郎君的身份。
只可能是琅琊王氏的二郎,人称孝玉公子的王临之。
章麓叉手行礼:“既是秘密自然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其他人’三个字咬的极重,李鹤霖眉峰微挑,眼含笑意:“如此对待安国公府的小娘子,不怕人家反应过来找你的事儿?毕竟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女,赐下两名暗卫随行守护呢。”
章麓满不在乎:“空口白话我为什么要认?若是三殿下喜欢崔五姑娘,或者看不过我的嚣张跋扈,大可以去做这个证。我既做了,便不怕承担责任。”
崔家五姑娘喜欢李鹤霖的事人尽皆知,且太后有意将崔五姑娘指给他为正妃。可惜皇后不买账,皇上也语焉不详没个定数,这事儿便一拖再拖。
如今,太后虽仗着崔家掌握马匹、兵器交易这些军队的命脉生意,而强势霸着玉玺不肯放手,但下发圣旨需内阁盖章方可生效。内阁的人不认太后的拟诏,非要陛下的金印才肯放行,自然而然这赐婚的旨意便压了下去。
章麓想起来父亲说过,每次陛下召见时,明里暗里都要提一提指婚的意思,看来是真的有些急了,想要章家站在三殿下身前,与崔、程两家抗衡。
不过,眼前这男人愿不愿意娶她还另说,今生不同前世,如今的李鹤霖是皇子,章麓心里很清楚,若是能嫁给她成为正妃,对自己的复仇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有时候也会害怕,怕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会让李鹤霖在前世落得那般不得好死的结局。
可不论未来走向如何,章麓觉得当下还是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便退了一步,摆出一副歉然的神色,但语气依旧铿锵:“臣女并非对三皇子有什么意见,只是听闻三皇子向来秉直,想必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包庇臣女,所以臣女一人做事一人当,三皇子只管凭心做事便可。”
语罢,她又福了福身:“臣女出来太久了,想必家里人已经等急了,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臣女便告退了。”
她一把拉住章引玉,也不管对方还有没有话要说,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王临之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两个姑娘,用胳膊肘抵了一下身旁的人,笑道:“这就是你未来娘子?真真是有意思极了。”
李鹤霖瞥了他一眼:“哼,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哎~将来你我可就是连襟了,说话还是客气些。”王临之笑得荡漾极了。
“八字还没一撇,说这些太早。”李鹤霖哼笑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算真成了连襟,我也是姐夫,你就算比我年纪大,我也不可能叫你哥!死了这条心吧!”
王临之正因见到章引玉而心生欢喜,听了李鹤霖这番话更是高兴,扬声道:“哎,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追在我屁股后面临之哥长,临之哥短……”
话还没说完,王临之就被李鹤霖用手肘勒住的脖子,耳畔传来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闭嘴!”
王临之见好就收,拍了拍他的胳膊,待力道松掉后,摸着自己的脖子谴责道:“暴力!太暴力了!你这样是没有女孩子喜欢的!是会让那些喜欢你的贵女望而却步的!”
“无所谓,她们只是喜欢我的权势罢了。”李鹤霖不想再继续这些话题,转而问起另外一件事:“安国公府的那两个驯兽师查清楚了吗?”
提起正事,王临之收敛了笑容:“查清楚了,两个都是伪装成了中原人的吐谷浑人。安国公知不知道内情很难说,毕竟他结交了不少西戎人,里面不乏来自吐谷浑的。但这俩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负责调教安国公府的庶女,一个负责调教庶子,庶女学的是如何像狗一样听话,而庶子学的是如何让小娘子像狗一样听话。”
说到后面,王临之都感到恶心:“那两个驯兽师自己都养了不少听话的外室,这些外室生下的孩子都被送去了扬州训成瘦马,再送去各个世族宅邸。因而这两个人在世族豪绅的圈子里极为有名气,很多人都找他们去训练买来的死奴或者庶子女。”
李鹤霖沉吟片刻,问道:“有办法将他们抓出来吗?”
“有点难,毕竟安国公夫人挺重视这两人,除非让他们‘意外消失’,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好只抓一个,把锅推到那些不服管抢劫别人的灾民头上去,就说是在挑人的时候被围殴致死。正好也让你名正言顺的治那些抢劫者的罪。”
李鹤霖思索了一番,道:“抓训练姑娘的那个。”
“好。”
两人说完话,又回到了不远处的观雪楼。
泰安帝正抿着清茶,看到他们回来,笑道:“方才出去的如此匆忙,可见了想见的人?”
“见到了,说了两句话。”
“那便好。”泰安帝点头,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而是重新提起了方才没有议论完的事情:“对于张丞相提出的《税田丈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李鹤霖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说说看。”
李鹤霖的目光落在中书令张锦的身上,而后者依旧端坐在王相权下首位,端着茶饮了一口,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对。
“前朝太康年间,曾对全国的土地进行过一次丈量和分类。但当时算出的税田只有七百四十二万顷。可前朝开国时,测算出的税田却有三千二百七十七顷,前朝自太祖皇帝以来,一直没有改变过对土地的分类,更没有将税田裁撤合并到其他类型的土地里,那么为何会少了五百多顷的税田?因为土地兼并。”
张锦:“所以臣才会写出这份《税田丈测》,将税田的测算方法和报送方式都进行了细化,并明确了奖惩制度,鼓励百姓互相监督。”
李鹤霖:“可土地兼并是合法的,即便再怎么丈量都不会多出一亩一分。”
“不是所有的土地都是合法兼并,大多数都还是因着前朝皇帝昏聩,地方中饱私囊导致的违规兼并。”张锦道:“只需派遣使者前往各州,亲自监督税田的测量,哪怕慢一点,至少保证所有税田都清算准确,不合规的都返还给百姓,即便是官商勾结也不敢说什么。”
李鹤霖嗤笑一声,道:“张公是故意就重避轻,还是真的不知道土地兼并的由来?前朝定下的永业田制度,凡是为官者,按散品等级可分得相应的永业田,一品六十顷,二品三十五顷,三品二十五顷,就连八品、九品,甚至受荫庇上来的子弟都可以每人分到两顷。”
他的目光晦涩,语气沉重:“就比如您,科举之后直接被前朝皇帝点为监察御史,职事官正八品,散品九品,拿了两顷永业田。后来您升任殿中侍御史又得两顷,升御史中丞得四顷,升吏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再得十顷,升门下侍中又得十二顷,父皇登基后为表荣宠将你调任中书令,遵照前朝旧制又给了你十顷。”
单一个人这短短二十四年官途就得了三十八顷永业田,朝堂上的人都加起来又有多少?泰安帝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李鹤霖继续道:“而您的儿子受到荫庇得了从七品上的散品,不任任何职事官便可以空手得两顷土地,那么其他人呢?从前朝开国到崩塌,六百多年的时间,有多少官员得到了永业田,这些田地世代相传又无需缴税,以至国库空虚。明明是天子土地就却没有一分属于天子,明明律法严明这些条例却偏偏无法替苦难的百姓做主,甚至是成为了造成百姓苦难的本身!”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张锦:“张公如此就轻避重,我真的怀疑您是不是舍不得这些到手的利益。”
张锦一拍桌子,怒道:“臣一心为国为民,哪里会舍不得这些陛下恩赏?你倒是想将土地从官宦豪绅手里讨回来,可他们会愿意给吗?吃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先将他们不合规的税田抠出来,再一步一步完善律法将他们钻了漏洞得到的税田也抠出来,最后改良裁撤前朝的分封制度才是最稳妥的办法!若都像你一样,只求一步到位,那些地方藩王、官吏早就造反了!”
李鹤霖却觉得他的话更可笑:“贪官就是被你这种人养大了胃口!你以为底下的人都傻吗?能有几亩不合规的土地让你去清算?”
他指着窗外的雪片:“你可知德州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你问问这些逃难来的百姓手中还有没有土地!你问问他们夏冬两季要交多少粮税!你看过河南道去年报上来的粮税数量吗?一个足有两百顷良田的地方,一年的粮税也不过五十万旦[1]!十顷的皇庄按每亩六斗收税,都不止这五十万旦粮食!你以为就凭你这新的丈量方法,真能解决百姓的疾苦?根本就是在本就困难的生活上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