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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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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在床上凝神想着,以后到底应该怎样生活?
那个龙穆雅毕竟是皇族,天生是站在顶端的人,如今受挫之后定当奋进,尹家在他手里定是风头更劲,族人有他保护,再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只是不知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我又会有什么样的际遇呢?
我意虽如浮云,只是,会不会太过一厢情愿?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清嫩的声音传来:“公子可醒来了,小人这就服侍公子更衣。”
我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如青竹的青衣少年立在我床前,虽低首敛眉,但仍有种遗世独立的高傲。这么美好的孩子,怎么却是仆役?
自嘲一笑,自己连身在何处都不知,也不知那位大祭司倾令寒会如何安置自己,怎么还有心管别人闲事。想了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对,又无人知道自己现在已不是龙穆雅,为何他却称我为公子?龙穆雅虽然无权,但明明是个皇帝。
我起身下床,任凭他为我穿衣,梳头。古人长发,虽飘逸美丽,却极是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他答道:“小人名唤小丽,进这文王府没多长时间,是专门服侍公子的。”我心中大叹,这么俗的名字,真是辱没了这少年。
“文王是谁?当今皇帝又是谁?”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完美的打好了最后一个结扣,小丽淡漠地道:“先帝龙体病弱,享国日短,敬王爷于昨日登基,大祭司文才绝世,为国操劳,为君分忧,是以尊为文王。”
先帝?我明明未死,怎么就成了先帝?倾令寒挺有能耐的,做了王爷了。
我又试探着问:“文王殿下呢?把我从宫里弄到了这,使的倒是好手段。”
小丽看看我,平静地说:“文王大人深慕南华公子盛名,特地命人将公子请来,小丽虽然只是仆役,但也知文王深爱公子,怎会对公子不敬?”
我大感头痛,那位大祭司倾令寒喜欢的不是龙穆雅么?瞧他又不似说谎,想来他是深信我是那个什么南华公子了。
我只得当自己便是那南华公子,便笑道:“那你把我的事情讲来听听,真想听听别人眼中我是个什么人。”
小丽正在迟疑间,只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我转头一看,一位丰神如玉的华服男子走了进来,含笑道:“雅儿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好了,听别人胡言乱语什么。”昨夜梦中我已觉他声音如金石般清亮悦耳,如今人在跟前,真正听到耳里,更是说不出的动听。
小丽连忙低头:“王爷,小丽...”
他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给公子准备些清粥送过来。”小雨挺直身子,退了下去。
我仔细端详这位大祭司大人、文王殿下、龙穆雅的心上人。
他身材颀长,眉清目朗,如瀑长发松松垂着,唇边带着一缕笑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
如此清俊高贵的一个人,不会是昨夜我梦中那个逼死爱人的冷酷的倾令寒,朝他笑了一笑,不自觉说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低低的笑了,慢慢走到我身边,抚着我的头发:“雅儿今天很有兴致,吟起诗来了。”看来南华公子这个称号是瞒人的,倾令寒定是向仆役介绍我是南华公子,想来是要把龙穆雅藏在自己家中了。
他呼吸的热气若有若无,我一阵心跳,手便轻按在胸口上。我茫然地看着他,体内有种要被撕裂的痛,我从未感受过的痛,仿佛龙穆雅在凄凄呼喊: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
龙穆雅对他爱念太深,竟影响到我,我定了定心神,斜了他一眼,道:“在下是南华公子,什么雅儿俗儿的,本公子一概不知。”让人喊我南华公子?那我就承认好了。
他轻抚我的唇线:“雅儿说话从来不爱饶人。”
我一阵脸热心跳,便不受控制地说出一句:“只对你才是如此。”看到他促狭的笑容,我又羞又气,自己从来不是这样轻薄的人,几位情人对我都是有所图谋,碍于种种原因,我依然让他们陪在身侧,但素来沉稳,哪会如此轻易动情?看来我这身体还是受龙穆雅影响,经不起他的撩拨,竟如此沉不住气。
想到龙穆雅,我便问道:“王爷何时告知南华公子之事?”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急,用完早膳后我会详细和你说,我们时间很多。”
小丽已把清粥奉上,他携起我的手,一起坐下。
我装作不经意的抽出手,道:“也好,我也有事和你说。对了,小丽很好,你就让他留在我身边罢,我就当是多了个弟弟。”
小丽虽恭恭谨谨,但唯唯诺诺之中掩不住他的那份傲气——这样的人,我怎能用他做仆役?那不过是侮辱了他。
况且,我也需要一个亲近的人来陪我,我要他给我一点温暖。
他笑了笑,道:“他本来就是我特地寻来给你做伴的,你喜欢就好。”说着转向小丽:“如今你就是公子的人了,要好好服侍公子。”
小丽施了一礼道:“小丽明白。”他虽进退合仪,但眉宇间有着遮掩不住的寂寥与不屑。
我故意皱眉道:“小丽什么都好,只是名字不好,如今跟了我,我就帮你取个名字,叫做清鸿,鸿飞于世,清逸高绝,可好?”
小丽恭谨的起身拜谢,并未现出欣喜之色。
倾令寒笑道:“什么时候用心到下人的名字上了?你身边的宫人多是叫小一小二的,现在却转了性。”
我懒懒道:“不好听么?”
他面现疑色,仍点点头,道:“很好听。你身子虚弱,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芙蓉清粥,快点尝尝。”
小丽——如今的清鸿服侍在我身后,他的身份依然不明。我知道有专门训练、买卖佣人的地方,但小丽绝不是那种地方能教出来的,或许是家中遭到祸事才流落至此罢。
有倾令寒这种举世无双的美男子陪着用餐,本是无边的艳福,但你若在吃饭时被炽热的眼光锁定,想必也高兴不起来。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能闷头吃饭,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好不容易把这一餐饭用完,小丽收拾之后便退下了,我歪着头问一直笑吟吟盯着我看的倾仙子:“小丽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看他都不像个下人。”
倾仙子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我大感尴尬,想要避开却又不舍,他悠悠道:“不像下人,到了我们府里也是下人,你管他呢。我带你去清竹山游玩可好,年前你就闹着让我带你去了,今日终于得了闲。”
我安静地坐着,微微一笑:“我有事和你说,我并不是龙穆雅。”
他似笑非笑:“雅儿在说梦话么,你的命就是由我从冥界追回。不过若说你不是雅儿也行,你现在已不是大雍皇帝,而是享誉江湖的南华公子。”
我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华公子又是什么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把身体移到我身旁,又重复他答非所问的老本行:“雅儿,你身上真暖,我最喜欢抱着你。”
我不动声色地向右侧移开:“你最好还是解释清楚。”
他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看来雅儿是越来越不喜欢我了。南华公子么,是三年前崛起武林的少年英侠,剑舞双绝,风华绝世,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做梦都想嫁给他。”
我斜倚着身子,懒懒说道:“你倒是心思缜密,三年前就谋划着要捏造一个翩翩公子出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的确不是你的雅儿。”
倾仙子柔声道:“我知道你是怪我,但我有我的苦衷,相信我好么?雅儿雅儿,我对你的爱,至死方休。”
我想起哀痛的龙穆雅,不禁追问:“那你到底为何非要支持敬王?”
倾仙子深深的凝视着我,温和的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谋划这件事情,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害到你,那日看到你一心求死,我的心都要碎了。你若死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他一贯冷静自持,直到现在我才看到他露出哀戚至极的神色。
他握住我的手说道:“时到今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我母亲是大雍世家李门贵女,我父亲却是郾朝太尉,母亲幼年之时被家中下人拐到郾国,天幸被救,成为平常人家的养女,后来巧遇我父,成就一段良缘。我母亲虽生在大雍,却等于是郾国人,你明白么。”
看着他忧伤的眼神,我竟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真个把自己当作了龙穆雅——谁见了他此时的神色,也都不忍心放开他的。
他仰着头,像是在忍住眼泪,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十一岁那年被李家找到,然后进入神殿,这都是父亲的安排,李家上下只当我母亲嫁了平民百姓,而且俱已仙逝,丝毫不知他们是引狼入室。如今我掌控朝政,大雍对上郾国是必败无疑,我不愿你成为亡国之君,你外柔内刚,定然受不了这等折辱,只得使出这下下之策。我从未奢望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平静安乐。却没想到你爱我至深,也因此恨我至深,竟然自杀,雅儿雅儿,”他颤声道:“你给了自己一剑,却似在我胸口剜了千剑万剑。”
我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的眉,温和的道:“别难过了,都已是过去的事情。”
他神色凄然道:“你别骗我了,我如此对不起你,原也不敢求你原谅。今日前来见你,还能拥你在身侧,我骗自己一切都未发生,只当你我还是从前,盼望与你之间的快乐能多得一刻就是一刻。可你待我温和客气,一句也未责骂我,我就知道,你再也不当我是你的寒哥哥了。如今我时日无多,也是报应。”
他白玉般的面庞上轻轻的滑落了一滴泪,怔怔道:“长恨欢愉短,不见旧时月。我只希望,这一生我不是倾令寒,你也不是龙穆雅。”
我心中也酸涩起来,轻轻拥抱着他,问道:“怎么时日无多,怕是你多想了罢。”说着便悄悄搭上他的脉搏。或许是龙穆雅遗留的思绪在影响着我,我亲近他时总觉得无比自然。
灵魂已经离体,我仍能感到龙穆雅心中的爱意,看来龙穆雅心中定是恨极了他,不然如此深爱,又怎舍得决绝自杀、离他而去?
他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施逆天之术追回你的魂魄,本来就该遭天谴。”他睫毛轻颤,令人心生怜惜。
我安慰道:“你心脉受到重创,没有及时救治,再加上心思郁结,虽然难医,又怎能说时日无多,不用担心。”
他专注的看着我,眼底有着深深的忧伤,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不想治病的人自然时日无多。”说完立刻站起,冷冷看着我道:“雅儿不懂医术,你到底是谁?”
我无奈地一摊手:“我说了我不是你的雅儿。我叫做尹谦雅,是他的来生,你施术时他作了手脚,把我带到这里来,他自然是去了我的世界。”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藏着无尽的哀伤与苍凉,颓然捂面:“我早就料到,若是雅儿,醒来后就会提着剑来杀我,又怎会对我好言好语。是我太可笑,雅儿又怎可能原谅我?”
我看着他哀伤的神态,不忍道:“昨夜梦中我与龙穆雅魂魄相会,他已放下往事,想来已经原谅了你,你又何必执着?”
他急切地问道:“雅儿对你说了什么?他恨我么?”
他眼底有着无限的深情与痛悔,我安慰道:“他说要开始新的生活,替我担起尹家的责任——没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主。你放心罢,他会生活的很好。”
他的声音酸楚起来:“家族责任?他还是恨我,也恨他自己没有好好掌握权柄,导致被我算计。”不再看我,黯然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哀凄的样子,心口微微痛了起来。爱情,就是这么让人心痛么?
他与龙穆雅若不相爱,又怎会有这场宫变?
他们若不相爱,就算有这场宫变,又怎会如现在这般伤心?
幸好,我一直平淡地对待每一位情人,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
小妹澄澄常叹三哥哪来恁多桃花运、美人缘,枕边人无论男女,个个美貌非常。
我淡淡回了一句:“这有什么难处,只要你英俊多金,身边何愁没有美人?”
天下人若都是如此,哪还会有如许之多的痴男怨女?
可叹人人都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