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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藏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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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大家都在走街串巷地拜年,原本冷清的周镇也就这个时候最热闹。
不过穆听梨没什么亲戚,今日反倒落了个清闲。
她和段靳屿下山回到院子,奶奶正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着盹儿,听到外面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
一见孙女和个少年走回来,她瞬间清醒了些。
穆听梨连忙跑过去掺她,心疼地说道:“奶奶,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不多睡会儿啊。”
“我年纪大了睡不着。”奶奶拍拍她手背:“早上去房间看你不在,还以为你上集市了呢。”
穿堂风将穆听梨的脸颊吹得通红。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奶奶:“没呢。”
奶奶了然地看了看她,视线再转向段靳屿,笑得和蔼:“小伙子,一路上来辛苦了吧。”
段靳屿乖顺地喊了声:“奶奶好。”
他突然注意到大过年的,自己却两手空空。他立刻从口袋掏出几张钞票,塞到奶奶手上。
“这是给您的红包,祝您身体健康。”
“哎呀,你这小孩。”奶奶赶紧把红包往回塞,嗔怪道:“才多大啊,奶奶哪能收你的钱啊。”
段靳屿笑了笑:“没关系。”
奶奶叹口气:“你年纪小,不知道赚钱辛苦,赶紧拿回去。”
穆听梨抿着唇也笑:“奶奶让你收回去就收回去吧。”
段靳屿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坚持不肯要。
“听话。”穆听梨说。
又是这两个字。
段靳屿心底不屑地啧了声。
可手指像不听使唤似的,已经自动伸了出来。
奶奶笑着将红包还给了他:“你的心意,奶奶已经收到了,这钱你自己留着用就好。”
已经八点多了,穆听梨和段靳屿都有些饿了,奶奶进厨房给两人包饺子。饺子皮很薄,肉也足,菜叶还是隔壁奶奶新摘送过来的。
两人也进来帮忙,段靳屿包得四不像,饺子软趴趴的。不过再穆听梨的指导下,他最后包出来的饺子还算漂亮。
奶奶忍不住夸赞道:“小伙子上手真快啊。”
“是姐姐教得好。”段靳屿懒洋洋地说。
“当初我教里里包饺子,她可是学了好久,现在总算包得像模像样了。”
三人边包饺子边闲聊,包了整整一盘,奶奶全部下到了锅里。
穆听梨和段靳屿吃得挺撑,饭后,她带着他在屋里稍微参观了下。
自建房是爷爷亲自设计的,坐北朝南,阳光充沛,家的后方弄了个小花园,只是这些年没什么人住,已经杂草丛生。
不过两人昨晚都没睡,稍微走动下就犯困了,穆听梨指了间房间,让他去休息。
段靳屿正准备朝里走,穆听梨拉住他的胳膊,从口袋里拿了红包给他。
“天璇,新年快乐。”她说:“希望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缕从薄云钻出来的日光,将她脸色映得澈亮,那双温柔的黑眸里闪动着跳跃的光斑。
段靳屿低头看着她,抿了抿上扬的薄唇:“早就说过我不是小孩,用不着红包。”
穆听梨将红包塞进他手上的同时,附和着说:“是,你不是小孩。”
“……”
穆听梨打了个哈欠,困到不行。她转身进了房间,倒头睡下。
沉闷的梦境被一场绚烂的烟花覆盖,点亮了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她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待穆听梨醒来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她见段靳屿房间的门还是关着的,便没吵醒他。
穆听梨下了楼,视线忽然一顿,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
奶奶的眼睛亮了亮:“里里,你看谁来了。”
大概很久没有这么多人来拜年了,老人家这会儿倒是很开心。
穆听梨张了张嘴:“陈昀礼,你怎么会来?”
“奶奶以前经常照顾我,我来拜年也是应该的。”陈昀礼边说,边将手中的礼物放到桌上。
放完东西,他转身看了眼穆听梨:“怎么?不想看到我?”
穆听梨不咸不淡地客气回:“我只是担心钟媛媛知道你来这儿,又会和你闹脾气。”
“她回外婆家了。”陈昀礼说:“而且,我只是拿她当妹妹。”
穆听梨懒得提这些话题,给他倒了杯水后,便去帮奶奶忙了。
奶奶没想到今天会来客人,家里准备的菜根本不够。
她坐在凳上择着菜,对穆听梨说:“里里,去集市上再买点菜回来。”
“好的。”穆听梨站起来洗了个手。
集市离家有一段距离,交通极其不方便,穆听梨找隔壁奶奶借了辆自行车。
她刚骑上要走,陈昀礼跑到她身边,说:“我和你一起去。”
穆听梨:“挺远的,你还是在家休息吧。”
陈昀礼笑笑:“我没去过周镇的集市,正好想去看看。”
来者是客。
穆听梨只好答应。
隔壁奶奶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她也载不动个男生,只能坐在了后座。
“坐稳了。”陈昀礼回头看她一眼。
“嗯。”
村镇的路弯弯绕绕很不好走,穆听梨紧紧握着后车座的架子,陈昀礼忽地出声:“里里,你还记得初中的小胖么?”
穆听梨回忆了下,是她以前的同桌,胖乎乎的,总喜欢吃零食。
“记得。”
“都说胖子是个潜力股,他现在瘦了好多,人也变帅了。”陈昀礼说:“现在还有了女朋友,过年两人还在朋友圈秀恩爱来着。”
穆听梨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风吹过来,两人的衣服被打得簌簌作响。
“人长大总会做出些改变。”她的声音消融在风中,没什么情绪。
两人到了集市,穆听梨带陈昀礼逛了逛,然后沿着路边走到了菜市场。她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要买什么菜,买起来也就很快。
她正好瞥到了有摊贩正在卖糖糕,于是要了两块,扫码付款时,她听到陈昀礼问:“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这个么?”
穆听梨扫码完成,手上拿着纸袋,还在冒着热气。
“给段靳屿的。”她说。
陈昀礼一愣:“我刚刚听奶奶说了,他也来了。”
穆听梨淡淡回着:“嗯。”
陈昀礼说不出什么滋味,声音低沉了不少:“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穆听梨有些讶然,说:“买了两块糖糕,就是对他好么?”
“难道不是么?”陈昀礼带着自嘲的语气说着:“到现在你都没问我想吃什么,未免也太偏心了。”
“可是……昀礼,你也曾把送我的糖果给了媛媛。”穆听梨认真地回望着他,语气温软,并无责怪的意思。
陈昀礼想起了什么,一时怔愣,下意识找着借口:“里里,那只是一盒糖而已。”
穆听梨笑:“那我手上的也只是糖糕啊。”
……
冬天的天黑得早,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太阳了。
光线逐渐昏暗,村镇的道路也没有路灯,陈昀礼看不清路,车胎不小心磕到了颗小石子,穆听梨被颠得险些要摔倒,惊慌中她本能地抓住前方的支撑点——
陈昀礼的腰。
于是段靳屿远远地就瞧见了这一幕。
他冷下脸。
耳旁传来奶奶和邻居聊天的声音:“哎哟,就是那小伙子考到了清大吧,真给家里长脸。”
“是啊,真希望我孙女今年努力,能和他考到一块去。”
“这两人郎才女貌,还挺般配哦。”
“可不嘛,他们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好得很哦。”
“……”
穆听梨先把车还给邻居奶奶,回到家,她见到了一脸不爽的段靳屿。
他原本乖巧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暗沉的眉眼此刻更是沉得吓人。
“怎么了?没睡好么?”她问。
段靳屿眼睛眯了起来,深深的眼眸隐忍着无名的怒火:“怎么没叫我,只和他单独出去了?”
“你不是在睡觉嘛。”穆听梨说:“想着让你多睡会儿,就没叫醒你了。”
解释完毕,她忽然回味过来,赶紧将糖糕递给他。
“给你带的。”穆听梨试着对他笑了笑:“别生气了,好不好?”
段靳屿望着糖糕,心里的躁意散了些,但也没好多少。
晚上吃饭时,他几乎都没动筷。
奶奶小声对穆听梨说:“小伙子早上还那么能吃,晚上怎么就不吃了?是觉得我做饭不好吃么?”
穆听梨安慰说:“奶奶你别多想,他估计就是胃口不好。”
陈昀礼明天还要去亲戚家拜年,晚上吃完饭,穆听梨送他到车上。
路上,陈昀礼犹豫半天,终于开了口:“……里里,对不起。”
穆听梨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摇了摇头:“你想对谁好是你的事,不需要后悔或者内疚,因为在当时你只是遵循本心而已。”
她越是这么说。
陈昀礼心里越觉得难过。
“如果……”
穆听梨迅速打断他的话:“陈昀礼,世上没有如果。就算有如果,我想我还是……”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下去。
她只说:“无论如何,我也祝福你未来一帆风顺。时间不早了,你路上开车小心。”
穆听梨朝着家走,脚步一停。
不远处站着段靳屿,他眉头紧蹙,喉头剧烈滚动着。
“怎么送个人用了那么久时间?”
穆听梨有些懵:“才十分钟。”
没过很久啊。
段靳屿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声音带着哑意和鼻音:“……穆听梨。”
“能不能只看我?”
“能不能等我长大?”
穆听梨呆愣在原地。
“……能不能,别和其他男生走得那么近。”段靳屿声音嘶哑着从喉咙挤出,看起来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憔悴。
说完,他松开了穆听梨的手腕,全身蓦地卸下了全部力气,抵靠在她的身上。
穆听梨向后踉跄了一步,但还是努力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
“我真的……”段靳屿抬起头,强扯出个微笑:“不开心,很不开心。”
穆听梨心里一阵酸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
最后她放柔了些嗓音:“……天璇,对不起啊。”
*
寒假时光匆匆而过。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学习任务愈发紧凑,哪怕是普高,很多学生也在位置上埋头苦干。
穆听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兼职,二月的最后一天,她向云澄提了辞职。
云澄立刻同意了,笑着说:“好好加油,不过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依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个很好的分数。”
“好。”穆听梨一顿,真诚说:“云澄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若真要说感谢,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云澄说:“天璇现在没那么抗拒坐车了,每天也按时去学校上课,都是你的功劳。”
穆听梨弯唇:“那是他自己做出的努力,我只是起到了很小的作用。”
出了俱乐部。
乘车回家的途中,穆听梨接到了段终易的电话。
她再三犹豫,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小姑娘,你做的不错……”
男人在电话里说了很多,穆听梨看着窗外风景,思绪飘荡,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抱歉,叔叔,这场交易我没办法再进行。奶奶住养老院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您。”
“说吧,你还想要什么?”段终易像是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两手交握,不紧不慢地回道:“是我之前开的价码不够,还是说日后你想要留学?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穆听梨轻声说。
段终易笑了,声线却显得格外薄凉:“你以为在我儿子面前随便说了两句话,就可以和他毫无阻碍地在一起?”
“别天真了,天璇才十七岁,见的世面太少,你觉得他能喜欢你多久?”
穆听梨不由想起段终易的种种花边传闻。
她感到庆幸,幸好段靳屿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像他。
“您放心,我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
“哦?”段终易明显感到诧异。
已是春天,澄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了进来,窗影以一种朦胧的色彩缓缓后退,也将她的神色衬得模糊不清。
穆听梨低声重复:“叔叔,我什么都不要,交易到此为止吧。”
不等段终易回应,下一秒她挂了电话。
穆听梨垂着眼,想到山顶的那个吻,想到他的那些话。
她唇角很小幅度地弯了弯。
那么好的段靳屿。
那么肆意与热忱的段靳屿。
光与暗,明亮与幽深,他的每一面都让人心疼与着迷。
她怎么可以利用他的感情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回到家,穆听梨翻了下日历,在四月份的一天,她用中性笔画了个圈。
四月中旬,八中为高三学子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誓师大会。
操场摆满了各式花束和花篮,励志横幅标语挂满了整座学校,校长和老师们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完毕后,给学生们发放了成人礼帽和徽章。
因排场太大,引来了不少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围观。
誓师大会结束,各个班级拍完毕业照,大家一哄而散,自发组团拍照留念。
不少同学想跟穆听梨一起拍照,她来不及一一回应,在人群中四处搜寻着段靳屿。
她昨天和他提了下今天一起合影。
他下课后应该会过来。
忽然,她听到背后冷冽低沉的嗓音:“抱歉。”
穆听梨循声望去,段靳屿被围在人群中央,许多人找他合照。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像是隔着迢迢银河,无法逾越。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段靳屿视线越过人海,落到她的身上。他推开众人,迈着步子,走到她的跟前。
穆听梨连忙将身上佩戴的成人礼帽和徽章摘下给他,说:“把它们戴上,我给你拍照。”
段靳屿没接:“等我成年那天,你再给我。”
穆听梨手指一僵,敛了敛情绪,笑着说:“把它们戴上嘛,我给你拍照。”
段靳屿犹豫了下,才伸手接过。他认真别好成人徽章,又戴上了礼帽。
下午最炽烈的阳光,少年站在学校银杏树下,斑驳光晕透过枝桠在他墨色的发间跳跃,也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肆意张扬。
穆听梨拿着手机,咔嚓一声,将眼前的画面定格。
她低头看着照片,黑睫轻轻颤动了下,一股酸意涌上鼻腔,眼前有模糊视线的温热。
但那股热气最终还是被她逼了回去。
银杏树是学校的热门打卡地点,颜渺也携其他朋友来这儿拍照,看到穆听梨和段靳屿。
颜渺问:“你们要不要合个影?”
穆听梨总觉得自己拍照傻里傻气,并不喜欢面对镜头。可此时,她轻快地跑到他的身边,朝镜头露了个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
少年始终没有看向镜头,而是侧头低眸望向身旁的少女。
“姐姐。”
“嗯?”
段靳屿半天没说话,穆听梨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问:“怎么了?”
“你别走的太远,我怕追不上你。”
穆听梨刚想说话,段靳屿突地揽住她的肩,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锐气:“不过呢,也没关系,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穆听梨弯着眼眸,朝着镜头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说:“好,那我相信你。”
取景框里,少年少女的面容被灿烂点亮,颜渺赶紧按下连拍的按键。
她低头看了看照片,俊男美女,分外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