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行空于浅阳》稳重王

6、别碰我

　　说笑间，上菜了。按惯例，路行云和钟浅晴互相给对方卷了一个鸭卷，才开始各吃各的。

　　“你吃两三个卷儿得了，多吃点白菜，省的上火。”吃到一半，钟浅晴盯着路行云的脸忽然来了一句，“我发现你最近脑门儿上的痘痘越来越多了。”

　　“这和吃有关系么？要不你教我化妆吧。”

　　“化妆又不祛痘！”

　　“但是能变好看，我要变好看。你说我这个年纪，是不是得买点护肤品了，回头问问我妈。”

　　邻桌坐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听见路行云的话后，向她们投来打量的眼神，嘴角带着笑意，那眼神可能在说：“穿校服的小屁孩，多大就要用护肤品了。”想到这里，钟浅晴用手挡住脸，闷声吃了一口鸡丁。

　　饭后，二人将没吃完的剩菜打包带回路家。钟强夫妇也在，四个大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路知远夫妇得知路行云的数学成绩后非常高兴，直接将姐妹二人的晚饭给报销了。

　　就在姐妹二人准备回房间时，钟强叫住了她们。“小行、小浅，我们有事和你俩商量。之前小行要模拟考，我们就说等等。”

　　路行云和钟浅晴对视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站直了。

　　“咱们国家头两年进了世贸，与其他国家的贸易往来变得频繁。这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国际市场的竞争很激烈。这意味着……”

　　“哎呀。”陈孑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别说的那么专业，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

　　钟强思考了几秒，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总之，要提高咱们国家产品的质量和生产效率，才能与国际市场接轨。”

　　路行云和钟浅晴懵懂地点了点头。

　　“你们说，如何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呢？”问话的是王雪。

　　超纲了。路行云与钟浅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摇头。

　　“想要有所提高，就要采用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管理制度。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在这方面不如发达国家，所以要去和对方学习。”路知远笑道。再说就深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钟强。

　　“是这样……我和你路叔叔6月10日去A国交流培训半年，学习新的技术。单位将你妈妈借调过来跟我们一起，做随行翻译。”钟强看向钟浅晴，“姥姥家离学校远，我们几个商量着让你住小行家。考虑到你暑假要拍戏，让王阿姨带你去，行不行？”

　　路行云眼睛一亮，马上扭头看钟浅晴。

　　钟浅晴耸着眉毛，沉默不语。她喜欢和路行云同吃同住，也习惯了与对方相伴玩耍的模式。每年寒暑假，钟浅晴玩累了不想走，就会在路家住个一晚上。

　　可是，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以前父母出差，总会留一个人在家。这回可好，不仅都走了，还是去遥远的国外，半年都要见不到父母了。她感到不适，也不舍得。

　　时间仿佛停滞了。钟浅晴“哦”了一声，看向地面。她的嘴角在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妈妈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好不好？”陈孑见状，起身拉住钟浅晴的手。

　　不拉不要紧，钟浅晴嘴一撇，眼泪决堤而出，给其他几人心疼坏了。

　　“好了好了，咱们去姥姥家也行，让姥姥给你做最爱吃的黄瓜鸡丁。”陈孑了解女儿，知道怎么哄她。

　　那就不能随时找小行玩了，也不能一起上学。她委屈地摇头，“不去，还是住姐姐家吧。”

　　“你同意了？”

　　她收起眼泪，轻轻点头。

　　“那好。”陈孑将钟浅晴的一只手牵到路行云面前，“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小路同志，照顾好妹妹。”

　　“是！”路行云拉着钟浅晴，行了一个标准军礼，严肃认真的劲头让钟浅晴破涕为笑。

　　只是钟浅晴也没想到，路行云在家长面前是装的。两人回到房间后，对方揉着她的脑袋，嘲笑她半天。

　　“你有完没完，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么。”

　　“这不他们还没出国呢么，你也有哭鼻子的一天。”相较于爱哭鬼路行云，钟浅晴上学后就不喜欢掉眼泪了。 “行了，有正事问你。”

　　“你问。”钟浅晴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

　　“背单词和背课文有什么技巧么？”路行云是真心讨教，“马上中考了，我想在语文和英语上再努努力，不想放弃。我妈教我的那些背诵方法根本不管用。”

　　钟浅晴“嗯”了一声，想了想。“听说过艾宾浩斯记忆法吗？”

　　路行云摇头。

　　“读完文章，尝试多轮回忆，然后和其他人讨论，最后把自己当成老师讲出来。我这两天看剧本，就是这么做的。床头的那一排娃娃，都是我的学生。”

　　“厉害了，我的妹。”路行云伸出一个大拇指，“我还以为你把我送你的娃娃当成自己的孩子……”她顿了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若是在以前，她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问题。近期，她似乎有些敏感，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不只是对钟浅晴，也包括对同学们。

　　钟浅晴倒没觉得有什么，仿佛只听见前六个字，整个人看上去还挺高兴。

　　时间飞逝，随着6月的到来，中考越来越近。路行云早已填完志愿，以她的总成绩是考不上顶尖重点高中的。所以，她的第一志愿报了一个离家近的市重点，只要正常发挥，进去是板上钉钉的事。

　　6月9日，钟浅晴带着大包小包住进路家。中考前的晚上，两人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姐姐，你紧张吗？”钟浅晴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

　　“看来是有点儿。”

　　“何出此言？”

　　“话少。”

　　路行云没说话，摩挲着手上的红绳，慢慢进入梦乡。

　　考前的日子总是磨人的，考试那几天却过的很快。时间很奇妙，长时间的复习制造了紧张情绪，但又被短暂的考试时间化解了。铃响的那一刻，青涩的学生们奋笔疾书，与时间赛跑，为各自的人生奋力一搏。

　　“你闺女真没法说！得亏不是我的学生，不然我得气死。”出成绩的这天，王雪给路知远打电话，“26日还有一门化学没考呢，她可好，考前跑到音响店买什么动画片的光盘去了。结果考完出来跟我说，化学没考好。我能说什么？”

　　“妈，那是动漫，不是动画片。”大人真没劲，《灌篮高手》多好看啊，她心想，三井可帅了。

　　“别搭茬儿！”王雪懒得搭理路行云，只是一个劲的和路知远报怨，“现在成绩出来了，整日提心吊胆的，能不能被一志愿学校录取还是一回事呢！这毛毛躁躁的性格到底随谁了？”

　　中考总分570，其中包括体育的30分。路行云的体育成绩是满分，主科成绩是490，总成绩520。这也是她为什么考不上最好的高中，顶尖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在535分左右。十分一个档，她的成绩有点悬。

　　路行云其实心里也憋屈，也后悔去买光盘。可是考都考完了，能怎么办。王雪的抱怨让她感到烦闷，于是回到房间找钟浅晴诉苦。

　　“我妈可能要更年期了，她以前不这样，你也小心点儿吧。”她一边说，一边帮钟浅晴准备明天进组要带的东西，“她本来生我就晚，掐指一算，也到时候了。”

　　“我觉得阿姨说的没错。”钟浅晴实话实说。

　　瞬间，房间安静了。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你别不高兴。”见路行云皱着眉沉默，她赶紧揪了揪对方的胳膊。

　　“你没不好，都怪我。”路行云甩开钟浅晴的手，直接趴在了床上。

　　她哭了。

　　她也想考好，只是失误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她越想越难过，哭的声音越来越大，觉得世界上没人能理解她。

　　钟浅晴是一哄就好，路行云是一哭就没完没了。从小一起长大，钟浅晴对此心知肚明。她慌了，手足无措地坐到床边，轻拍对方的后背，试图安慰对方。

　　路行云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觉得烦，谁都烦，包括这个最喜欢的妹妹，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烦。

　　“别碰我！”她哭着吼了一句，吓得钟浅晴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天晚上，她再也没理过钟浅晴。钟浅晴作为妹妹，在姐姐真发火的时候不敢说话，只好安安静静地去洗漱，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她贴在床边委屈极了，偶尔转头看看路行云的背影，噘着嘴再转回去，生怕惊动对方。

　　俩人就这样僵到了第二天早上。好在路行云睡一宿就没事了。起床时，她看见耷拉着脑袋独自收拾东西的钟浅晴，想起昨晚自己发脾气的样子，有些懊恼，不禁自责。

　　她走到钟浅晴面前，抢过对方手里的东西。“我来帮你。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发脾气，一会儿我想和你一起去剧组。”

　　“真哒？”好哄的钟浅晴眼睛瞬间就亮了，“没关系哒。”她很快开始姐姐长姐姐短的撒娇，即使路行云胡撸她的脑袋，头发乱的跟小疯子一样，她也不介意，因为没什么比和姐姐重归于好更让人开心了。

　　两个人和好如初，去剧组的一路都在嘻嘻哈哈的说笑，吵的王雪想下车。

　　《于音》的拍摄地在B市的某个胡同里，女主角的名字就叫于音。胡同难停车，钟浅晴一行人在外围下了车，抄近路穿过一个小的市民公园步行前往。

　　七月底的盛夏，太阳肆无忌惮的释放能量，肆意张扬的模样好像要热化整个大地。公园与马路之间有一排低矮的灌木丛，不知道名字的小花从灌木丛中探出头，好奇地看向每个过客。公园中间是个小型儿童广场，有滑梯、木马、石桌石椅等公共设施。

　　平日，胡同的孩子们会在滑梯附近玩耍，今天也不例外。两三个小男孩拿着水枪互相追逐，旁边几个小女孩在玩滑梯。一个穿着裙子的短发小女孩正焦急地扒着滑梯栏杆往上看，上面有个头戴粉色蝴蝶结的小女孩正准备滑下来。

　　小广场里还有不少大爷大妈，有的在盯着孩子的方向聊天，有的围在桌椅旁下棋，也有抖空竹和遛鸟的。

　　穿过公园再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拍摄地。钟浅晴第一天进组只需要拍定妆照，并观摩学习。赵一百曾问过陈孑的意见——钟浅晴是住剧组还是回家。陈孑要去A国，王雪要照顾两个孩子，最终决定让钟浅晴回家住。

　　王雪三人到片场的时候，赵导在给女主讲戏，便安排副导演给三人介绍现场情况。副导演带她们认识了现场的工作人员，最后又回到摄影机前。

　　于音的扮演者是一位22岁的年轻女演员。路行云只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部电影里见过。

　　“那是周桐。”钟浅晴小声告诉她，“去年有部武侠电影《成败》，记得吗？她是女主。人家今年还在春晚观众席上给大家拜年来着，本人好好看呀。”

　　“哦哦，好像是。”说归说，但路行云还是没想起来。她的脑袋里只有点、线、面、色彩，除此之外，长相什么的好像都一样。那会儿她还不知道，人们把这个叫做——脸盲。

　　王雪三人等赵导讲完戏，才上前与对方打招呼。

　　“来来，这是我们的女主，周桐。”赵导挥手介绍道。

　　“您好。”周桐先是礼貌地问候王雪，随即笑盈盈地看向钟浅晴和路行云。她拍了拍钟浅晴的肩膀，目光定格在路行云的脸上，“真是青春洋溢啊。”

　　路行云被这么盯着，竟感到脸有点烫。

　　“姐、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