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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逼婚 ...


  •   “来人啊,大小姐撞头自尽了——”

      “媒婆才刚上门,生生把人逼没了,真是造孽。”

      大学城夜市的喧嚣与彩光还在眼前,忽然天地倒转,视野俱裂。

      一道血色缓缓降落,如谢幕的红布,遮盖了纪潇摸爬滚打二十年、依然穷困潦倒的世界。

      “小姐!那江家也非虎狼窝,小姐你何故想不开哪!”

      “没气儿了!这……这岂不得报官?可如何与江老夫人交代!”

      耳边一片人声嘈乱。

      复又显出轮廓的视野,房梁高悬,模糊的一排灯笼影子在远处微微摆动。

      纪潇颤巍巍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墙边,黏糊温热的血正当头流下,眼前一妇人拽着她哭天抢地。

      “没良心的丫头,江家放眼宁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庶,怎的还配不上你了!”

      柳氏哭嚎得肝肠寸断,街坊注目下掐了呆若木鸡的儿女一把,三人也跟着啜泣起来。

      “你这么一头撞死也罢了,留下几个弟弟妹妹可怎么活哪……”

      不属于自身的记忆如潮水灌入脑中,纪潇顿时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她本是穷困孤儿,为攒学费在大学城夜市打零工,连轴转的某天突然暴毙,竟穿进大虞朝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体内。

      原身本是朝廷正一品光禄大夫纪昌衡膝下嫡女,从小金尊玉贵。可自纪父早亡,纪家败落欠下巨债,原身与侧房柳氏及几个庶弟妹不得不变卖家产,搬离京城落户宁州。

      眼前这雍容华贵的妇人,便是庶母柳氏。

      她生得貌美,多年来佯装良善,直至举家迁至宁州,才露出尖酸刻薄的本性。平日好赌贪图享乐,不仅将纪家家底败光,更将性情软弱的原身磋磨拿捏。

      如今为还赌债,更将主意打到原身的婚事上,奔走牵线搭上了富户江氏,试图捞一笔天价彩礼。

      这江氏世代从商,是宁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大户。夫妻俩老来得子,娇生惯养视作掌上明珠,宠得不学无术,挥霍无度,更曾涉入命案,可谓声名狼藉。

      而纪家虽如今落魄,纪父一生廉正清名在外,仍受人敬重。江家欣然同意,不仅奉上丰厚彩礼,择日便让媒婆登门提亲。

      谁也没想到,宁死不嫁的原身就在众目睽睽下一头撞死在墙上,再睁眼,已是换了芯子的现代打工人纪潇。

      纪潇:“……”脑壳疼。

      柳氏此时正拉着儿女卖力啜泣表演,内心却着实惶恐。

      好好一桩喜事成了白事,恐怕还要落个逼死嫡女的名声。平日也没见那软弱的丫头反抗,看来真是怕极了江家那位恶名在外的少爷。

      柳氏心头正骂着,见纪潇顶着一头的血坐起来,吓了一跳,随即喜出望外:“这……这孩子,吓死为娘了!还好没伤着!”

      “快,王婆子专程来看你的,这可是天赐的好姻缘!”

      众人见虚惊一场,刚才已断了气息的纪家大小姐,竟是安然无恙。便各自忙碌起来,把前去报官的也叫了回来。

      柳氏一个眼神,“没伤着”的纪潇被二妹纪宁、三妹纪嫣及四弟纪楠七手八脚扶起来,当即要领她去媒婆跟前。

      还是那被撞头场面吓白了脸的王婆子,打量她满额的血,心头惴惴,赶忙着人请大夫来瞧。

      半柱香后,头上缠好白布的纪潇被柳氏热切地搀坐到媒婆跟前。

      她五官小巧秀丽,透着病容,眉眼低垂时,显出几分懦弱胆怯,是极易吸引恶人的乖糯相貌。

      但其实,纪潇此刻只是有点茫然,还不适应。

      她坐在那,垂落的睫毛掩盖了思绪,眸底里只有猝死打工人的疲软和幽怨,还有破罐破摔的愤懑。

      好消息:电视剧里的穿越居然真实地发生了,她看起来还能再蹦跶一阵子。

      坏消息:她脑壳痛得要炸了,还要面对古代的逼婚!淦!

      “大小姐,可是不愿?”

      王婆子说媒无数,可没见过此等刚烈的,便惶惶多问一句。话里轻声细语,就怕惊着她,又做出什么叫人胆寒的事。

      不等纪潇开口,柳氏插嘴道:

      “自然愿意的。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江家如此豪气大方,怎会不愿?”

      柳氏说这话时,目光瞟过旁边两眼无神的少女,心下有数,颇为得意。

      说是嫡女,不过是无父无母的软骨头,她是最清楚的。

      每每敲打敲打,打发她去采买做羹,当下人使唤,也不敢吭声。今日只怕被逼得狠了,才使出撞墙这一招来,可惜也没什么用,还不得给她乖乖地嫁人!

      “我自是不愿。”

      身量纤纤的少女清声开口,嗓音微哑却坚定从容。

      纪潇不动声色拂开柳氏的手,死鱼一般灰暗的眼眸抬起,便有光落入她眼底,好似枯草展叶,焕发生机:

      “爹爹生前曾言,纪家女儿定要配以文人雅士。莫说是我,便是两位庶妹,配以商贾之家也是不妥。莫非日子久了,柳姨娘竟忘了个干净?”

      她唇边含笑,语气温柔,那双看似乖糯无辜的眼睛干净明亮,眼底却没半分笑意,甚至暗流涌动,压迫力十足。

      柳氏见她流畅吐出这一串话来,就差戳着脊梁骨骂她悖逆主君意愿、强逼嫡女低嫁,一时咋舌:“我……”

      纪潇扶着桌角起身,腰背挺直站得端正,向王婆子作揖。

      “柳姨娘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请王阿婆见谅。江家很好,这门婚事却恕我不能接受。家训在前,父亲虽已不在人世,儿女仍需谨记。”

      一向乖顺懂事的少女,冷眼横眉之时,竟从她眉间流露出英气,整个人气场变了。

      她头缠白布,一身简朴素衣,端直站立的样子,竟是那久违的京城千金大小姐的仪容姿态,看得奴仆们这才忆起,大小姐当初是怎样的金尊玉贵。

      可身为嫡女,衣饰比一旁的庶弟庶妹差上一大截,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王婆子是个热心的,原想着江家虽名声不好,这门婚事若能助这姑娘脱离苦海,也是一桩好事。

      可纪潇话里这么委婉一说,她便明白过来。的确,若主君纪昌衡尚在世,商贾出身的江家无论如何是攀不上这门亲的。

      只是江家看重这门婚事,几日前便送了彩礼来,纪家若要退婚,只怕今日便要将几大箱金银珠玉全数退回。

      “彩礼?前两日讨债的都打上门来了,我能怎么办?”

      谈到钱,柳氏眉一横,脸一垮,“这么好的亲事你不稀罕,也不看看弟弟妹妹都过成什么样了。你要退婚,就自己想办法退彩礼!可别打家里的主意。”

      彩礼是否真拿去抵债了尚不好说,但柳氏是铁了心一个铜板也不会吐出来。

      原身只怕没一头撞死,也得因这被扣押的彩礼不得不嫁。

      纪潇身为现代人,其实并不在乎古代所谓清流文臣与市侩商贾的高低之别。只是她既占了原身的躯壳,便也该尊重她和纪父的意愿。

      上辈子她为攒钱读书过上好日子,积攒了丰富的夜市打工经验,制作各种网红美食那是轻车熟路。在民间美食相对匮乏的古代,这些经验更显珍贵,她有手有脚,不愁活不下去。

      比起柳氏的歇斯底里,纪潇的姿态显得从容,她不疾不徐道:

      “王阿婆,这彩礼钱我会还的。只是数额巨大,还需时日积攒,可否请您代为转达,请江家宽限一些时日?”

      纪宁、纪嫣、纪楠三个庶弟妹相互交换个眼色,只觉得这一向逆来顺受的长姐今日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夸下海口,要自己还钱。

      江家出手阔绰,价值百两黄金的彩礼,就是不吃不喝,她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女子也得攒上几辈子去。

      见王婆子面露难色,纪潇又道:“我可以立下字据。请江家给我半年期限,半年后,我定携彩礼登门致歉。”

      王婆子一走,柳氏大发雷霆,从纪家祖上到几个看热闹的儿女轮番泼骂一遭,最后将纪潇锁进寝房,只怕择日便要强绑了人抬上喜轿,直接送去江府。

      夜雨滂沱,檐下一排艳红的灯笼晕开微光。

      柳氏骂累了回房歇息,几个无端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庶弟妹也恹恹散去。

      “四弟。”一窗之隔,纪潇唤纪楠。

      纪楠听得唤声,走至窗边,叹道:“大姐姐,你放弃吧。母亲是铁了心,你不嫁也得嫁。”

      纪潇也叹:“爹爹不在了,你是纪家唯一的男子,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怎能听任女人使唤?”

      “反正,我是不会嫁的。今日是撞墙,明日还有别的法子,就算进了花轿,也总有空子。只是届时血溅江家,事情闹大,纪家的名声也没了。”

      她话锋一转,循循善诱。

      “母亲她不过为钱财罢了,可四弟你寒窗苦读,日后是要科举、娶妻的。咱家声名狼藉,日后官场同僚当如何看你?又有哪家好姑娘肯嫁入逼死嫡女的门户呢?”

      纪楠一噎,一时竟是无话反驳。

      “大姐姐今日好厉害的口舌,跟变了个人似的。”纪宁正欲嘲讽,就听纪潇转头对她二人道,“二妹,三妹,也别高兴得太早。我身为嫡女,尚要嫁入商贾之家,二位妹妹又当如何?”

      “柳氏贪财,嗜赌如命。这回卖女求财尝到甜头,下一回呢?妹妹们帮我,是在帮自己。”

      一番话利弊分明。

      三姐弟默了片刻,纪楠开口:“大姐姐有何妙策?”

      纪潇道:“很简单,你们把窗户撬开一条缝子便好。我若逃了,这婚事自然作罢;柳氏问起来,只道风急雨大,窗户年久失修,是我自己跑的,与你们无关。”

      “二妹三妹,江家彩礼再丰厚也只进了柳氏的口袋,可纪家的嫁妆可是实打实的。我不在,自然便都是二位妹妹的了。”

      纪潇看准了柳氏的儿女同她一样自私逐利。

      纪宁纪嫣把风,纪楠撬窗,很快便将紧闭的窗户撬开一条窄缝。纪潇收拾好了细软衣物,束发更衣换上男子装束,趁着夜雨翻窗而出,连夜逃离了纪府。

      宁州怕是待不下去了。

      一来,纪家和江家这事闹得大,她重操旧业必是要在外抛头露面的,柳氏知晓定要来搅扰,阻力太大;二来,宁州这地方算不得富庶,各行各业几乎都被江家为首的大商户垄断,新人难以出头,百姓吃饱穿暖尚难,对美食也没太多讲究。

      纪潇细细思忖后,决心前往永州。

      永州毗邻宁州,水陆交通发达,乃南北纵横之地,州官开明,清廉严正,永州百姓有钱有闲,想来对吃玩更有追求。

      她抱着包袱走在夜雨里,少年装扮显得清瘦俊雅。

      那一双前世磨砺过二十年的眼睛,锋芒藏敛,全无原身半分娇弱彷徨。眉宇间英气尽显,倒也不出半分女气。

      许久,夜雨里行来一辆运货出城的牛车。

      驾车的林伯常年往返两州之间贩货,见这面貌俊秀的少年跟他儿子一般年岁,淋着雨走夜路,头又伤着,便热心载“他”一程,也不肯收纪潇递来的铜板。

      “公子,这是去永州投奔亲戚?”

      夜风夹着斜飞的细雨,随着车轮碾过泥泞,宁州城被远远甩在身后。

      纪潇坐在牛车上,头上缠着被雨水润湿的白布,嘴上叼一根草叶,手腕随意搭在膝上,一路跟林伯聊着:“去过好日子呢!”

      “是!永州城,那可是好地方!我这趟货也是运往那边的,咱一路正好有伴……”

      对,她要过上好日子。

      纪潇心想,要连着上辈子自己的那一份,被庶母逼死的原身那一份,好好活,才不负这全新一世。

      *

      赶了三日路,总算到了永州城。

      牛车落脚地,是永州辖下一座风光秀丽的小城镇,名“棠梨”。

      路上纪潇便听林伯说,这棠梨镇民风淳朴,虽是个小城镇,却是永州通往宁州及其他州县的必经地。

      南北商贾来去,城中各式稀罕玩意儿都有,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富庶地儿。

      还未进城,已有洁白如雪的梨花飘出。棠梨镇如其名,城中栽满棠梨树,风吹仿若雪落,美不胜收。

      城门青瓦白墙,矮矮墩墩隽秀可爱,一进城路旁小摊贩、卖货郎林立,车马往来,一派繁荣景象,换作现代,便是座网红小城。

      纪潇下了牛车,跟林伯道别,独自在城中转悠一圈,寻了路边一间茶铺坐下,点了盏茶想探探消息,没想到茶水竟要5文钱。

      “小哥是外地人?您选对地儿了,咱铺上的棠梨煎茶乃城中一绝,可有文人墨客题诗作画呢。”

      沏茶小二耍了一套花里胡哨的茶艺,纪潇端起一尝,茶香浅淡几乎没什么味道,透着一股极淡的梨花香,入口却涩,只能作润喉之效。

      她正心疼本就干瘪的钱包,忽然嗅见一股香味,吆喝叫卖声从不远处飘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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