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楷模》间断点

1、第 1 章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的，走路却像个女人啊。”

　　虽然这些人做出了掩饰的动作，但却完全没有阻止声音进入到议论对象的耳朵里，处处透露出十足的傲慢。

　　这样的评价谢礼川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所以已经没有任何要反驳的想法了。

　　他迅速低下头，拉紧肩上的书包带，加快脚步，好似这样就能阻止自己继续听到这样的话。

　　“而且还背那么小的书包，真的好滑稽啊。”

　　可是，依旧不可避免。

　　午休时间，谢礼川没有回寝室，而是随便找了个没人的空教室，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

　　三两下解决了刚刚随便在超市买的米饭套餐，之后便趴在桌子上午睡。

　　也不是说他跟室友之间有什么矛盾，只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一个习惯而已。

　　为了远离从前，他已经走得够远了，可同样的噩梦好像依旧围绕在他身边。

　　大学教室的桌子确实是比高中的小很多，而他身量又很大，睡了几分钟就再也睡不着了。

　　于是他起身开了窗散去教室里的饭味，又提起脚下的垃圾出了教学楼。

　　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之后，他久久站在原地看着即将被挤爆的垃圾桶，目光一一扫过快递纸盒，塑料瓶，铝制罐头……

　　一种熟悉的冲动涌了上来。

　　还没等大脑反应，他的手已经擅自做主，颤抖着捡起一个快递纸盒，熟练地拆开放在地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整整齐齐地堆放了一摞纸板，还有一堆已经踩瘪了的塑料瓶。

　　他一瞬间如同大梦初醒般，慌乱地把这些东西又重新扔进垃圾桶里，拉紧书包带，迅速远离这个地方。

　　谢礼川父母早逝，从小就跟着爷爷生活。

　　在他印象中，家里每一个闲置的地方都堆满了各类纸板饮料瓶，甚至大多数时候就连他的卧室里也全都是那些东西。

　　最轻松的时候应该就是每次卖废品了，只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又会被再次堆满。

　　不管是从前的饮料瓶纸板箱，还是现在的快递盒，它们都来自天南海北。

　　但谢礼川一直觉得，每个地方的垃圾都是一样的。

　　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爱惜地捡起这些垃圾，分类整齐，以发挥各自价值。

　　那么，人也是会被这样对待吗？

　　如果不是的话，他愿意成为一个垃圾。

　　谢礼川低着头向下午上课的教室走去，随着人流涌动，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浑身像被针刺着一样，好像所有人都在议论自己，他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

　　对了，得尽快、尽快离开这里！

　　于是他用颤抖不已的手拉紧书包带，向着与教室相反的方向跑去。

　　从黑漆漆的楼梯往下走，许晖顺手掏出瘪瘪的烟盒，拿出最后一根烟点上，橙红色的微光在黑色之中忽明忽暗。

　　走过路边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他随手将空了的烟盒往里一扔，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

　　抬头看向刚刚自己走出来的地方，五颜六色的小彩灯装饰的招牌在夜幕之中闪烁着廉价的光芒。

　　一晚上六七十的小旅馆，熟悉的步骤，陌生的喘/息……

　　他不由得嘲讽地笑了笑，低下头抽完最后一口烟后，把烟蒂随手一扔，一脚将微微发红的火光踩灭。

　　他揉了揉额角，有些厌倦了啊。

　　沿着平时熟悉的路走回学校，路边规划好新建校舍的空地荒了大半年后，被附近居民用作垃圾抛弃地。

　　建筑垃圾，生活垃圾，灰尘味夹杂着腐败垃圾的恶心气息直冲脑门，许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没有路灯，彻底的黑暗加大了其他感官的敏感程度。

　　时不时从不知名的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许是野猫野狗刨食吧。

　　抱着还是不要惊动这些饥饿动物的想法，许晖尽量不发出声音。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余光却捕捉一阵微微发亮的光线，时隐时现。

　　许晖有些好奇，便朝那处仔细一看——是微弱的手机光线，不远处垃圾堆旁边，一个身影正蹲在那里翻找着东西。

　　是拾荒人吗？

　　许晖顿时失去了兴趣，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个人转头看了过来，继而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打算逃跑。

　　顿时，许晖脑子里浮现出最近新闻里杀人抛尸之类的案件，本欲上前，却见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很高大，目测至少185往上走，身体也很强壮。

　　最后，几乎是在一瞬间，许晖决定逃离现场。

　　他转身撒腿就跑，身后的人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但许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在逼近，许晖的呼吸声也愈发急促，快要没力气了。

　　今晚的这个人似乎对他的身体很痴迷，导致现在还是很不舒服，所以他不一定有把握可以逃走，而且周边还在规划，与居民楼或是学校间都有一定距离，根本来不及求救。

　　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吗？

　　正当许晖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闷的声响。

　　身后的人摔倒了，而且半天没爬起来。

　　许晖脑子里崩着的那股弦断了。

　　得救了！

　　虽然脚步变得很沉重，但是他依旧坚持往前跑，略微消除了紧张感之后，身后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我……我不是坏人！嘶……”

　　后面那个人似乎是强硬地让自己站了起来，不小心动到了受伤的脚，而且像是不经常大声说话一样，声音里带着一些瑟缩。

　　许晖顿时停下脚步，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因为经常和各类人打交道，他对于听过的声音、见过的人都会留有一点印象。

　　许晖转身看过去，那高大的身影似乎是习惯性地缩成一团，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完全可以猜测到这个人脸上一定是带有那种怯懦的表情。

　　许晖皱了皱眉，打开手机电筒，照着地面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将光线抬起来。

　　那人稍微挡了一下，适应之后就放开了遮挡脸的强壮手臂，许晖也看见了和自己的预想相差不大的面孔。

　　鼻梁上架着老土的眼镜，过长的头发有些油腻，几乎要遮住半张脸。

　　对这样的人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可是他十分肯定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高大的男生瘸着脚往后退了几步。

　　“还能走吗？”

　　在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许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可……可以。”

　　说着，男生像是要急于证实这句话一样，往前走了几步，慌忙间踩到一个坑，伴随着一阵清晰的脆响，他又摔了下去。

　　“啧。”

　　看样子现在应该彻底不能走了，许晖走上前去，打算扶起这个笨蛋。

　　“我，我身上……”男生还在拒绝。

　　确实，这个人身上沾了很多恶臭的黑水，刨垃圾的手也有一层厚厚的黑泥，但许晖还是不管不顾地用力把他扶起来。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许晖暗骂自己的多管闲事。

　　“谢谢。”男生腼腆地笑了笑。

　　虽然许晖很讨厌这种扭扭捏捏的神情，但习惯性的伪装还是让他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没关系。”

　　毕竟他可是一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像父母期待着的那样。

　　重点中学、重点高中，虽然高考失利，但也考了个相对可以的学校，通过努力获得别人遥不可及的绩点，同时还尽职尽责地担任着部门主席。

　　“刚刚真的很不好意思，最近看了很多新闻，才闹了这个乌龙。”

　　这是许晖对这种人惯用的交流方式。

　　只要装出温和谦逊的态度，他就会觉得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对于你偶然伸出的援手充满感激。

　　许晖正在等着他做出自己预料的反应，但是身边的人半天没有回应，脸颊处还时不时传来湿热的呼吸。

　　许晖掩饰住眼底的厌恶，带着虚假的笑意，略微侧头看向左侧的人，一瞬间目光对视。

　　这个人，刚刚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啊。

　　那双大部分隐藏在发丝下的眼睛里有着的是许晖从未见过的直率。

　　是因为黑夜隐藏了他本身的颜色还是因为自己露出了破绽从而被看透了呢？

　　背脊处隐隐传来一丝挫败的凉意，就在许晖紧急分析的时候，那个目光好像又恢复了他应该有的怯懦。

　　“没…没有……谢谢，麻烦你了。”男生连忙摆手。

　　看见了他做出自己预料之中的反应后，许晖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虽然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任何一句话，但还是想确认他到底是谁，毕竟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同学，我听你的声音很熟悉啊，能问一下你是哪个院的吗？”

　　“啊……可，可以的，我是机械学院，大二的。”

　　男生迟疑了一下，说出这个答案，紧接着像是在犹豫一样支支吾吾。

　　许晖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显然是不经常会有这种对话的那种人，所以迟迟开不了口。

　　“好巧啊，我们是一个院的，但我大你一级。虽然年长一点，可遇到问题还是没有那么稳重啊。”许晖故作苦恼。

　　“没有没有，学长已经做的很好了。”男生急忙为许晖排解假装出来的苦恼。

　　是同一个院的啊，许晖又认真思索了一阵，确实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样的体型，到底是多低的存在感，才能被自己忽视呢？

　　许晖随即没了兴趣，把人送到校医院，完成最后的表演后回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