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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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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揭开酒坛,米香四溢。
纪方酌把米酿打出来盛在小坛里,用细绳和纱布在上面扎了个漂亮的布盖,就带着小夫郎前往镇上卖酒了。
他们搭了村里大叔的牛车,那叔正好去镇里买母鸡,去时路上就顺带拉上了这对夫夫。两人坐在牛车后面,一路颠簸,纪方酌怕把苏年硌疼,脱下布衫来悉心叠好,让他垫着。
苏年推拒了,纪方酌便又道:“路途还远着呢。要是困了,你也这样撑着?”
“我不困。”苏年说,“昨夜……睡得很好。”
自从纪方酌病好性格大变以后,他坚决不要苏年回去睡他的柴房,而是把炕让给了苏年,自己在地上搭了一块席子,说自己不怕着凉。
好在盛夏的农房里,即便是夜风也带着股蒸腾的热气。于是苏年放心下来,只好顺从地睡在榻上了。
纪方酌性子跳脱,喜欢逗他,但行为举止却很尊重,这些日子里,除非干活的时候有必要,其余时间他小心避让,很少与他发生肢体接触。
苏年有时候夜间侧躺在榻上,屏住呼吸,细细打量这个他之前从来都懒得抬头注视的夫郎,发现他其实长得很好看。
鼻梁挺拔,睫毛纤长,眉如刀削锋锐利落,但偶尔会微微蹙起,不知梦见了什么忧心之事。
苏年伸出手,借着透过窗户纸的月光,隔着虚空一下一下地,试图将他的眉关抚平。
回忆着夜半画面,不知什么时候,苏年就在牛车上睡了过去。等到他被嘈杂声音入耳吵醒,这才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俨然已是一片繁华的市集
他动了动身体,忽而感到自己正陷在一片宽阔温暖的柔软中。苏年一僵,小心抬头,方才察觉自己居然无意识地睡在了纪方酌的肩膀上。
而这家伙……自己也倚在旁边的木箱上睡熟了,呼吸均匀地打在苏年耳根后面,有些潮热,苏年不喜欢这样过近距离的接触。
他不动声色地从纪方酌怀里撤出身子,在旁边默默无语地坐了片刻,自个生起了闷气。
到底是谁先睡着的?
过了半晌,这问题也没能在他脑海中斗出个结局。他面色冷淡地看着东倒西歪睡在货箱旁边的青年,忽然注意到他的额角渗出一滴汗,将要顺着他眼睫滑,缓缓地落下来。
苏年叹口气,拿出手帕,轻轻将那汗给拭去了。
他的动作放得极轻,没有惊醒熟睡的青年。
没过多久牛车停了下来。
大叔把他们送到了集市中央最繁华的一带,帮着夫夫俩卸下货物。纪方酌与他道过谢后,就领着苏年在街边,随意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就将临时的小酒摊支起来了。
“喂!卖酒的。”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纪方酌回过头,见不远处的香铺外站了个挽着袖子的青年,似乎是那香铺的老板。
这人他不认识。看来原主确实整日游手好闲,不理半分家事,连集市上的小商贩都不认得几个。
纪方酌礼貌与他点了点头:“请问有什么事?”
那青年从石坎上跳了下来,嘴里衔着根茅草,嚷嚷道:“没看见吗?在你那小摊后头,就是这条街上最负盛名的酒铺,吕家公子——吕义。他开的。”
纪方酌转头一看,果然后方那铺面顶头就挂着个木匾,木匾上行草字体豪迈:
吕氏酒铺。
他全然不为所动,平静点点头:“现在看见了。”
“赶紧换个地儿吧,兄台。这吕家酒虽不如村里纪家的蓼乡酒那样好,但纪家没落以后,大家也没好酒喝了,退而求其次都上赶着来给吕义送钱。我呸。”
香铺老板吐掉茅草,面露不爽,“他那酒难喝不说,还日日涨价。现在想找点酒喝,都得背着媳妇偷攒私房钱了。”
听罢,苏年突然从纪方酌身后探出个脑袋。
“怎么啦?”纪方酌颔首问他。
“私房钱是什么?”苏年不解。
他出身乡野,很少与人相交,故而有时不懂得这些小镇商贩的言语。
“噢,私房钱。”纪方酌解下腰间的钱袋,那里面叮叮咚咚没几个铜板,但他整个放在苏年手中。
“以后咱们家里,就让苏年管账好吗?”
他又开始逗弄美人,“我现在是一点私房钱都没有了。”
他故意在那个词上重重咬字,然后朝香铺老板投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只许你有媳妇,不许我有?
我有漂亮小夫郎。
他又立刻对苏年可怜道,“能否给我三文钱,让我去吕氏的铺子买一碗酒呢?好夫郎。”
苏年拿着钱袋睁大双眼,一时回不上话。
娶夫郎是自降身份的事情,这人怎么能说?!
而香铺老板八卦地支着脑袋左看右看,颇有兴致地抬起手放在嘴边吹口哨,起哄这对相处起来丝毫没有夫夫模样的夫夫。
苏年瞪向他,他又怯怯缩了回去:“别这样啊美人,怪凶的。”
纪方酌手肘不轻不重碰他一下,语气不满:“会不会说话。”
说罢就拉着苏年,状似心情很好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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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
纪方酌拿着钱进入吕氏酒铺,要了一碗号称最新酿造的秘制甜酒。
穿入这个时代,他还从未真正尝过一次古代人酿的酒,他也很好奇吕家酒是什么味道。
收钱的小厮见他穿着朴素,身后又领了个纤弱男子,便懒得多睬,随意开了一坛捞出大半碗浊白色的酒酿,登地一声扔在了纪方酌跟前。
“一共三文。”
纪方酌数了数手上的铜板,递交上去。正在这时候,铺子里面却突然响起个谄谄的声音,又尖又细:“我道这是谁来了,原来,是纪家酒庄的庄主!”
来人正是吕义。他铺子里头现下坐着的都是好酒者,纪家酒庄落败的事情无人不晓。为了要纪方酌骑虎难下,他音量高了不少,扯着嗓子恨不得捅破天窗:“纪方酌,自己酿不出酒,跑来我铺子上喝也罢。可是啊,啧!”
他啐了一口唾沫,不怀好意地看向纪方酌身后的苏年,笑道:“带着夫郎远道而来,居然就只要了一碗三文钱的酒,是不是太不地道?小二,这钱我看还是别收了,就当作我请客!美人自便,而纪庄主你么……”
他滔滔不绝之间,纪方酌全然没听进一句,只是站在台前,那碗酒酿因小二动作粗鲁而泼洒不少出去,只剩下半盅。纪方酌就着碗沿抿了一口。
只那一口,他就险些喷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
你们大俞人能不能吃点好的?
苏年压根没有听见吕义在乱叫什么,一见夫郎脸色不好,忙担忧问道:“怎么了?是……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纪方酌摇摇头,表示并无大碍,缓和神色后才面向吕义平静问道:“你发酵的时候,到底加了多少水?”
他手指搭在台面上,一搭一搭地敲击碗沿,“蒸米,拌曲,这些步骤也匀了不少清水进去吧?我猜你是想用少量的原料,酿出更多的酒,降低成本,对么?思路不错,只可惜不是这样操作的。”
吕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吩咐小二:“他是来找茬的,赶出去。”
“而且度数太低了。就算是24小时便利店卖的瓶装醪糟,也至少有2.5个度。”
他喃喃自语笑道,“你这凉水入口寡淡无味,怕是1度也没有,怎么敢称做酒酿?”
“纪方酌!”吕义认他在胡言乱语,怒目圆睁大吼,“给我滚出去!”
他纵使再愚钝也听出来纪方酌话里话外的意思,争执中,酒铺里的客人都被吸引过来,有的还端着碗酒,就直接走来看热闹了。
吕义低声对小二道:“把销金坊的人引过来,就说纪方酌在这,他那婆娘也在,把人拖走,快点!”
“不太地道的是你吧吕老板?”纪方酌道。
听见他们打苏年的注意后,他眼神里多了几分凌厉。
但可怖的是,这人面上居然笑意不减,叫人完全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曾研究过如何用半量米,酿出足量酒,是为了压下零售价格。”他一字一顿清晰道,“你偷工减料,反倒坐地起价,如何心安下来?”
话语落入四周食客耳中,旋即激起一阵纷纷私语。
“我还以为只有我觉得酒酿度数低味道差呢。”
“这么一说……还真是。”
“妈的,要不是蓼乡酒不卖了,我犯得着上这儿来喝。”
“就是啊,我以前也是喝蓼乡酒的。自从纪家酒庄落败了,我就再也没喝上一口称心好酒了,只能在这里可怜将就将就,惨啊!”
“但是话说回来,”有人指向站在铺门中央的束发青年,“刚刚听老板说,他……不就是那个纪家酒庄的二世祖么?他家爹娘没了之后,这小子混得不行,蓼乡酒都失传了。”
“好耶!狗咬狗!有好戏看了!”
——只道这时候,铺面外面突然传来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众人目光聚焦过去,竟是对面的香铺老板抱着纪方酌前几日酿的新酒过来了。
那老板将木箱放在地上,叉腰道:“兄台,你货落在外边儿不要啦?最近小偷贩子不少,看好你的东西。”
纪方酌看向他,笑眼盈盈:“多谢。”
“等等,什么味道?好,好香啊。”
突然之间,有人开口道了一句。
紧接着四周都沉默下来,似乎都在屏息凝神寻找那丝非同寻常的香气来源。
“我也闻到了。”
“真的好香,像是蓼乡酒的味道……”
“是的,就是蓼乡酒没错!”有人性急,直接从纪方酌那敞开的木箱当中取了一小坛出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这个坛子也是纪家酒庄的式样!”
“纪家酒庄又开业啦?”
“是新酿的蓼乡酒!果然,我就说这好东西不可能失传吧!”
“老板,老板你这酒怎么卖?我要十坛。”
眼看着客人们风向大变,吕义怒火冲冠,抬起靴子就冲着一个小酒坛踢了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那坛子顿朝铺面中间、纪家夫夫两人的方向飞去,划破半空,马上就要直直砸向纪方酌的面门。
有人惊得尖叫起来!
苏年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抓住纪方酌的手臂就要将他拉开,却突然被纪方酌揽入怀中,他手臂有力紧紧抱住苏年,动作敏捷侧身一翻,顺势躲开了飞来的酒坛。
然后,这坛子就直接朝门口落去。霎时传来扑通一声响——
有人在门外惨叫起来。
纪方酌不太放心,问道:“没事吧?”
苏年被他严严实实扣在怀里出不了气儿,声音沉闷:“放手。”
“哦,哦哦。”纪方酌赶紧松开,又挂上笑脸,弯腰殷勤替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襟,“不好意思啊。”
“谁叫了一声呢刚才。”
“不知道啊,有人受伤了?”
“欸——那是……”有人看清楚后面色怪异,止住话头。
纪方酌偏了偏头,目光投向门外。
……原来,吕义踢飞的酒坛,正砸中了被他唤来的、销金坊那两个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