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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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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星。”
周凯越轻轻唤了一声。
他的语调轻柔,像怕打破这一梦境,也怕打扰到酣睡的人。
然而躺在病床上的齐星无知无觉,没有一丝回应。
想到护士说的齐星一直没醒,周凯越将齐星的手握得紧了些,俯身靠近齐星,在他耳边提高音量再唤了几声。
病房里除了他的声音再无别的声响。齐星的脸仍显苍白,神情平静到令人心慌。
身后的门被推开,周凯越回头看到是医生走了进来,忙拉着齐星的手起身问:“医生他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也没问他是谁,只走近了微微摇头:“病人的伤口没刺中要害,出血量也不算多,由于送来的及时,抢救后并无生命危险,并且经过护理恢复良好,但......”
这个略微的停顿把周凯越悬着的一颗心都揪紧了,他屏住呼吸听接下来的话。
“醒不来的原因除了病理上的,还有一种是患者自身的。”医生小幅度地耸了下肩,将视线转向周凯越,沉声说,“他自己不愿醒来。”
周凯越的脑子有些懵,讷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医生能做的是治疗伤口,最终的恢复还得靠自身,但他的求生意识不强,”见眼前的男人眉宇间凝重更深,医生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也就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这句话砸下来,周凯越急得往医生那迈出一步,可他的手稍微一松,齐星的手就从他手心直直摔落下去。
垂到床板外那只毫无生气的手比医生刚说的那句话更冲击着周凯越的大脑,他忙返身将齐星垂落的手握回手里,拽得又紧又牢,如果齐星有意识的话怕是会感到疼。周凯越的拇指摩挲着齐星的手掌,在心里道:“没事的,齐星,有我在。”
之后的日子周凯越如愿守在了齐星的身边,但他心中始终充斥着不安,总会忍不住往门外看是不是有人又来了,也疑惑齐星怎么会没人看守,直到他从马成那听到消息。
宋家到底是有手段,也不晓得用的什么办法,居然把盛林鸿给谈拢了,盛林鸿撤回了对齐星的起诉,声称是自己不小心刺伤的自己,也表示自己儿子的死与齐星没有直接关系,齐星因此重获自由。
至此周凯越才放下心来,但齐星的状况依然不明,仍是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周凯越用温热的毛巾把齐星身上仔仔细细擦洗了一遍,这些天他没请护工,齐星所有的事都由他经手,他会跟齐星说很多的话,包括每天向齐星汇报天气。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小雪花,周凯越将望向天空的视线收回到齐星脸上,笑着对他说:“又下雪了,不过这场雪不大,估计一会就停了。”
外面天寒地冻,病房里温度适宜,周凯越却总担心齐星会冷,他检查了下被子有没有盖好,又握住齐星的手确定他的手心是温热的,才接着说:“下雪的南城很美,你还记得我们俩一起在下雪天爬山吗?那天我给你求了平安符,不知道你放哪去了,应该是丢了吧。”
“你给我求的平安符我还留着……”
周凯越絮絮叨叨说着,从白天到日落,晚上他就躺在病床旁边,安静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可他并不觉得寂寞,因为有齐星在,他也不觉得自己在犯傻,他坚信齐星能听得到。
自从周凯越来后,这间病房除了查房的医生再没别人来过,周凯越有时想自己和齐星好像被隔绝在这一方小小的世界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这个世界再多人再多事再繁杂再热闹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有齐星一人就够了。
“我去倒下水,一会就回来,你不要怕。”周凯越将齐星的左手收进被子底下,哪怕只离开一分钟也习惯性地向齐星报备,他要给齐星足够的安全感。
他端起面盆刚走到门口便迎面碰上了宋启云。
见到对方两个人都顿了下,对于周凯越在这宋启云似是不意外,周凯越与他没打过照面,不过他通过齐星了解到的他这个哥哥该是不喜欢也不在意齐星的,但此时宋启云面上既有些疲惫也挂着点担忧,他甚至对周凯越解释了下:“我这几天都在国外有很重要的工作。”
他其实没必要跟周凯越做解释,周凯越点了下头,将面盆先放到一边,虽说是宋家的人,但宋如姿的教训在前,周凯越不会再相信他们。
宋启云也无所谓是单独见齐星还是有别人在,他就只是来看上一眼,见齐星的状态还和之前一样,他的眉头紧了紧,问周凯越:“还是没醒?”
周凯越“嗯”了声。
宋启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过去那么多年对齐星的敌意和不喜欢主要建立在认为齐星是小三的孩子这点上,他有足够的理由去讨厌他、欺负他、看轻他、无视他,但他现在也知道了齐星的身世,那些就不再成立了,他觉得齐星可怜,竟从心底生出点愧疚和所谓的兄长之情来。
他希望齐星能快点醒,或许以后他会愿意多帮衬这个弟弟,即使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宋启云转头对周凯越认真道:“齐星就拜托你了,你好好照顾他。”
不用任何人的嘱托周凯越也会这么做,他无声应下。
刚下飞机便赶过来的宋启云还有许多事要忙,说完几句便没再久留,周凯越送他出病房,顺便出去倒水,错过了齐星的眼球在眼皮底下缓慢地动了几下。
晚上睡觉前,周凯越照例帮齐星掖好被角,摊开护理床摆在离齐星最近的位置,然后自己也躺下。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动不动地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周凯越只能一遍遍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那么今天晚上该说些什么呢?
周凯越想了想才开口:“说实话,在小洋楼的时候,我是真心恨过你,这个恨是在失望中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你是宋家小少爷,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我理解,你有你的过去,你和谌广安的关系我不想再追究,你为了抢回那个U盘让人截住我,我受伤的事我知道你也不想,但我真的很失望,对你很失望,对我自己很失望,对我们的感情也很失望。”
“但我其实不是自杀......”从胸腔里发出的叹息声在黑暗里尤为沉重明显,周凯越的嗓音微哑,“大家都以为我是跳河自杀,我从没辩解过......”
“我当时就是一时的脑子想不通,一心只想逃离你的控制,我是因为我爸变得怕水,腿也有伤,可我认为我能通过水路逃走,我想顺着水流往前漂出一段距离再上岸逃脱,但我没想到水流太急了,我被裹在水里,好像真有什么拽住我不断往下坠,那时候我很后悔,很后悔。”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想的是谁吗?”
周凯越自问自答:“是你。”
“我想你看见我不在了会很伤心很慌,知道我死了又该有多伤心难过。我舍不得小亮和妈,但最放不下的是你。”
那种强烈的绝望与后悔刻在记忆力挥之不去,周凯越的嗓子像被堵住了,他平静了十来秒才找回声音继续。
“我被人救起来了,我醒来后听说你要把南城河掀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我,可我不想再过之前那样的生活,我是爱你,但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想也许是帮助我离开你的意思,所以我曾很努力地想要忘记你。”
“我几乎自虐的想忘掉你,一想到你我就强迫自己打住,用各种方式把自己弄疼,可是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论睁眼闭眼我的脑子里都是你,我有时还会出现幻觉,睁开眼你就在身边。我试图戒断你,但没成功。”
“腿好了后,我回来不只是为了小亮,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很珍惜我们能重新在一起,U盘的事是我考虑不到,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为此接近你。”
周凯越将过去种种都说了遍,像是在念一封致歉信和自白书,他说得详细又恳切,一字一句将内心剖析,说到后来困意蔓延,他的语调越来越沉,越来越慢。
他说:“齐星对不起。”
“齐星,再信我一次。”
“我爱你。”
“我会保护你。”
周凯越想将他的忏悔、他的真心、他的愧疚,还有他想要守护齐星的决心都让齐星听到,他陷入深沉的梦里,整个城市都陪他入眠。
合上的床帘遮挡了外面的月光,雪未化尽的夜色泛着莹莹的光,漆黑的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齐星缓缓睁开眼,不知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周凯越的话又听去了多少。
他的呼吸放得很轻,眼神隐在黑暗里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