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卷成话本女王》釉霜

21、021

　　魏翀当夜果真睡了好觉，尤其第二日拿到在三归田泛着油墨香的最新话本子之后，他觉得那一百两银票，果真是值得的。

　　神怪章回体话本子，比起那些描写男女，不堪入目的话本子，好歹让他翻阅时，稍微自在些。

　　这种愉悦，一直持续到小年夜的冬宴那天。

　　帝王和朝臣的博弈，最终以皇帝身体不适，无法上朝时，由太子和福王临朝，再由三大首辅辅佐而结束。

　　一道圣旨下达，已经是不容修改。

　　这让一直都在观望的定王，打算找福王破绽，由此赶出京城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便遇到更大阻碍。
　　也让他以后把持朝政的野心暂时破灭。
　　不过，他不会甘心。

　　赵贵妃的三皇子魏晞，果真不如没有皇后的太子魏晏，在他大哥的心里有分量。

　　活人再怎么争，都斗不过死去的原配结发妻。
　　他早该认识到这一点的，都是那赵贵妃巧舌如簧，加上赵家的势力，才让他迷了眼，选择魏晞。

　　如果前几年他选了魏晏，九弟哪有机会被皇兄记起？
　　时机错过，是他最沮丧后悔的事。

　　定王回府后，直接摔了整个书房的所有名窑瓷器。

　　这种局面，是个傻子都明白，只要福王在前面横着，他的机会，越来越小。

　　即便有赵贵妃和其背后的势力，从蟹宴那一晚的一意孤行而失算中，已经走向末路。
　　他甚至都在揣测：皇兄之所以开始打压赵家，不仅仅是因为蟹宴当晚，而是故意顺势而为。

　　在发泄一通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韬光养晦，蛰伏下来，等待另外时机。

　　不过，偶尔给看不顺眼的皇弟找点不快，也是看苦中作乐一番。

　　小年夜，皇宫办冬至宴。
　　本该在除夕的宴会，提前到小年夜，是为了让那些需要返乡守夜的大臣留出时间。
　　小年夜之后，朝廷便会搁笔休朝，在休朝前开一场盛大的冬宴，这也是历年来的传统。

　　魏翀很不喜欢参加这类的宴会，除了看到那些言不由衷的谄媚笑脸，便是听那心口不一的恭维话语，整个人就像是披上一层面具。
　　他想躲，却躲不过。

　　魏晏的玩闹心性，虽是在他调*教下已经有所收敛，却还远远达不到一位君王所需的各项要求。
　　还需更多淬炼。
　　这种场合，尤其适合。

　　魏晏却是无比期待这次的冬宴，因为听说，只要是七品以上朝臣，都可以携带家眷前来参宴。
　　阿美，应该够格前来。

　　”九皇叔，阿美来后，我能让她坐的离我近一些么？那些朝臣，我一点都不想见到。”
　　“不行，按官位品级来，不能越制，还有，你已经十五岁，一定要和朝臣相处融洽，以图将来。”

　　“我一点都不想当皇帝，这日子好没意思。”
　　魏翀即便涵养再好，在这句唠叨中，仍是火腾脑穴中心，血涌四肢百骸。
　　“闭嘴！这是你这位太子该说的话？！幸亏只有我，如若让别人听见，便有大祸！你不想，你那三弟背后的人，可像鬣狗般在等着你出错呢。
　　你不当皇帝，只想当闲散王，赵家岂会容你？九皇叔岂会还有命在？
　　现在，你父皇已经一步一步在为你铺路，你不感激他的苦心，倒还有怨气，你是这般孝敬长辈的么？”

　　见他丧眉搭眼，魏翀也知道不能给他太多压力，上前一步，大掌抚上他头顶，摩挲那细滑的乌发，长叹一声，“晏儿，你不仅是你自己，你还代表咱们大魏朝的将来。懂吗？”
　　将他手里捏着的小锦袋拿下，“这里面的东西，我等会偷偷交给甄侍卫，让他带回去给阿美，你不能直接给她，以免被人发现，你也不想阿美成为其他贵女们嫉妒的目标，对不对？”

　　“好吧，谢九叔。我会好好学的，不让父皇和九叔失望。”
　　魏晏戚戚然，垂头丧气往外去。
　　魏翀在大殿，手抚佛珠转了一圈，让甄希麒进来。

　　把这件事提前办好，侄儿兴许会高兴一些。
　　到时即便两人遇上，也能说上几句，侄儿就不会因等待反馈而郁闷。
　　在范围之内，能让他舒心，是他这当皇叔该尽的心意。

　　哎，孩子不好带，尤其这半大的孩子，还不如佛前清灯，檀香袅绕来的自在。
　　喟叹间，甄希麒已经躬身进来。

　　魏翀将锦袋递给他，“这是太子打算送给今晚来的你妹妹的礼物，你且先收好，在今晚遇到你妹妹时，一定要给她，同时让她直接给太子道谢。”
　　见他面色诧愕，魏翀强调一句，“记得别让其他人看到。”

　　甄希麟退下时，魏翀还能从他脸上看到他震惊的表情。
　　都是姓甄的，个性却怎么这么迥异？
　　一个憨直粗条且沉闷，一个心思灵窍又刺儿头，这甄家，也不知是怎么教育的？

　　晚宴时。

　　甄莜美听说她能参加，首先想的是可以吃到很多以前没吃过的。
　　可当她母亲从早上开始唠叨起，要注意礼节，行为要规谨这类的话，她的兴趣便减了一大半。

　　她不是不知，只是不喜欢母亲接二连三的唠叨，在母亲眼中，自己好像是个会随时闯祸的怪佞孩子。
　　爱出府，不是喜欢瞎玩；被白雪洁陷害，不是因为自己爱出风头；同何青黛打斗吵骂，也是为了甄家三年后的平安。

　　而这些，母亲并不真正贴心去了解。就像那臭和尚一样，都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来揣度埋怨她。
　　如果愿意好好倾听，甄莜美会告诉他们，自己的所有真实想法。

　　为了不让母亲过多担忧，甄莜美穿了身不出众，甚至可以说很老气的青蓝色夹袄长裙，外间的斗篷，她也穿了件中绯色，外面一圈白色狐狸毛兜帽。
　　这套衣裳，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多少人注意，更别提是宫宴。
　　泯然与众人间，是她母亲，也是她的希望。

　　·
　　重檐庑殿顶，黄色琉璃瓦在巨大宫灯的照映，鸱吻凶猛站立在重檐之上，皇家气度的璀璨光华不容忽视。
　　侍卫林立，长枪肃树，让甄莜美完全没了胆量，去寻找哪一个是她哥哥。

　　哥哥惯常用刀，在家院子里练武的刀，还是她十岁时，哥哥当差，自己拿第一次的月银买的。
　　先前用的刀，全是父亲随意在铁匠铺买的，不到三个月，便是豁口成串。
　　甄家···，自己的家，果真在京城，属于最末流。
　　如果不是有童伯伯帮衬，甄家崛起，简直是个笑话。

　　果真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今日，一定要好好和童夫人行礼，也要对童天赐那厮，给点笑脸。
　　“兰叶，让你哥去买的东西买到了么？”
　　童夫人礼物，已经从赏赐中挑出三件，只等凑齐给童天赐那厮，准备的什么蛐蛐、斗鸡、逗狗之类的玩意儿，便一起送出。
　　至于童伯伯，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便不班门弄斧了。

　　“小姐，我哥今早还来跟我说，他今日去城北的远郊看看，那边有处市场，专卖供给京城豪门的各式礼物，听说，京城内很多人往那去收罗各种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
　　“对，对，不拘什么鸡狗蛐蛐之类的，只要让那厮高兴和乐即可，他那小眯眼儿，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
　　“···小姐···，小眯眼儿···哦，不对，童公子来了。”

　　好吧，不能人后说坏话，在进宫的得胜门前，一溜排的马车，次第而停。
　　童家的人，正好在和甄家相邻的第三个。

　　童天赐因是童家夫妻老来得子，自然娇惯无比，他今年十六岁，比甄莜美大两岁，却是拈花惹草，毫无顾忌。
　　他甚至偷偷在甄莜美面前，大言不惭说自己不到十二岁便知男女滋味。
　　气的甄莜美，不仅臭骂，还当场往他脸上倒茶水。
　　至此以后，对他不冷不热。

　　今年和他套近乎，全然是沾了他爹的光。

　　“哟呵，咱们的阿美小细囡，今日一见，好像又长大了些。”一袭暗红锦袄袍，一件紫貂大氅，外带一顶黄龙玉镂空冠，加上唇红面白，眉目清秀，不开口，和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没两样。
　　乜了眼他那小小的眼睛，讥讽出声，“你这眼睛怎地这般不争气？还是这么小。”
　　“你懂什么？小眼聚光，小爷我看的远，小细囡，今晚跟着我，保你吃的好，玩的乐。”
　　说罢就去拽她手，甄莜美微微扭动，试图挣脱。

　　“娘亲···你看，”童天赐嘟噜嘴，狠狠跺脚，朝正在和何夫人聊的更起劲的王氏到道，“小细囡不跟我走。你还让我带着她，她一开始便不听话，儿子怎么带？”
　　王氏和颜悦色，上前托住甄莜美的手，交到儿子手里，“去吧，囡囡，你天赐哥虽然一贯不靠谱，对你那可是赤胆忠心，他比你大，在宫里来往的人多，不会害你的。”
　　见甄莜美还杵在原地，她附耳过来，“这也是你童伯伯叮嘱过的，等会你跟着他走，对甄家有好处。你母亲不好交际，今日你来，便是机会。”
　　说罢，还使劲捏了捏她的小肩膀，“为难时，有他这混不吝的挡在前头，你无需担忧什么。”

　　甄莜美懂了童家的良苦用心：自己年岁渐长，找门合适的亲事，便是甄家的助力。
　　有童天赐在一起，不仅可以和贵门豪族的小姐们说上话，说不定还会被某些在今日有心的人家看上眼。
　　既然没有孤独终老的心愿，找门称心如意的婆家，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甄家在京城根基浅，依附于童家，何尝不是一条捷径。
　　无论是父兄的官位，还包括自己的亲事。
　　兴许，以后还会有小弟的入仕。

　　童家的想法，显然和何氏的想法，大为不同，甄莜美不由望向母亲。
　　何氏犹豫中，被王氏拉到一旁，两人嘀嘀咕咕说上一通后，何氏点头，“天赐，你妹妹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你可要多尽心，被让她出丑便好，晚些散宴后，还是乖乖来这里等，知道么？”

　　童天赐慎重点头，再次伸手，这一次，甄莜美没拒绝。
　　相反，立刻调整状态，言笑晏晏道，“天赐哥，你给不要把我丢下，我可不想再被人推下水，这时节，可是会冻死人的。”

　　“···嘁，上次，上次是你没邀请我一起去，有我在，那白家小娇花，还有机会下手？”
　　“也是，天赐哥是我嫡嫡亲哥，今日若是有难，我一定把你推在前面。”
　　“那可不，我童天赐对小细囡的忠心，苍天可签。”胸脯拍的当当响，梗起的脖子，活像一只好斗的公鸡。

　　对付他，甄莜美闭上眼，都能赢。
　　暗笑间，两人已经被守门太监搜过，进入宫门内。

　　红男绿女，熙熙攘攘，甄莜美在街上见过这么多人，可没在皇宫里头见过。
　　她死死抓住童天赐的衣摆，再次强调，“天赐哥，我只想吃得好，玩得好，不想惹事。”

　　“想惹事，还要看资格，跟上我，咱们只吃喝玩乐，不惹事，乖啊。”安慰的拍她手背，同时让她走靠墙的一侧。
　　沿路上，遇到些其他世家的公子，童天赐的交际手腕，如鱼得水，不仅将人哄得哈哈笑，还顺带将甄莜美介绍给众人。
　　引得甄莜美不断行礼问好，还不能有一丝的不耐烦。

　　宴会设在万福殿。
　　暗绿色的砖墙上是多檐歇山顶，气势恢宏，一排排大红色的廊柱粗壮，撑起偌大到几乎看不到头的殿堂。
　　整个殿堂，到处是各式各样的‘福’字元素。
　　窗棂、门框、藻井、殿堂墙壁，廊柱，地砖，甚至台阶上，全都是‘福’字。
　　甄莜美喜欢书法，大概数了数：正福字和倒福字，果真眼花缭乱，数不清楚。

　　为了体现皇帝和臣民同乐，是按照家庭为一桌，合围而坐。
　　既不分男女，也不论老幼，按照家中在朝为官之人的最高品级来排桌。

　　甄诚七品，没有资格到正殿，此刻就在正殿外的廊柱下坐着。
　　尽管是外面，众人一起，却也有炭火熊熊，暖和的很。
　　何夫人只身过来，坐在甄诚的右手，而左手边，却是空的。
　　甄希麟太小，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所，所以被留在家。
　　甄诚是知道的，可该来的女儿，却不见踪影，他自然要问，“阿美呢？”

　　\"到童家那边去了，王夫人和我说了一路，是童大哥...\"
　　甄诚见坐下的家庭越来越多，及时打断，\"我已知晓，少言多吃，是正理。\"在桌下捏了捏夫人的手，瞬即松开，和旁边一位刚坐下的官员，淡笑着开始闲聊。

　　童家那边，则是坐在殿堂里，不仅位置不偏，还离台阶之上的皇帝桌位还挺近。
　　甄莜美特意选了坐在靠近廊柱的一侧。
　　王夫人微楞后，也随她，旋即拉住到处闲聊的儿子，安生坐下。
　　童光远在寒暄完一众人等，也坐了下来。

　　“阿美，你知道么？等会不但有歌舞杂耍，还有小动物表演，”指着皇帝桌位右侧的一处高台，“就在那演，咱们这边看的清楚，等会我去把你娘亲和你爹也叫来，咱们一起欣赏。
　　只是可惜了，你大哥要上值，不能和咱们一起看。”

　　甄莜美没想到的纨绔大咧的童天赐，居然能替甄家人想到那么多。
　　她不禁又朝他看了眼，发现他的小眯眼儿，居然好像不是以前那么小，面相也稍稍顺眼了些。
　　“看什么？今日才知小爷我长得帅啊？你看，不收钱。”

　　好吧，大言不愧，翻个白眼，单手撑腮，好像又不顺眼了。

　　王氏和童光远相视一笑，夫妻俩和蔼亲切，将宫人们呈上的茶点，悉数都往甄莜美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