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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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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宋春汐回娘家并不是为讨论和离一事,她另有目的:“爹爹,我有件事想问您,我有次出门去选衣料,在路上听见有几位官员议论您……没看清是谁,但听出来他们对您很是不满,您在朝中可有什么仇敌?”
“仇敌?”宋仁章轻蔑一笑,“对我不满的向来只有一种人嘛,贪官污吏。”
“……”
她真是多此一问了。
父亲入仕二十年,被他收拾过的奸商盗匪数不胜数,弹劾过的官员更是不少,他哪里说得清他的仇敌具体有谁?宋春汐只能自己提魏立民。
魏立民在梦里是大理寺卿,负责调查父亲的案子,她寻个借口问:“听说此人有传闻中的明月珠,爹爹,他是您同袍,可否帮我问问?”
知道女儿喜欢珠子之类,宋仁章道:“既是别人的东西,你何必觊觎?你出嫁时,你娘专门为你添置了两匣珍珠,够用了吧?”
宋春汐做出受教的样子,认错道:“是女儿贪求,不过爹爹,魏大人到底是不是您都察院的同袍?”
“他是宁州知府。”
原来他现在只是知府,还不曾升迁,宋春汐继续探问:“爹爹与他可有来往?”
“没有。”宋仁章盯着女儿,“你问这些,只是有关明月珠还是……”
再说要惹父亲怀疑了,宋春汐边说边往外道:“爹爹与他不熟便罢了,我随口一问,我去看看文昇!”
宋家的宅院并不大,只有两进,宋春汐年少时住在东厢房,在她出嫁后,这厢房仍保持原样,妹妹住在隔壁,弟弟住对面的西厢房。
屋檐下摆放的花盆里种得也仍然还是那些山茶,兰花,月季,长得十分喜人。
她同弟弟说完话出来,发现霍云站在门口,怔了一下问:“你是来找我?”
霍云已经驻足了一会,将屋内姐弟俩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他从不知宋春汐会这样活泼,跟宋文昇嬉笑打闹,亲密无间,俨然是另外一个人。
她在他面前不会这样,一开始甚至是害怕,讨厌……
也许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
又怎么会了解呢?他连她想和离都不知。
若非撞见她喝醉,他一直都蒙在鼓里。
也不知,她之前是否已经跟周士安私会过?他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好似晴天忽起乌云,雷霆将至,宋春汐心想,他这是干什么,总不至于是被父亲气到了吧?但父亲虽不愿与权贵结亲,也不会毫无分寸。
不过霍云在此久留的话,与父亲彼此都不适,她想一想道:“我们回去吧?”反正她想叮嘱妹妹,请教父亲的话都已说完。
他没反对。
宋春汐便去告诉母亲。
徐凤娘已经在让厨子备菜,怔了怔问:“姑爷有事?”
宋春汐道:“是,我下回再来就行了。”
“什么下回,你已经出嫁,得守规矩,哪能经常如此?”
母亲就是这样的,但宋春汐现在不再认同。
为了解决梦里的那些事情,她应该会常见父亲,还有妹妹……妹妹答应是答应了,可世事难料,她得看着妹妹定下桩好亲事才放心。
她跟霍云打道回府。
见二人没去多久,霍夫人少不得又责备霍云一顿,宋春汐就跟霍夫人道:“夫君日理万机,是我不想劳烦他,下回我自己回去便是……春菲年纪不小,娘亲很操心她的终身大事,我身为长姐也想出份力,还望母亲往后多多包涵。”言下之意,她想勤回娘家。
听出她的意思,霍夫人笑道:“该当如此!也别说劳烦不劳烦,你别惯着阿云,他又不是才回京城,而今没那么忙,你尽管差使。”
宋春汐领了婆母好意:“儿媳遵命。”
这等天气出去一趟,少不得流汗,她等水备好便去洗浴。
西厢房里,霍云拿绢布细细擦拭从架上取下的宝剑。
出鞘的剑清澈发亮,如许久不见光的湖水,映出他一双冷厉的眸子。
邱用莫名有些忐忑。
身为武将,剑不离身,但霍云回到京城后不再打仗,又常入宫,平日里便不佩这把剑了。此剑放在架上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他当然也会擦拭,可这节骨眼上动这把剑,邱用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霍云忽然吩咐他去找两个暗卫保护好宋春汐,随时禀告行踪。
保护是假,监视为真,邱用大为诧异,他完全没想到让都督重新动这把剑的竟然是少夫人。
少夫人这是做了什么,能让都督如此动怒?他不敢问。
邱用匆匆而去。
立秋后,烈日渐消。
经过一个酷夏的蛰伏,百姓们纷纷外出游玩。
姜莲也不例外,早早派小厮送来请帖,说她在临江的停云楼定了雅间,准备跟宋春汐一起听听曲,看看江水,或者是下楼去江边走一走,吹吹风。
澄江是她极喜欢的地方,宋春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姜莲坐马车来接她。
她嫁得许家家底颇为殷实,一身的珠光宝气,向宋春汐展示才买到手的珠钗:“你看这做工,这样式,不比皇家差吧?哪日我带你去看看,新开张的……这下隔壁宝翠阁的掌柜可要犯愁了,他们家首饰没别人好,还卖得死贵,我看它何时关门。”
女儿家都喜欢珠宝,她在闺中时也常与姜莲谈论,比较那些珠玉铺子的优劣之处,但嫁给霍云后便不太在意了。实在是府中宝物应有尽有,婆母还时常送这送那,她没必要再买。
如果买,也是换换心情,在她眼里,所谓的新样式还不如府里收藏的老样式呢,每一样拿出来都极其的精美,雅致,不过她还是顺着姜莲道:“行,过几日去吧。”
姜莲却忽然捏了一把她的脸:“你怎地瘦了?”
下巴尖尖的,在明丽之上又添了几分楚楚,十分可人。
身负重任就是这样的,太耗心力,宋春汐道:“前阵子热的吧,总是出汗。”
“你霍家又不是用不起冰鼎,骗谁呢?”姜莲盯着她,不怀好意一笑,“我听说霍都督没去丹水镇,看来他很舍不得你,短短几日都不愿分开,你这是被他……”没说完,但脑中已经是浮现出了一些令人脸红的画面,她觉得宋春汐是被她家那个都督榨干了。
“别胡说!”宋春汐脸色微红,嗔道,“他是有别的事忙,不是因为我。”她不想提装病的事。
“好了,好了,看你害羞的,不说就不说。”姜莲把天香蜜枣递过来,“我出门时买的,就因为你爱吃,走了一整条巷子。”
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家卖蜜枣的铺子就喜欢藏在深处,宋春汐甜甜一笑:“多谢。”
咬一口,枣味浓郁,但甜味却好似没那么足,可能是她想到了霍云这阵子的怪异。
姜莲还打趣她,好似霍云多喜欢同她亲近,事实上,她有心拉拢后,反而霍云比以前冷落她,往常哪里有这么多日都不碰她一下的?
也不知何处出了错,这样下去,一年的时间恐怕很悬。
可她有许多事情要查,比如魏立民,这个人在将来是大理寺卿,不止定了她父亲贻误军机的罪名,霍云与天子被袭一案,他也是参与调查的,故而她想查查他的情况,了解他的底细,以便以后对付。可她跟谁说,总不能让她的丫环去查吧?宋春汐眉头拧了一下,觉得蜜枣几乎有点发苦。
觉察到她的情绪,姜莲问:“不好吃?”
“不是。”宋春汐轻叹口气,“我最近有些烦心。”
“什么事呢?”姜莲实在想不到宋春汐有什么可烦心的,虽然听她父亲说,宋大人总喜欢弹劾官员,引火上身,但天子英明,有意要重用他。而宋春汐的夫君霍云,早前得先帝青睐不说,任命他为一品都督,现在的天子也很信赖他,竟然都没有收回所有的兵权。
宋春汐犹豫片刻道:“我父亲的行事作风想必你也了解,得罪太多人了,有一个人我怕他暗地会报复父亲,但又不知如何查他底细。”
姜莲好笑道:“不是吧?有霍都督在,你还怕这个?”
“我娘家的事不想麻烦他……”宋春汐轻触额角,“故而我才有些头疼。”
这话让姜莲一怔。
宋春汐与霍云定亲时,她当时想亲手放几个爆竹来庆贺,她一心替宋春汐高兴,或许疏忽了门第之差带来的难处。她沉吟一会道:“你可以去找徐公子啊。”
“我表哥?”
“是啊!你不知他现在多厉害,望江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宝隆钱庄把别的钱庄逼得无路可走,我听相公说,他交友满天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洪门漕帮,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人称他‘徐四耳’。”
“……”
宋春汐有点震惊,酒楼跟钱庄的事她听说过,也听母亲说徐钝还未成亲,别的一概不知。
说起他这位表哥,也是可怜,十一岁时双亲去世,孤苦伶仃,母亲曾想接他来身边。徐钝不肯,母亲便捎去六十两银子帮衬,他小小年纪便开始独立生活了。
六年前,徐钝来到京城开了一家望江楼。
跟他名儿不同,徐钝能说会道,生龙活虎,十分有趣,她少时颇喜欢这位表哥,但父亲不知何故不太待见徐钝,徐钝渐渐就不来了,但逢年过节,礼从不会少。
这两年因为他忙于钱庄的事,加上宋春汐已为人妇,多有不便,就没再见过面。
没想到徐钝现在有这等本事,宋春汐问:“你怎么知道这些?我都不清楚。”
“还不是我夫君告诉我的,他啊,别的不行,就这最行。”姜莲的语气有调侃的味儿,但并没有一点厌恶。
她嫁给许二公子,一是看中许家殷实,家底丰厚,二是二公子生得不错,虽念书不行,但头上有父亲,兄长顶着,日子怎么过也不差,人还机灵,许家的家产全是他一个人打点。
宋春汐感觉自己的事情有着落了,眉开眼笑:“幸好我刚才告诉你,不然我还得犯愁!”
为她解忧了,姜莲也欢喜,两人又说起等会想听的曲子来。
澄江在秋季极其的漂亮,好像一条绿莹莹的玉带,蜿蜒绵长。江边的青山,绿柳,人影,全部都倒映在江水里,如同一幅生动的画。
姜莲携着宋春汐从马车上下来,连声感慨:“每次看都看不够!”
“是啊,等会我们再去船上坐坐。”
“那我得空着肚子,一会吃鱼鲜……”姜莲快步走向停云楼,“说到吃真就饿了。”
谁料宋春汐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姜莲奇怪。
宋春汐背过身,用衣袖拭眼:“不知是不是有沙子弄到眼睛里。”
“给我看看。”姜莲要帮她。
不远处有几位年轻男子正从停云楼出来,其中一位身穿蓝色秋袍的公子,面如冠玉,格外引人注目,但他的神色十分忧郁,好似世上没有能令他高兴的事。
宋春汐就是为避他,才遮掩住脸。
在许家时,姜莲曾说周姑娘想见她,当时她存着和离后嫁给周士安的心,觉得尴尬,可此时瞧见周士安,心情早以非当日了。
许是她跟他注定有缘无分,成亲前错过,现在也一样要错过。
仔细想想,对他真的很不公平,虽然她不曾给过周士安任何承诺,但他始终在默默等待,可惜,她不能回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周士安,不让他见到自己。
时日久了,他总会淡忘,总会不再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