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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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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绿的青草地,鸟儿在欢笑。
鸟儿的笑声穿过拱形窗,落进洁白的房间里。柔软的床上,美丽的女神闭目,她被神之索捆住的双手搭在脸侧,整个人蜷缩成婴儿在母亲腹中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阿尔忒弥斯并没有完全睡着,她听着窗外鸟儿的叫声,感受到阳光洒落身上的温暖,却不愿睁开眼。
她沉沦在回忆与浅梦中。
她感到自己像年幼时一般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颤抖。
她的母亲勒托那黑色的面纱,拥有带来无边黑暗的能力。当勒托将裹着肩膀与面庞的黑纱取下,黑纱所笼罩的区域内不会有任何光亮、声响或一切动着的事物,黑纱之下是静止的黑暗。
那时,她总会无辜地埋在黑纱之下,蜷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然后等待阿波罗费力揭开黑纱,她低泣着奔向他。
阿波罗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慰着她的恐惧:“别怕,我一直在。”
她攥紧他胸口的布料,将他线条流畅的长袍扯得有些变形:“我怕黑,怕暗,怕没有光。”
她垂着眼睫,泪珠凝在长长的睫毛上,柔弱地向他表达恐惧,心脏却在狂跳。
她出生时,明月的光彩照亮大地,她是为人间扫除黑夜的女神,不该会怕黑。
阿波罗从不怀疑她说的话,只是像母亲那样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掌心温暖干燥。他温柔开口:“我是太阳,太阳光照亮四方,无论你在哪里。”
她压住嘴角的笑意,小心地抬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会。”
她内心雀跃:“太阳神永不撒谎。”
某天,她坐在月桂树上,不远处的阿波罗手持银弓,搭弓射箭,肌肉线条绷紧,充满着力与美。她踢着双腿高呼:“阿波罗,我也想学射箭。”
“很危险。”他放下张开的弓,回头看她。
她跳下树,奔跑到他面前:“可我就是想学,我不想像母亲一样在庭园中编织花环,裁剪衣裳。我想像你一样奔跑在丛林中,和野兽做伴。”
阿波罗皱着眉不愿意答应她。
她夺过他手中的银弓,屈臂用力拉开,想要证明她也有不输于他的力量。锋利的弓弦割伤了她的手,指尖有鲜艳的血珠一颗颗滚落。阿波罗握住她的手,急切地带她去清理伤口,敷上药草。
他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武器会让你受伤的,小心一些,别碰它们。”
她挣开他的手:“我不,危险与征服是我的荣光,我要和你一起打猎,像你一样有长弓和猎装。我要做野兽的女主人与荒野的领主。”
阿波罗金灿灿的双眸凝视着她,她搂住他的脖子:“这只是一点小伤,难道母亲留在庭园就不会让蜂虫,让苇叶割破手了么?”
“好,我教你。”
她和他在丛林间奔跑,练习箭术与格斗。尖锐的枝干在他们的手臂上挂出道道血痕,暴起的野兽扑上来意图撕碎他们的身体。他们将后背交给对方,静心聆听林间怪物的呼吸声。
这是阿波罗和她第一次外出狩猎,他们面对的是强大的巨蟒怪物——皮同。
皮同曾受神后赫拉指使,追杀他们的母亲勒托。那时勒托刚怀上他们,被皮同追杀得四处逃窜。直到海神波塞冬出于同情,为她提供了一处庇护之所,阿得罗斯岛。
波塞冬在海中竖起四根金柱,支撑起这座岛屿令它悬浮海面,成为不着天不接地的浮空之岛。
他们便在浮空岛上嬉戏着长大,阿波罗跪在母亲面前起誓一定会杀了胆敢伤害母亲的皮同,
如今是实现诺言的时候了,阿尔忒弥斯在林间奔跑,吸引了皮同的注意力,她以长箭射中皮同的腹部,疼痛激发了皮同的怒火,它欲将她咬碎吞入腹中。
在它咬上她手臂的那一刻带着太阳神怒焰的上百金箭贯穿了它的颅脑,阿尔忒弥斯手持黄金匕首剖开了它的下颚。
阿波罗急切地奔来查看她的伤势,她推开他的手臂,指着躺在地上的皮同的尸体:“割下它的头献给母亲吧,阿波罗。”
他们提着皮同的蛇头返回浮空岛,当地的人为纪念他们杀死了为害一方的怪物,于怪物陨落之地建起了阿波罗神庙。
阿波罗在旷野中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伤口,伤痕深深,疼痛非常。她狠狠咬在阿波罗的肩上,鲜血溢出,阿波罗不曾发出疼痛的声响,只缓缓地安慰她:“阿尔忒弥斯,疼了咬我,别怕。你很勇敢,箭术也已经超越了我。”
她咬上他的脖颈,口腔中满是太阳神鲜血的味道:“当然,我是天生的猎手,是野兽的主人。”
伤口养好,她独自在浮空岛的水泽底嬉戏。
阿波罗跪坐在水岸旁,对着水中的倒影,指尖揉上颈侧的伤痕,恍惚感觉有温柔的呼吸扑在颈侧,可温柔的呼吸是错觉,只有带着湿润水汽的微风从脸畔拂过。
他捏紧水岸旁的泥土,呼吸变得深重。
阿尔忒弥斯悄悄从水底游近,猛地浮出水面,水花四溅,阿波罗惊骇地睁大双眼,又很快恢复平静:“你怎么在水里。”
她撩过淌着水流的长发,慢慢地在手中梳理,侧着头笑着看他:“我不可以在水里玩么,哥哥?你又在看什么?”
阿波罗伸出手,将她拉上岸,湿漉漉的神袍柔顺地贴在她身上。她额发滴着水,长长的睫毛如羽翼扇动:“你刚刚在看什么呢?”
“宙斯邀请我们去往奥林匹斯,过几天就要出发了。”
她迷茫地看着面前的神祇:“为什么?”
“我们斩杀皮同,在世间留下了美名,宙斯注意到这里还有遗落的神祇,希望我们能去往奥林匹斯和他相认。”
“赫拉也在?”
“是的,赫拉也在。”
阿尔忒弥斯冷笑着:“很好,除了皮同,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母亲受的苦,我会一分分讨回来。”
“不可以,阿尔忒弥斯。她是奥林匹斯的主神,是众神之后。”
“那又如何?”
“为了人间的秩序。”
“放屁。”阿尔忒弥斯试图推开他的手,温暖的手掌正在用太阳神的力量为她烘干衣袍。
阿波罗拉住怒气冲冲的她,深深地叹息:“你可以算账,但注意分寸,留她一命,为了……父亲。”
阿尔忒弥斯冷哼。
“还有……母亲,母亲没有那么恨她,依然把她当作姐姐。”
“你们都是大度的神。”阿尔忒弥斯扭过头去。阿波罗用自己的力量帮她烘干湿润的长发,细细地为她梳理,在风中替她编发。
水面凌凌波光闪动,从阿波罗的角度看过去,正像闪烁着光彩的宝石缀在她耳畔,他沉沉开口:“阿尔忒弥斯,不要靠近水泽、河流与大海。”
“为什么?”
他垂着眸,久不作声。
直到阿尔忒弥斯转过头,皱起疑惑的眉,他才说:“太阳光照亮四方,唯独进入不了水底。不在你身边时,我会担心。”
回忆戛然而止,窗外响起赫尔墨斯吵闹的声音:“阿尔忒弥斯姐姐,你在么?阿尔忒弥斯姐姐,你在哪儿?阿尔忒弥斯姐姐,赫尔墨斯带来宙斯的信,你快来听一听。姐姐,姐姐,窗外的小鸟儿在欢唱;姐姐,姐姐,山上的春花全都盛放;姐姐,姐姐,你为何还不出现在赫尔墨斯的前方?赫尔墨斯为你带来了宙斯的信……”
阿尔忒弥斯被吵醒坐起,她眼角还含着一滴泪,气愤地踢开被褥,赤足走到窗前,顺便踹翻了脚边的花瓶:“别吵了,赫尔墨斯,父亲要同我说什么?”
从窗口冒出一个少年的头,赫尔墨斯眨着圆黑的大眼:“阿尔忒弥斯姐姐,父亲让我询问你,你是否愿意嫁给海神波塞冬与米诺斯之女欧律阿勒的半神小儿子俄里翁。”
“当然愿意,还有你说话可不可以简洁一些?”
“好吧,姐姐,父亲说如果你愿意,那你会背叛你的神诺,如果上天不愿宽恕你,降下神罚,那么他也对此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愿为此受罚。还有……”阿尔忒弥斯回头,走到房间的柜子前,艰难地用被绑的双手取下安放在柜顶的高加索神鹰的羽冠。
“赫尔墨斯,麻烦你将这顶羽冠献给父亲,就说是他的女儿为他攻下了高加索的神鹰,并用神鹰的羽毛制成了羽冠。希望能求得他谅解那背诺的行为,并且准许女儿出嫁。”
赫尔墨斯接过羽冠:“好的,姐姐,赫尔墨斯一定传达到位。只是,你的手怎么被神之索捆住了?”
“无事。”
“对了,父亲还说希望你理解阿波罗对你进行的那些阻拦,他只是不愿意见到那神谕成真。”
“什么神谕?”
“姐姐你不知道么?”
阿尔忒弥斯摇头。
“我听雅典娜姐姐说,在阿波罗和你离开阿得罗斯岛的前一夜,他获得了上天示下的第一条预言。”
“内容是什么?”
“啊,这我不能说,你得去问他或雅典娜,或者是父亲。”
阿尔忒弥斯点头:“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了。”
“那你去见父亲吧,辛苦你了。”
赫尔墨斯捧着羽冠,踩着长有双翅的鞋,冲她摆摆手:“姐姐再见,赫尔墨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