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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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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平常的盛夏午后,院子里的枣树叶子晒到萎靡,蝉鸣杂乱不止,大黄狗卧在树下阴凉处吐着舌头昏昏欲睡。
我躺在冷气充足的房间里刷着外卖软件,纠结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忽然,手机上方弹出一条q-q消息。
[新朋友/未来通过了你的加好友请求,你…]
我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加了这个q-q好友,点进去,对方头像是原始企鹅,我正以为是个什么骗子,对方发了条消息过来。
未来:「你好,我不是魏来,这个q-q号他已经不用了。」
我奇怪,随即问回去:「什么魏来?」
对方发过来一张好友通知页面的截图,最上面一个新朋友备注是——魏来你好,我是购买了…
内容没展示完,对方又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对我的备注,这回内容全了。
——魏来你好,我是购买了你《传播学史》的买家
看到《传播学史》,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去年备战考研的时候,因为我考的是传播学方向,就想找一些除课本外传播学方向的书看,在咸鱼上看见有人转卖《传播学史——一种传记式的方法》这本书,价格很便宜,就买了回来,看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的有张纸条。
可能因为书的年岁久了,纸条发黄薄到透明,几乎粘在纸页上,我买回来随手翻开检查的时候都没发现,直到看的时候掀到那一页才看见那张纸条。
黑色墨水上面工工整整写了一句话:
魏来,我喜欢你,我好迷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今晚七点我在老地方的树下等你,等到九点,如果你也喜欢我,就过来,等累了我就走了哦。
因为纸条至今还夹在书里,我不知道这个叫魏来的人看到没有,也不知道那天他到底去没有,就找了咸鱼卖家问。
但咸鱼卖家说他不叫魏来,魏来是他以前的大学同学。
我把纸条的事跟他说了,卖家说魏来当年好像是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女生,但他大学没读完就退学了,后来移民去美国,他们很多年不联系了。
新闻人的探究和敏感让我感觉有故事,就问卖家有没有魏来的联系方式。
卖家给了我魏来当年的电话号码和两个q-q号,电话号码我打了,已经是空号,两个q-q号添加后一直没被通过,加上这一年来忙着考研笔试复试,就把这件事忘了。
没想到现在其中一个突然有了回应。
我立刻激动地坐起来,回复未来:「你好,我是找魏来,我从他同学手里买了一本他的书,想把钱给他」
未来:「他的书?」
我:「对,他当年留在大学的一本书,被他同学毕业时带走,误卖给我了,卖家卖错了书,把钱退给我了,我想把钱给魏来」
未来:「哦,不用了,钱你留着吧」
我:「这不行啊,你能帮我联系他吗,除了钱,书里还有他的东西,我需要还给他」
未来:「什么东西?」
我:「你稍等一下」
发完我去杂物间找毕业带回来的书,东西都堆在一起,很快找到《传播学史》,翻了好几次没翻到夹着那张纸的一页,细心一张张掀开,找到夹纸的一页,拍照给他发过去。
「这是书里夹的纸,不知道魏来现在还需不需要」
过两分钟没收到消息,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去客厅找个苹果啃,等消息。
又有十分钟,对方才发来消息:「魏来他们一家九年前已经移民美国了,我是魏来远方表弟,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过了」
我:「那能麻烦你帮我联系魏来吗?」
未来:「你稍等,我去问问我爸妈」
我:「好的好的,麻烦了」
这次等到第二天早上,对方才发来消息。
未来:「我爸妈联系了魏来的爸妈,魏来已经去世了,钱你就留着吧,只是这这本书算魏来的遗物,又有他喜欢女生留的纸条,他爸妈想要,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书给他爸妈,他们给钱购买这本书也可以。」
对面随即又发来一串数字。
「这是魏来妈妈的电话,方便的话,你可以和她联系。」
我看着第一条消息那七个字,像是被摄了魂不能呼吸,心脏也仿佛泡在酸水里,又闷又涩,难受得厉害。
竟然已经去世了……
我复制那串数字,打过去。
地点显示美国。
只响一声就通了。
我用英文喊:“Hello.”
“你好,我是魏来的妈妈。”
声音很温柔,还带着轻微紧张的颤抖,我对她感官极好,也温声说:“阿姨好,我叫易云舒,我去年从魏来大学同学那买了他的书《传播学史》,里面夹了一张写给他的纸条。”
“魏来已经去世了,这本书当年让他同学收走我们没要,但现在他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我和他爸想把这本书收回来,不知道易小姐愿不愿意,我可以出钱,多少钱你尽管说。”
“阿姨不用,这对我来说只是一本书,当然可以给你。”
说完我停了下,想到下面的话可能会有些唐突,顿了顿才说:“就是……阿姨,我想知道魏来和这个女生的结果,他们结婚了吗?”
“没有……魏来……魏来八年前就走了,他们没结婚。”
我心里一震,八年前就走了……
“那阿姨,你知道那个女生……”
“我不知道,我们来美国后就没再见过她,易小姐,易小姐要是感兴趣的话……”
对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一会儿才说:“易小姐要是对当年这件事感兴趣的话,我有个不情之请。”
“阿姨请说。”
“我们在国外多年,对现在的国内不太熟悉,加上现在疫情肆虐,更回不去,如果易小姐方便的话,想请你帮忙找寻当年写纸条的姑娘,想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这是魏来去世前都在挂念的事情,他对不起那个姑娘,担心她会过的不好,走的也不安稳,我们后来回国找过,但那时候她已经毕业,并没有找到。”
对方紧跟着补充:“易小姐不用担心费用问题,我会支付易小姐费用,请你帮忙找找,去看看。”
“当然可以,我现在暑假,在家也没什么事,阿姨说一下那个女生的基本信息。”
“我没有那姑娘的联系方式,魏来也没留下,只知道那姑娘叫林嘉忻。”
……
后面几天,我和魏妈妈陆续联系几次,想让她从魏来的遗物中发现更多关于林嘉忻的信息,但魏来和林嘉忻认识的时候他已经患了白血病,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他并没有和林嘉忻有过多的羁绊,留下的信息也不多。
我想让她重启魏来当年的q-q号,咸鱼卖家给了她两个q-q号,一个魏来给了他表弟,一个应该是魏来自己用了,他应该加的有林嘉忻的q-q。
但魏妈妈说魏来的社交账号都是自己玩,随着他的去世,社交账号也随之永封,他们不知道密码,魏来当年的手机号也已经注销,打不开了。
最终给我留下的,只有林嘉忻一个名字,和一张她的照片,连专业都不知道。
我看着那张魏妈妈发来的照片,过了这么多年,照片略有些陈旧,但过了胶,加上保存极好,照片并没有怎么磨损,女孩穿着白衬衣和浅蓝色牛仔背带裤,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左手拉着海绵宝宝气球,头上编了蜈蚣辫,一侧头上卡了粉色猪头发卡,歪头对镜头笑,笑容阳光明媚,另一只手放在颊边比耶,特别漂亮可爱有朝气。
我重新联系咸鱼卖家,他是当年魏来的同班同学,或许见过林嘉忻,也或许有她的联系方式。
遗憾卖家说他没有,不过他留的有当年的校友群,可以在群里帮我问问。
于是,沉寂多年的校友群又活跃起来,大家帮忙互相询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叫林嘉忻的姑娘。
经过半个月的找寻,有一个2009——2013年在校,编导专业的林嘉忻和照片上的人很像。魏来是新闻学专业的人,他们一个学院,她和魏来同一届。
我觉得应该是她。
而且魏妈妈说过,魏来早两年大学军训的时候就喜欢了林嘉忻,也是因为军训过度训练晕倒发现的白血病。
因为想和她在一个学校能多见几面,他迟迟不愿退学去美国治疗,只在国内定期化疗,到最后病情加重,不得不退学去美国。
于是我着手联系林嘉忻,咸鱼卖家发来了她当年的电话和q-q号。
我先搜了q-q号,去翻看她的空间。
最新一条停留在2013年5月21日13:14,只有一条文字内容:
魏来,我毕业啦,走啦,这回真的不等你了,你就算回来找我,也找不到了哦。[照片]
配图是她穿学士服戴学士帽的照片,蓝天白云的背景,特别干净漂亮。
我继续往下翻,2013年4月1日00:00——
魏来,今天愚人节,真希望你退学只是个玩笑。
还有一个多月,你说你能在我毕业前回来吗?
2013年2月10日00:00——新年啦,魏来,新年快乐,这条动态你能看见吗?[照片]
配了一张夜空放烟花的照片。
2013年1月1日00:00——魏来,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哟,时间真快,你都退学一个多月了。
2012年11月24日15:21——魏来,听说你退学了,是因为生病吗?给你发消息也不回,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我再往下翻,就是她各种抱怨学校食堂的饭不好吃,吐槽老师上课无趣,还有各种吃喝玩乐的照片,风景照,每一张都很漂亮。
看来这个q-q号她毕业后就不再用了,和魏来一起被她留在了大学。
虽然对电话号码也不抱希望,我还是打过去了。
意外的,竟然通了。
成熟女声礼貌温柔:“你好。”
我紧张的手都有点颤抖,“你好,请问你是林嘉忻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的身份说来话长,不知道你认不认一个叫魏来的人?”
对方像是被我这句话惊到,呼吸声一瞬停滞。
很快又急促起来,紧张问我:“你是说魏来?”
我点头,“是,委鬼魏,来去的来。”
“我认识他。”
对方停了半分钟,问我:“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几乎不假思索回答她:“他去世了。”
她这次是真被惊到了,我听到东西落地的闷声,电话也随之挂掉。
早起空气清凉,晨光晃眼,大黄慢步到我腿边轻蹭,我看着手机锁屏页面,等她再打过来。
如果我刚才没听错,似乎是手机落到水泥地的声音,不知道她的手机摔坏没有。
五分钟后,林嘉忻打过来。
我接听。
她现在情绪还没平复,强作冷静的声线里是藏不住的颤意:“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传播学史》这本书,去年我偶然的机会在咸鱼买了过来,看到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条,辗转找到你。”
我解释完,林嘉忻在手机那头似乎轻轻松了口气。
我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见一面。”
“可以。”她说。
我们交流了一下地点,意外发现竟然都在北京,而且离的不远,都在东城区这块,于是约着今天见面。
她问我能不能带着《传播学史》这本书,我问她有没有魏来的照片,我想见一见。
她说有,但需要时间回家找一找。
约会在下午。
我到咖啡馆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头发烫了卷,摩卡棕色,散在肩上,化了淡妆,清凉的白色纺纱衬衣,和照片里的样子差别不大,但相比那时候的青春朝气,现在眉目柔和,更温婉怡人,正低头抚摸手上的照片。
我走过去,对着她说:“你好。”
她抬头看我,似乎对我的样子有些惊讶。
她对着对面的竹编椅抬手,“请坐。”
等我坐下,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在上高中吗?”
“不是,我大学毕业了,准备读研,正暑假在家。”
她神色微怔,满是向往说:“刚刚大学毕业啊,我都大学毕业很多年了。”
她把手里的照片放在我面前,“你要的,魏来的照片。”
我低头看,照片上的背景像是图书馆,魏来穿着白色衬衣,头发松散,眼睫微垂,模样斯文俊逸,正低头看手上的一本书。
只是苍白的皮肤,凸起的颧骨,淡青色血管明显的脖颈,薄到皮包骨的肩膀,都在说明他那时候白血病已经很严重了。
林嘉忻看着这张照片说:“这还是我当年在图书馆偷拍他的照片,他不喜欢拍照,唯一一张正面照。”
我抬头看她,从包里掏出《传播学史》递给她。
她对着这本书墨水画圈的朴素封皮看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才拿到手边,直接翻到夹有纸条的那一页。
108页和109页,不是什么521页,讲的内容也是马克思主义和批判学派,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一页,以为她是随便一夹的。
但现在她直接找这一页的动作,又让我觉得我猜的不对。
她细细摸着发黄透明的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过去,似乎每摸到一个字,脑中就能回忆起当年的一个场景。
不知道摸了多久摸完,她抬头,看出我的疑惑,微笑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互相认识的日子,那是2012年10月8号,国庆放假回来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