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小月曲》方潮生

12、怂怂

　　翌日。
　　夕阳西下，浪漫得就像是诗人笔下的一句诗，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内。

　　舒颂下了最后一节课就利落地收拾了包，脚步略快地朝着宿舍的方向回去。
　　她和千山万屿约的是今晚八点，现在还早，但舒颂还是不想迟到。

　　回到宿舍的时候，才不过下午六点，舒颂坐在位置上再次看了一遍时钟，计算时间。
　　距离她和千山万屿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黎落看了一眼时间，说：“六点了，我们现在出门吃饭吧？！”
　　“可以啊。我早就化完妆了，怎么样？”方砚浓透过镜子打量了一遍自己无懈可击的妆容，红唇微勾，视线看向舒颂后却一愣，问：“小颂，你怎么还没有打扮？”

　　舒颂眨了一下眼睛，“什么？”
　　“上次不是在群里说了一起出去庆祝一下吗？”

　　以往舒颂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黎落他们一起吃饭，今天本来寝室约了小聚会，说是为了庆祝大家考过了六级。
　　她们三个忽然提起这件事，舒颂之前没有参与这个讨论，一时间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坐在位置上怔忪了一下。
　　她忘记了这件事。

　　舒颂刚才也没时间看微信，一直忙着在画板上描绘细节，偶尔抬头看一眼电脑屏幕，以至于没看见她们在群里发的聚会消息。

　　舒颂坐在桌前，摘下耳机，有些抱歉地对她们说：“抱歉。我今天有点事情，估计没法和你们一起庆祝了。你们三个带着我那份一起开心地玩吧。”

　　“啊？”黎落有些可惜地叹气，“你不去啊？早知道我们先通知你了。”

　　就算舒颂提前知道了，也没时间去。
　　她不太好意思地朝她们笑了一下，难得撒了个娇：“你们去吧，不用管我啦。”

　　“那要帮你带点什么吗？”许慢在犹犹豫豫地离开前，很不放心地问了舒颂一句。
　　舒颂摆摆手，睫毛上翘：“不用麻烦。”

　　另外三人走了，舒颂才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画板上已经初显雏形的人物，又没忍住，打开了电脑。
　　开机的时间像是被拉长了，舒颂等待了好一会才进入了游戏。

　　《白玉京》这个游戏名的确符合玩家们对游戏的想象，“天上白玉京”，是玩家们梦中的江湖。
　　每周游戏都会进行更新，这周游戏更新完后，游戏界面出现了新的一段话，舒颂盯着那段话看了一会，在心底默默念读了一遍：

　　江湖里皓然无言的月，醉生梦死的酒，塞北簌簌落下的雪，都该有一个人来陪你共赏。鲜衣怒马总好过孤零只身漂泊。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玩游戏自然不是只为了游戏本身，更多的，还是为游戏里的人。
　　舒颂笑了，一面扫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一面点开游戏论坛。她平常不怎么逛论坛，逛论坛，也只是为了看看千山万屿的相关消息。

　　在不为人知的夜里，她看过很多与千山万屿相关的绯闻流言，看他身边又多了一个女玩家，跃跃欲试地打算追他，看他从这个游戏区转到另一个游戏区，看他游戏里的背影。
　　他们偶尔也在副本交接口擦肩而过过，千山万屿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没有分给素练半个眼神，而她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秒，深深地偷看他一眼。

　　在其他人色授神与、暗送秋波的时候，舒颂只在擦肩而过时偷偷看了他一眼。
　　日久生情形容起来乏味苍白，一见钟情又太过镜花水月。

　　她只惊鸿一瞥。

　　但裴千屿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关注他很久很久了。
　　舒颂不说出口，也不希望他哪一天知道。

　　这段少女心事藏在她心底，并不需要回应，也不需要他知道。

　　舒颂轻车熟路地点开论坛八卦区，一进去就看见七八条“千山万屿”或是“大神”挂在标题上面。

　　千山万屿素来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对象，他神秘又实力超群，再加上“知情人”传出的帅哥形象，他在论坛爆火，一度还引起不少情窦初开的少女想要来一段网恋。

　　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帖子，让舒颂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八一八，千山万屿是不是谈恋爱了？”

　　舒颂点了进去，就看见楼主信誓旦旦地说千山万屿最近有点不大对劲，绝对是谈了。
　　底下的其他人一半是不相信，一半是在哀嚎。

　　千山万屿……他谈恋爱了？

　　舒颂持着怀疑的态度，心却缓缓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呼吸困难。
　　她的胸口沉沉的，闷闷的，好像一呼吸就会牵扯心口的并不存在的伤口。

　　她这段时间一直和大神一起玩游戏，下副本，偶尔也一起互送镖局，从来没有见到他身边出现过哪个女生。
　　舒颂想了又想，只能想到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个勇敢的女孩。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她了。
　　千山万屿……他最后还是答应她了吗？

　　昨晚被千山万屿破格收为小徒弟，甚至被他那句低低的“小徒弟”折腾得翻来覆去没法冷静下来的舒颂，在这一秒如同身处冰渊。
　　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连带着那一捧少女情怀。

　　千山万屿昨天刚答应过她要收她做徒弟的。
　　是不是已经不作数了？

　　她神色倒是如常，冷静的眼眸看着和平常没有太大差别，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舒颂没有退出那个帖子，而是继续看了下去。

　　不少人比她反应还激烈，压根不相信这个说法：
　　“怎么可能？大神不是说性冷淡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肯定没有谈。”
　　“大神怎么可能是性冷淡？这个洗脑包究竟是哪来的？你肯定是看过的漫画小说少了，像这种表面冷淡寡欲的男人，要是真热火起来，你能不能受得住都是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抓住楼上的姐妹，我懂！那种惊人的色气……流口水.jpg”

　　“肥水不流外人田，快说！他不会是在三次元有女朋友了吧？”
　　“好像看一看大神的女朋友是谁……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收了这性绝缘体。”
　　“这个难度，得堪比攻略唐僧吧？”

　　“不信楼主的话+1。”
　　“不信+10086。”

　　舒颂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提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楼主再次出现了。
　　楼主：大家别急，有图有真相。

　　他这么一说，其他玩家的质疑声也微弱了不少。既然发帖人说是有证据的，那大概这件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果然，楼主很快就再次出现了。
　　他的ID好像也是老玩家，因此，论坛其他玩家的态度也有所动摇，包括舒颂。

　　大神有女朋友了。
　　千山万屿目前正在谈恋爱……

　　舒颂隐隐咬了一下唇瓣内侧，呼吸清浅却又低沉，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她半垂下眼帘安静地看到最后，心越来越向下沉。
　　这个结果，其实她应该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

　　裴千屿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谈恋爱，他身边总是会有女朋友出现的。
　　如果像他这么优秀的人都找不到女朋友，那么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其他人能谈恋爱了。

　　裴千屿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谈恋爱，舒颂也不知道。
　　但舒颂知道，裴千屿不可能单身一辈子。
　　早晚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她而已。

　　舒颂知道自己应该选择祝福，选择放手，但她还是自虐一般地继续看下去。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看完了，就收起这段不为人知的感情，将这段少女心事埋藏在心底。

　　但舒颂的视线再往下移动时，她怔住了。

　　那个楼主居然信誓旦旦地这么说：
　　“大神最近一直在和一个素练玩家下副本，形影不离，这几天她的出场频率都比雕弓挽白羽高了。我猜测，他们俩之间有点什么。”
　　“是那个叫颂颂不怂的素练玩家吗？我好像也看见他们俩了。”
　　“所以那个颂颂不怂是哪来冒出来的？是新玩家吗？居然和千山万屿一起甜蜜下副本呜呜呜，羡慕嫉妒恨。”

　　什么？
　　他们？她和千山万屿？

　　原来他们所指的大神“恋情”对象，是她！
　　她怎么可能在和千山万屿谈恋爱？当然没有。
　　——他们说的是假消息，空穴来风而已，根本就没有那个“女朋友”的存在。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女朋友存在过。

　　舒颂意识到这一点后微微睁大了眼睛，恍了神。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怔怔地盯着宿舍墙上的时钟。

　　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人间，舒颂的小腿似乎还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就像是在操场上跑了六圈一样软绵绵的。
　　但她却异常地轻松，像是快要溺毙于深海的人终于得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也就是说千山万屿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没有在谈恋爱……
　　他现在还是单身。

　　说不出什么原因，在这一瞬间，舒颂就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庆幸。
　　庆幸裴千屿还没有女朋友，那么她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更久一点，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