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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虚此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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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程先生的母亲是在轻策庄寿终正寝的。左右顺路,摩拉给得又足,胡桃便在给下属们安排过工作之后(“有什么拿不准的,记得去把钟离先生叫回来”)扛起了她的护摩杖,拉着旅行者踏上了从璃月港前往无妄坡的路。
“就算是骑马也要走上几天呢,不如我用风之翼带程先生一程吧。”旅行者说。
“好呀,那我也用!正好你上次送我的风之翼还没试过呢。”
“我不是早就催你去考个飞行执照了么……会有危险的啊。”
“没问题没问题~我很擅长这些事的哦,看一遍就学会啦。”
于是几天的路硬是缩成了一下午,程先生一个普通人,被旅行者的风息卷得苦不堪言,却硬是一声都没吭。待到他们终于来到无妄坡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点累极了的疲态来。旅行者想劝他休息,但他看上去对外界的一切都反应迟钝,只是硬撑着继续向前走。
胡桃则看了看天色,转头对着两个人道:“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一会儿吧。”旅行者也看向了一旁的程先生。
男人沉默着,半响,才有些犹豫地道:“休息……可要是错过了……”
“如果她心中也有执念的话,是会在交界处徘徊很久的。”胡桃说,“你早到一会儿,抑或是晚到一会儿,都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程先生这才坐了下来。他看上去浑浑噩噩,旅行者递给他水和食物,他都拒绝了。空觉得这事也不好强求,便自己草草吃了几口,去找胡桃聊天。
往生堂堂主正靠在树边歇息,见他过来,一双颜色绮丽的眸子亮了亮,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树桩。
“你送我的这件风之翼真有意思,结实耐用,飞起来还呼呼响,像把琴似的。”
“啊,你说那个。那件风之翼是温迪随手拿来送我的。”旅行者道,“但我服饰和它不搭,就征求了温迪的意见,他说一件风之翼罢了,我爱送给谁用就送给谁用……我比对了不少我认识的朋友,发现你和钟离先生戴它都挺合适的。但钟离先生自己有一副风之翼,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哦~原来是他的呀。”胡桃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老实说,虽然只见过那家伙几次,但总觉得十分熟悉呢,是心灵相通可以做朋友的类型!他很会让钟离吃瘪!我喜欢!”
旅行者:“……”
巴巴托斯,论胆肥还是你胆肥。
“不过,他已经是钟离先生的好朋友了吧。”胡桃伸了个懒腰,“唔,虽然钟离先生一直都没有明说,但我总觉得他和仙家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想来温迪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吧?哎,虽然他甚至没有比我高多少,但明显年纪已经很大了嘛,给我的感觉就好像魈一样——说不定比魈更大呢。哎呀呀,真是不能细想……”
旅行者倒是被她的猜测给惊了一手。大约是觉得神明都不会有那么不靠谱,他在初见温迪时虽然觉得他肯定出身不俗,但从未将他往神明那边靠过。胡桃……该说不愧是早慧的神童吗?小小年纪眼力惊人,或许魈会对她另眼相看,也同样有着这方面的原因……
他思虑颇多,最终还是决定不多加评断。三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前进,无妄坡光线昏暗,山头遮住了太阳,阴风阵阵,旅行者从行囊里找出了份稠汁蔬菜炖肉。菜已经冷了,看上去还黏糊糊的。旅行者边走边往自己嘴里扒了几口,回头看见程先生,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您要吃一点吗?”
程先生反应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了,谢谢您,我不吃。”
“你一直没吃东西,这样是会坚持不住的。”
“不……我不需要。”程先生轻声道,“我吃不下。谢谢您,旅行者。我只想见我母亲最后一面……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也是。
程先生在璃月港工作,母亲在轻策庄去世。他在母亲弥留之际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必定遗憾万分。
“节哀。”旅行者最后道,“注意身体。”
“谢谢。”
三人越走越深,旅行者明显感觉到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他们不知在相似的地方绕过了几大圈,最终胡桃停住了步子,轻声道:“前面就是了。”
拨开繁密的树叶,前方是大片的云雾缥缈,一直弥漫到与绯色天空的交界线。几个透明的魂灵在石桥边倚靠着,低声地、沙沙地说着话,那声音仿佛是在天边回响,又仿佛是在耳畔低吟。胡桃率先走上前去,程先生这才将将回神,有些踉跄地跟上,被旅行者扶了一把。
这里显然不常出现活人。三个人一路走过,路边的魂灵都好奇地看向他们。程先生一直在努力地辨认着他们的容貌,直到——
“林叔?!您怎么在这儿!”
一个魂灵闻声,慢悠悠地转过身来。那是位老人,须发尽白,慈眉善目。他看了看程先生,笑着感慨:“哎,小程,好多年不见啦。”
程先生显然有些惊喜,他忙不迭地问:“林叔可有看见我母亲?我是来找她的,想最后见她一面——”
“你说阿慕?她早些时候过来的,笑着与我打招呼呢。她说你在璃月港工作顺利,跟媳妇感情很好,孙子孙女也大了,都回到你身边去了……她很安心,就无牵无挂地走啦。”
“什、什么?……走了?林叔,您可别骗我,我都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呢,她怎么会走了呢?……”
“你这傻孩子。你娘不担心你,没什么牵挂,可不就走了么。”老人摆了摆手,“你林叔我天南海北地跑了一辈子,留在这儿啊,是还有些临终前想见没见到的景色。什么时候有后生来给我讲讲,我品味一番,觉得此生不虚此行了,也就能高高兴兴地走喽。你娘她什么遗憾都没有,留在这儿干嘛呀?”
程先生看上去仍有些难以置信。几分钟后,他突然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硬是跑着把此地转了一圈。尔后,大概是意识到母亲真的不在了,瘦高结实的男人颓然而又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膝盖,嘶哑而断续地哭了起来。
“嘘……别这么冒失呀。”胡桃抓住了想上前安慰的旅行者的胳膊,“他已经知道结果啦。就算成了别人顶天立地的父亲,也该有自己伤心的时候吧?就让他哭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