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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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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少少还是有被冒犯到,温澜生往上提了提被角,盖住秦昭的肩头,又把茶杯盖子向外拧了半圈。
走廊里灯光昏黄,暗红印花地毯吞噬了脚步声。
从秦昭的房间出来,他听到隔壁木门后的人好像在争吵,用的是方言,女人歇斯底里,男人粗着嗓子。
大概是以为他已经走了,秦昭又昏睡着,所以才无所顾忌地吼出声。
温澜生有些意外,印象中那对夫妻感情和睦,又都是成熟稳重的人。
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但自己就是个婚姻失败者,去了能干什么呢?劝无从劝,白白添了尴尬。
走出旅馆,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冬日寒风吹得皮肤撕裂般疼痛,他叼着烟放慢了些脚步。
有人卖力蹬着自行车从身后超过他,车铃叮叮响,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是赶着回家,也许妻儿正等着他吃饭。
温澜生抖落烟灰,扯开嘴角笑了笑。
长夜漫漫,今晚异常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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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秦昭是被窗外的阳光闹醒的。
喉咙口干涩,脑袋也疼,她眯着眼坐起身,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沙漠里出来的流浪汉。
床头就有一杯水,早就凉了,她顾不上太多,拧开盖子喝了大半杯。
身上的衣服换过,秦昭迷迷糊糊记得昨天半夜阿嫂来帮她擦过脸。
她起床洗漱,先去敲了敲隔壁的门,听里头没动静,两个人应该是还没起。
行李箱里有一本临行前她随手塞进去的小说,秦昭捧着书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翻到折角的那一页。
阳光洒在她身上,宿醉的头痛还没好全,白纸上的黑字根本进不去脑子,看了半个钟头,秦昭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只觉得浑身疲累。
她合上书,起身推开窗户,想呼吸一会新鲜空气。
木樨州的街道干干净净的,人们大多步行或踩着自行车,路旁的树木枯萎,残枝挡不住视线。
她一眼看见靠在轿车边的男人,穿着昨晚那件黑大衣,双手插兜,像在等人。
冷风吹在脸上,秦昭吸了吸鼻子,去隔壁叫哥嫂起床。
怕楼下的人等太久,她重新回到房间,拿起围巾就向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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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从远至今,温澜生嘴里含着烟抬起头,打火机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点火。
秦昭的眼睛很漂亮,他昨天就注意到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你怎么不上去?”秦昭是跑过来的,喘着气问他。
温澜生拿下嘴里的烟:“你哥和你嫂子呢?”
“还在睡觉。”秦昭往下压了压围巾,露出嘴巴说话,“我哥头疼,我嫂子好像有点感冒了。”
想起昨晚门后的争吵,温澜生问:“没事吧?”
秦昭摇头:“没事。”
温澜生把手里的烟塞回纸盒里:“那今天让他俩好好休息吧。”
他作势要拉开车门,秦昭叫住他:“诶。”
温澜生回头:“嗯?”
秦昭指着自己,问他:“那我呢?”
这倒是把温澜生难住了:“你......”
原本说好今天带他们三个在木樨州好好逛逛,顺带和秦旭聊一下游船的项目,见那两位身体抱恙,他理所应当就以为行程取消了。
秦昭看着他,睫毛扑扇,眼眸明亮,二十岁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甘心只在旅馆里待着,心思其实全写在眼神里了。
温澜生收回手,转正身子面向她,问:“那你想去哪里玩?”
秦昭翘起嘴角:“木樨州哪里好玩?”
原定的计划是划船品茶听评弹,温澜生每说一样,秦昭脸上的笑就少一分。
“好没意思。”她直言不讳地评价。
温澜生笑了:“那你想干什么?”
秦昭眼珠子骨碌转了半圈,问他:“这里有溜冰场吗?”
“溜冰场......”温澜生没去过那种地方,印象里市中心好像是有一家,“有吧。”
秦昭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温澜生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妥协了,说:“上车。”
他快三十,如今家里又多了个女儿,这时候看秦昭就跟看小孩似的。
他和秦旭认识三四年了,年龄相仿,性格也投缘,能聊得来,但真要说多亲近倒也不见得。
生意场上人人都戴着面具,温澜生想要是摸不透秦旭的心思,能借这个机会把他妹妹哄开心了也好。
秦昭打开车门,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个礼物盒,她拿起说:“这个给你放哪儿?”
温澜生侧头看了眼,是前两天一朋友送他的海鸥相机,他对拍照不感兴趣,一直放车上都没打开过。
昨天到了木樨州,秦旭才告诉他家里小妹也跟着一起来了,温澜生只准备了给文静的那份礼物,赶忙叫助理去珠宝店又买了份同样的。
在包厢里他留了只耳朵,听到秦昭不太满意那份礼物。
于是此刻温澜生大手一挥,说:“送你吧,喜欢拍照吗?”
“拍照?”秦昭只在照相馆拍过照,还没见过能拿在手里的相机。
“那我打开了?”
“打开吧。”
秦昭新奇地拆开盒子,取出里头的相机,问温澜生:“这个要怎么用啊?”
温澜生也不懂,说:“你随便按,我也不知道。”
他启动车子,一路上秦昭都抱着照相机闷头研究,总算是琢磨出些门道来了。
她眯着一只眼睛,把相机放到面前,对准车窗外的街道摁下快门。
咔嚓轻响,伴随着她含笑的声音:“这个好好玩!”
温澜生扶着方向盘,勾了勾嘴角。
和小孩交流就是轻松,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用不着猜。
今天周六,溜冰场聚集了很多人,在冰面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多半是小朋友或年轻男女。
看温澜生只买了单人票,秦昭问他:“你不玩吗?”
男人把皮夹塞回口袋里,说:“我都多大了。”
秦昭指着不远处一个背着手的老大爷,头顶比冰面还锃光瓦亮,他微微弓着背,滑得又稳又快。
“你看人家。”
温澜生无奈一笑。
秦昭换好溜冰鞋,温澜生帮她拿着围巾和外套,说:“去玩吧。”
“你真不玩啊?”
“不玩。”
秦昭在入口处一步三回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温澜生忍不住问:“怎么了?”
秦昭挠挠额角,说:“我没滑过,我怕等会摔了丢人。”
温澜生有些想笑:“没滑过那你还叫着想来?”
“好奇嘛。”秦昭撇嘴。
溜冰场围着一圈隔栏,秦昭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走到冰上。
温澜生学着旁边的家长,把胳膊递过去,秦昭搭上去,两个人隔着围栏一点一点往前。
她全神贯注盯着脚下,怕失去平衡,紧紧攥着温澜生的袖管。
“好玩吗?”温澜生问。
“好玩。”秦昭抬起头,一不留心就脚下打滑,她惊慌尖叫,眼看着要向下摔,温澜生赶紧伸手托着她胳膊把她架住。
冬天穿得厚,秦昭缩着脖子姿态狼狈,觉得不好意思,抿嘴笑起来。
温澜生重新扶稳她,眼里也有笑意:“这下还好玩吗?”
秦昭答案不变:“好玩。”
适应了一会儿,秦昭尝试着松开手,自己一点一点向前滑。
反倒是温澜生放心不下,手一直举在半空,等着去扶她。
秦昭胆子大了起来,慢慢离开围栏向中心滑去,可到底是个新手,没几步呢就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冰面上。
温澜生下意识地想冲过去,被面前的围栏挡住了去路。
有个年轻男人停在秦昭身边,把手递给她,扶着她站起来,两个人顺势聊起了天,彼此脸上都浮现出笑容,看着气氛很融洽。
温澜生见状,识相地转身,抱着外套和围巾找了个空地坐着。
旁边有人在摆摊卖零食,他要了两瓶汽水。
喝着甜腻的饮料,他想要是等未来温词长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是不是也是现在这个心情。
秦昭出来时热得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她找了一大圈才找到温澜生。
“你怎么在这啊?”
温澜生站起身,先把外套递给她:“披上,别感冒。”
他又把汽水递过去,问:“饿了吗?”
秦昭接过,把冰凉的玻璃瓶贴在自己脸颊上:“还行。”
原来的计划是想带着秦旭去木樨路看看,这条老街傍河而建,保留了许多江南特色建筑,非常具有商业开发价值。
但现在他一路沿着街走,一路给秦昭买小吃,帮她提买的纪念品,纯粹变成了个陪玩。
“好玩吗?”温澜生问。
秦昭吃着桂花糕,点头说:“好玩。”
“回家记得把这话告诉你哥。”
“诶。”秦昭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身对温澜生说,“我们晚上去舞厅吧!你去过吗?”
起了阵风,冬天太阳落山早,温澜生替她戴好围巾,绕圈后打了个结,没说好,只问:“你爸和你哥平时管你很严?”
“还行吧。”
“那你来这放飞自我?”
“我......”
手里的桂花糕突然就不香了,秦昭看着桥对面长长叹了声气。
“你应该结过婚吧。”
显然是句废话,但温澜生还是“嗯”了声。
秦昭在石凳上坐下,问他:“结婚是什么感觉啊?”
她问了个好问题,温澜生垂下眼皮,没回答。
秦昭说:“我爸和我哥把我的婚期都定好了,明年春天。”
温澜生看她和看小孩没什么差别,很难把秦昭和结婚联系到一起,听她一本正经说起这些只觉得怪异。
“我也不是讨厌他,就是还没到想嫁给他的程度吧,但是他们都和我说,感情是慢慢处出来的。我爸说他和我妈是这样,我哥说他和我阿嫂是这样。”有些话秦昭憋太久了,旁边这个人能不能理解她,能不能为她指点迷津都不重要,她就是想找个地方说出来,“真的吗?”
温澜生摸摸下巴,想抽烟了,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看情况吧。”
秦昭说:“反正我不爱他。”
“那就别嫁。”
夕阳金黄灿烂,洒在河面上,映得波光粼粼。
秦昭抬起头去看温澜生。
“别嫁给你不爱的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