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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所谓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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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个纹身,贺振华的右眼皮不禁突的一跳。
这么看来,跟温义辉勾搭到一起的人就是他了。
年纪轻轻,手段不浅啊,贺振华隐隐地想。
既然这人自己送上门了,贺振华也就打算借此机会先探上一探。
他撇了一眼刘行阔身后的那份大礼,微微笑了笑:“哟,黄花梨啊。”
刘行阔双手附在身前,毕恭毕敬道:“上个月才从F国拍回来的,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这太贵重了,我们这儿可摆不起这好东西。”贺振华冲刘行阔摆了摆手,“小刘总还是把这收好给你父亲留着吧,放我这儿糟蹋了。”
刘行阔连忙抬起了手:“诶别别别…”
说着,他朝前走了两步,假装亲密的握住了贺振华的手:“叔,这可是我专门托人给您在磨邦淘的,回国这么久了我一直都没来拜访过您,是我不懂礼数,这见面礼您可得收下,要不我晚上都睡不好觉啊。”
贺振华笑着把手从刘行阔的手里自然的抽了出来:“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的,跟叔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你是来接人的吧?”
话音落地,刘行阔的笑容一时僵在了脸上。
“什么?什么接人?”刘行阔问。
贺振华皮笑肉不笑了的看了他一眼,没再搭理刘行阔。
他回头冲身后的张竹生使了个眼色:“人家小刘总这么有心给咱们送这么大份礼,还不赶紧招待人家进来坐坐?”
张竹生点了点头:“好的贺总。”
说完张竹生一脸微笑的给刘行阔比了个“请”的手势:“刘总,请跟我来吧。”
贺振华摊手在刘行阔面前抬了抬:“黄花梨我就不收了,小刘总赶紧叫人把这东西收回去,我们公司这两天进了一批埃塞俄比亚的咖啡豆,专门做招待,小刘总要是不嫌弃,不妨进来尝尝?”
刘行阔脸色越发僵硬,可眼前那老狐狸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没搞清楚,他也不敢擅自行动,朝后退了退,刘行阔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害,贺叔客气,我这心意您不收,我还怎么好意思麻烦您招待我?”刘行阔强挂着一脸的笑,说完就想抱拳告辞。
贺振华能混到现在也不是吃素的,温义辉的事就让他气了个半死,现在证据在手还狼狈具获,他怎能让这刘家三儿子就这么跑了?
只见贺振华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再也不愿意在这个小年轻跟前假客气了,他朝张竹生努了努下巴,不容商量道:“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请人家小刘总进来?人家跟你客气两下还就不继续请了?”
张竹生瞬间会意,他不知是冲着哪里打了个响指,霎时间,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就从公司侧门里走了出来。
那几个人胸前都戴着建华集团的徽章,个个人高马大,很有压迫感,一下子就将刘行阔和他后面跟着的两个副手团团围住。
刘行阔面色微动,他强忍着不安说了声:“这是干嘛?”
贺振华瞥了一眼他没说话,就连笑也懒得笑的先行一步的进了旋转大门。
张竹生依旧表面客客气气,又冲着身后给刘行阔比了个“请”的手势。
刘行阔此时再不乐意也不由他了,抬手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也终于露出了凶狠的面色,咬牙跟在了贺振华身后。
……
张竹生有脑子,他不可能直接把刘行阔带到会议室里跟温义辉打照面去。
贺振华这次匆匆签了合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先跟温义辉算账。
于是张竹生直接找了个信得过的人,叫人把刘行阔带到了跟温义辉同层的会客厅去等着。
确实如贺振华所说,人建华是真有上好的咖啡豆,张竹生是一点不怠慢的亲自给刘行阔精精细细的冲了一杯后,便找人“陪着”小刘公子,自己去找贺振华了。
会议室里就温义辉一个人。
贺振华进门的时候可以说是用踹的。
张竹生刚到跟前,就被贺振华那一脚的动静吓了一跳——
说人家贺白不稳重,这老头儿见了这温义辉不也一样,马上能动手。
温义辉大概已经猜到今天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了。
他这前前后后做的手脚,出卖的文件还有得罪的人,足以让贺振华发现端倪,再加上这次建华集团最终还是顺利签下了合同,温义辉就明白——自己跟这个老兄弟是真的到了要分道扬镳撕破脸的地步了。
贺振华跟温义辉三十多年的交情,从始至终没摆过半点架子。
他今天在市政府里面开会已经把架子端累了,所以从脚一踏进会议室的这一步,贺振华的行为举止就成了一个普通且毛躁的中年男人。
他解开了衣服的扣子,松掉了领带,随便坐到了会议室里的某个椅子上,将手上的那块江诗丹顿随意的一摘,大大剌剌的扔到桌子上。
“老温。”贺振华一声低唤。
温义辉闻声抬起头看他。
就在跟温义辉对上眼的一瞬间,贺振华攒了口气,一掌拍向了桌子,啪的一声,直接爆发。
“你他妈可真是出息了啊!”
“……”温义辉坐在另一面的椅子上,又沉下了头没吭声。
吼完,贺振华火气冲冲的示意张竹生关了门,而后扭头道:“说吧,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公司的内部消息和资料你卖出去了多少?最后都卖给谁了?”
贺振华毫不客气的指着温义辉的老脸:“你跟我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一会儿列个名单出来,我还能考虑一下看能不能让你全身而退,落个好名声。”
“……”可温义辉依旧是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像块儿呆板的蜡像。
贺振华见跟前的人跟个死人一样,再没有丝毫耐心,他用力的敲了两把桌子:“那你是想吃官司吗?!”
也不知是不是贺振华的动静太大还是怎样,温义辉的脸上这才动了一动。
会议室被贺振华层层屏蔽的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其实他深知自己此刻要是再吐不出点能让贺振华满意的东西,今天是绝不可能走出这扇门的。
他可太想说了,但又实在是怕。
死的最早的就是墙头草,如今他已经出卖过贺振华一次了,幸亏的是贺振华心软,做事有底线,气急败坏了最多就是揍他一顿,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温义辉不确定如果他把其他秘密再反向出卖给贺振华,那么“那边”的人,还会不会跟贺振华一样,可以对他网开一面,给他一条活路。
温义辉抽出了塞在胸口的真丝手帕,模样狼狈的擦起了额头上的汗:“华哥……你就别逼我了。”
他的手不断的颤抖:“我可以告诉你我都卖了什么了,但卖给谁了…我不能说。”
“那顶个屁用?!”
贺振华眉毛一横,不惯一点毛病。
温义辉愁眉苦脸的看着贺振华,像是有许多话就要呼之欲出,却要无能为力的郁结在喉咙:“我是真没办法了,华哥,谁都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了。”
贺振华眼睛钉在温义辉身上,半晌才像是冷静下来了一些,他长出了口气,缓和了些口吻:“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咱们三十年的交情了,可以说没有你和老岳,就没有我贺振华,更没有咱们建华集团的今天。”
贺振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温义辉身前:“所以老温啊,你别怕,你好好跟哥说,是不是谁抓住你什么把柄了?这个会议室很安全,我把屏蔽仪和反监听都装好了,就咱们几个,你放心大胆的跟我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你只有把你干的事都告诉我了,我才能帮你啊老弟!”
话音落地,温义辉僵了许久,之后他抱着头猛力的揉了两把,那毛躁的模样仿佛回到了他还是个年轻小子的时候。
“华哥…”
温义辉痛苦的叫了一声,似是带着哭腔:“……他们盯上妞妞了。”
……
空气中一层生脆的薄膜好似忽然有了裂缝,隐情在贺振华的意料之中,却依然让他心里堵了好一阵。
再大的老板,再高的领导,到头来最大的软肋终究还是家人孩子。
贺振华太能体会了,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紧紧的川字,扶上了温义辉的肩膀:“我猜就是这样,也就只有妞妞才能让你把公司卖成这样了。”
温义辉狠狠的用手帕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潮湿,也不怕丢脸的低低的发出了一声呜咽。
贺振华沉着眸子接着问:“那妞妞现在在哪儿呢?她不是去年才考上的大学吗?是什么学校来着,我记得你说过还是个名校。”
“南海大学。”温义辉道。
贺振华:“就南港那个?”
温义辉点了点头:“嗯,她一心想上那所学校,去年考上了,在那儿读金融。”
贺振华思考了片刻,接着向椅背靠去:“永宁的哪家公司能把手伸到南港去?咱们这目前就是个二线城市,而南港现在的发展,可就要堪比首都和青州了,能在那儿混的都不是一般的背景,谁能在南港安排人盯一个女大学生?这不就属于黑\恶\势力了吗?”
“我…我不知道。”
温义辉摇了摇头,将手帕捂到了眼睛上:“我现在每天都能收到妞妞的照片,在学校的,在教室的,吃饭的,逛街的…收到照片的时候我都会再打电话过去跟妞妞确认,她确实每次都是在那些地方……其他的我也不敢再跟妞妞说了,我怕吓到她。”
“所以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了?”贺振华平静地说,话语间竟没有一丝责怪。
温义辉双眼紧闭着,嘶哑着“嗯”了一声。
贺振华闻言不忿道:“那你怎么就不想着把妞妞直接接回来?他们这么威胁你只会变本加厉,你觉得那些人可能会轻易就收手吗?”
温义辉听完却是笑了:“说得轻巧,那是人家妞妞的梦想,我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把她接回来?”
他说的不假思索:“再说了,接回来然后呢?办休学?想回来的时候再继续念?你当这些事没有点关系好办呢?南港那边我哪有关系。”
说到了这里,温义辉的话中似是带了些怨气,他冲着半空中摊了摊手:“都不说南港了,就说在永宁,永宁你背后现在是有魏厅了,可我呢?我背后有谁?…我就算这次让妞妞回来了,那之后她就安全了吗?她以后还走得出去吗?难道就让她以后也跟着我黑着头干了?这凭什么?”
温义辉有些不受控制的激动,伸出了手指在桌子上狠狠的点了点,声音开始如箭一般的拐起了弯:“都是白手起家出来的,你可以两袖清风坦坦荡荡,因为你是老总,你不怕得罪人,你在公司说话就是一锤定音的事儿,里面的外面的都是想要贴着你的,你可以把你的家庭你的亲人护的死死的,但我……我他妈坐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里,前前后后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冲我的,全他妈的想拿我当刀使!”
这些话像是温义辉自己戳中了自己的痛处,他越说越愤怒——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那些求我办事让我收礼的动作你看我做的了吗?好嘛,你那张嘴是死死的,把你的工程干的是圆圆满满漂漂亮亮,给集团把钱赚了,里外都风光,结果最后让我把人都得罪光了!我一个人都扛下了什么你都知道吗?这么多年…让我如今落到个这么个境地,我容易吗我?”
温义辉的声线不稳,眼底发了红,他紧攥着手帕,从齿间破釜沉舟的挤出了最后几个字:“一个你,一个岳洪志。”
听到岳洪志也被点了名,贺振华抬眸,把温义辉又瞅了一眼,只不过此时他的眼底是已经带着愧疚了。
温义辉平常不愿意跟贺振华拿这种事情吵,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吵了也是没用,还不如默默把有些麻烦默默解决了得了。
但多年的积怨终究还是有爆发的时候,他趁着自己现在刚好情绪到了,也没有退路了,干脆也就一口气把话都出来。
“我现在还愿意好声好气的叫你一声华哥。”温义辉沉着声。
他冲贺振华微微的摆了摆手:“在把那些文件一个一个卖出去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求什么全身而退什么落个好名声了。”
贺振华坐在一旁没吭声,默默的等着温义辉把话说完。
倒了口气,温义辉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激动:“你和岳洪志成就了理想,你和岳洪志保全了家人,全都是踩在我头上完成的……好,可以,我接受了,毕竟这么多年我确实也把钱赚到了,我认了,我没你的决策力也没他的高专业,我到这个位置上我也满足,可是华哥——你们再让我去得罪谁都可以,我现在都不在乎……”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住了一下。
贺振华看着这个已经开始在家按时按点吃降压药的曾经伙伴,不断强忍着自己的颤抖,抛开了一切往日的装腔作势,临危不乱,面对着自己,几乎是走投无路的说——
“我就要我的女儿平安。”
“我就要我的妞妞,在她喜欢的地方,把她喜欢的功课顺利的,安然的读完,我有错吗?”
……
一时间贺振华竟有些语塞,含着满心的酸楚,他低低念了一句:“老温啊……”
可接下来的话还没能来得及开口,身后会议室的门就被人忽然破了开来——
“所以你就要拿别人家人的平安,来作为交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