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香四溢》向来作梦

3、3

　　西风

　　叶闲烟想过要像司马迁，执笔紫毫在第一页洋洋洒洒地写下，不是他亲身阅历，亦不是江湖奇人奇事，而是把秘密记载其中。

　　可是纵然思绪千丝万缕，却不能书一字，最后他干脆把白纸揉成一团扔在地面，滚在馨园公主的脚下。

　　“喂！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爱扔垃圾的人。你扔什么扔啊？”馨园公主捡起纸团展开，“没字，干吗要扔啊？”连父皇都比不上他的挥物如土，也难怪书童一脸怨妇似的哀怨打扫。

　　叶闲烟两耳不闻女儿话，勾起冷落已久的杯耳啜茶，馨园公主说：“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她去。”

　　他没阻止她。

　　后来馨园公主找遍天下，却没有找到她。

　　叶闲烟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馨园公主依旧不懂，直到被皇帝招于宫中。

　　* * *

　　萧梦华临门，叶闲烟发现他的脸苍白如云母，几乎没有血色，不禁关怀，不禁疑惑。

　　“你的脸怎么啦？”

　　他没有回答，“木樨呢？”他不说，叶闲烟没有追问，于是引他见昏睡沉沉的香樨，她的脸透着惨白的青色，握着她的手，一片冰凉心暗惊。

　　“还好毒没有侵入五脏六腑，再这样下去……”叶闲烟六神无主，不敢说犯太岁的话，萧梦华却是面容冷静，只是他的手蓦然握得更紧，瞳孔收缩，呼吸更加急促，然后立起掉头就走。

　　“解铃还须系铃人。”萧梦华说，“解药肯定还握在摩昊教手里。”

　　“你要一个人涉险？我也去。”

　　萧梦华转身朝他绽放微笑，摇摇头，“叶兄不要担心，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木樨花。”

　　“我很快回来。”

　　“所以你就耐心等吧。”

　　叶香樨，不会枯萎至此，生要灿烂，死也要潇洒。

　　* * *

　　“这么快就回来了？”叶闲烟目瞪口呆望着他，萧梦华笑着举起青花缠枝小药瓶，“我承诺过，我必不负人。”

　　“你到底怎么拿到解药的？摩昊教不是等闲之辈，叶香樨杀了毒使，摩昊教怎会心甘情愿地把解药交给你呢？”

　　“别多问了。”他捏起叶香樨的脸颊，将一带有奇异香气的白色药丸放入口腔中，然后抬起下颚，看着她把解药吞下去，解药到此，妖魔尽灭。

　　“叶兄。”

　　“嗯。”

　　“她醒来后，不要提到我，永远，不要提。”

　　“……”叶闲烟想问为什么，他已经掉头而去，身影修长，看起来竟格外萧索，发生……什么事了？

　　叶香樨醒过来了，叶闲烟端着药碗喂她，她每喝一下五官扭曲得难看，捏起鼻子说：“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让我担心四天，我有必要讨回。”他给她凿了个爆栗子，忽然想到萧梦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见到他，他的脸色很差。”却没说解药的事。

　　叶香樨忽而缄默，露出贝齿，用力地印在樱红下唇，“他活该。”

　　“……”

　　“他惹得一些女孩子为其相思，我无所谓，因为他对我信誓旦旦，对我好，我相信了，可是女孩子告诉我，她与萧梦华互相喜欢，还问我这份喜欢能敌得过时间吗？虽然她说的我不相信，可我开始动摇了……”

　　“我约他见面，而他对我竟然一如往常，我本来一肚子担忧，现在火了，我恨他的态度，恨他的不在乎，他对待女孩子就如对待我一样。于是我伤了他……我以后——不会再相信别人。”

　　叶闲烟的手抖了下，忽然觉得头如刀绞，这两人……到底在想什么？可他没心情去想他们的事。

　　叶香樨要离开，叶闲烟摸着眉心，淡淡地说：“以后可不要留给我烂摊子了。”她格格地笑，“哥，你每次收拾烂摊子，习惯摸摸眉心吗？”

　　“还不是因为你。”叶闲烟坐在贵妃椅，与她对视，凝辉星眸姣好面，每见一次都忍不住为之惊艳。

　　“呵呵，哥哥，我告诉过你我很爱记仇的，你的一句戏言，害得我半生不死。”叶香樨甜甜地笑着，可眼神不是一回事，“所以我要还你十倍。”

　　她留下几句话就离开，叶闲烟就从此开着大门，但是没人迈进来。

　　* * *

　　八月十五日，金风玉露初凉夜，叶闲烟徐步走过来，悠声问：“几年了？”

　　“公子，已经是四年了。”

　　叶闲烟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历经江湖，她应该懂了多少吧！萧兄……哎。”

　　江湖上传言萧梦华失踪，惹得他父母明察暗访，跌碎了多少少女心，但最终不了了之，反正世界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丝毫区别。

　　她说：哥哥见到萧梦华，一定要帮我打他。

　　虽然开着大门没人迈进，但是他迈出去，惊愕地看见萧梦华躺在台阶边，他急忙扶过去，萧梦华使力地睁开眼，对他一笑。

　　他带他去看大夫，大夫摇头叹息：“请你准备后事吧，这兄台体内的慢毒早已侵入五脏六腑，药石不灵，怕是要七窍流血。”

　　叶闲烟无语地望着萧梦华，萧梦华吃力地笑出来，笑得令其只觉凄苦，“叶兄，你怎么总皱着眉头啊。”

　　“我早该阻止你，早该猜出你是一命换一命。摩昊教肯定对你提出什么条件。”叶闲烟叹息，“可说有什么用呢。”

　　一切疑团，不必说破；一旦说破，又有何用？

　　“所以不要告诉木樨……”萧梦华伸出枯瘦的手拽住他的衣袖，“不要告诉她，答应我吧！这是最后一件事。”

　　“答应我吧！”

　　拉拉扯扯中，叶闲烟最终答应。

　　或许这份秘密，会沉淀到心底深处。

　　曾经的，错失的，梦幻的，刹那化为灰烬。

　　“请她忘了我，断了这份羁绊吧。”

　　尾声：

　　叶闲烟成婚一晚，她来了。

　　他稍稍醉了，满眼灯火如花灿烂地闪动，就见她仰望清月，然后回头正视他，面容依稀有倦色伶仃，“我想问问，萧梦华在哪里？”要见他一面吗？

　　叶闲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嘴唇一动，“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不懂什么叫相忘于江湖，我只记得那一晚，那时候我太不成熟……”她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他失踪四年，与他最好的是你……若你见到他，叫他见我好不好。”

　　他沉默，无以回应，最终敷衍过去，一个人去黯然地度花好月圆夜，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见她的一半脸庞被月光映得皎洁，另一半阴影蜿蜒，如烟花零落，味道透彻心扉。

　　木樨花幸福地绽放着。

　　“现实未来，没什么比以前更加温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