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冷情为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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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无晏一字一顿，说得无比清晰，俊美的脸上也浮现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厌恶神情。
温止息感觉脑中轰然一炸，酥麻麻的，有些懵。
戚无晏，他怎么回事？
他不是分明喜欢这种柔美的皮相，方才还称“奚云”为美人儿吗？
自己不是前后助他多次，也频频示好了吗？
戚无晏……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震惊和困惑争先恐后地从温止息心中涌出，疑问一个接一个地扣在了他的心头。
他眨了眨眼，本能地想要出生询问，却忽而感受到怀中传音玉简大动。
从那法力来源来看，似是温长明。
温止息担忧被戚无晏看出破绽，又怕义父是有要事叮嘱，决定先行离开。
“你既不喜欢，”他眼帘微垂，声音也低了下来，显得极为惹人怜，“就当我没来过吧。”
他转身欲走，便听身后戚无晏冷嗤一声，而后丝毫没有留恋的、全然不客气地“砰”一声关了门。
温止息身形一僵，又感觉气血上涌，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走至无人之处，拿出了玉简。
果真是温长明。
“止息，来洞府寻我。”
温长明洞府位于千衍宗主峰，离此处颇有些距离。
今夜云销雪霁，千衍宗各处仙阁、每座山峰都积了一层厚雪，雪上铺撒着清冷的月光，如同羊脂白玉上罩了一层银纱。
这样的夜里，寻鹤洲总是很美。
许多弟子三五结群外出踏雪赏月，甚至还有弟子以术法化出凡世间的烟花取乐，引得众人频频惊呼。
温止息却没有过多欣赏。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思索戚无晏的反常举动上，刚开始的那种震惊已然完全散去，现在他只有疑惑，想知道戚无晏为何如此。
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吗？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他猛然定在原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蓦然攀上心头。
温止息凤眸猝然睁大，瞳仁微微震颤，连带着呼吸也紊乱了。他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以至于指甲都嵌进了手掌之中。
“师、师兄？”有几个弟子与温止息搭话却未被理睬，见师兄忽而面露异色，因此出言询问。
温止息闻声，猛的回神，惊觉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周围有宗内弟子，并且因为自己的异样，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温止息发觉自己失态，眉头微蹙，心中有些气恼，是以轻轻咬了自己下唇内侧一口。不过，他眨眼间便恢复了惯常清冷禁欲、不染尘埃的模样。
“抱歉。”他极轻极缓地吐出一口气，温声问道，“方才你们说什么？”
方才发问的男弟子见温止息无碍，这才放心下来，朗笑一声：“也无事！就是问师兄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堆个雪人什么的！”
温止息似乎为这样的问题感到惊讶：“我？”
“……是啊？”那弟子也因温止息的反问懵了一下，但他立刻想到了什么，慌忙摆手，“啊，如果师兄不便，自然可以推拒，师兄不必困扰！”
“不会。”温止息微笑了一下，“不过，我的确有事要去处理，你们请便吧。”
这本是十分合情理的推拒，可温止息转身过后，却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自己的措辞与神情，想找出是否有不得体之处，是否会因为推拒得过于果断而使他人感到冷漠。
无人知晓平时堪称完美、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温止息，冰冷孤高如神祇的外表下，是如此脆弱而敏感的灵魂。
以至于那些弟子在温止息走远后，自然而然地议论起来。
“刚刚温师兄笑了，可真好看。”
“是啊，不过好可惜，师兄不能留下一起玩儿了。”
“我都说你不要多嘴，师兄可是少宗主，日理万机，怎么有空陪咱们？”
这话像一个钩子，蓦然沉入平静许久的潭水，将众人埋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吊了出来。
“话虽如此，可我觉得师兄也太累了些。你们可曾见过师兄什么时候玩闹过？”
“这……还真不曾，每每见到师兄，不是在处理宗门事务，就是在忙于修炼。”
“话说……师兄好像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没见过他和谁走得格外近些。”
“这倒也正常吧。温师兄那么完美，相貌好、修为高、性格又没得挑，总觉得这样的人不该和我们站在一起才对。”
温止息想知道自己是否有不妥之处，是以用神识探听着众人的议论，这些话自然都落入了他的识海。
他刚开始还唇角勾着一抹淡笑，可越听，嘴角却觉得愈发沉重，再也笑不动了，目光也渐渐晦暗不明下来。
直到听见最后那弟子口中的“完美”二字，温止息终于像是被烫了一下，收回了探听的神识。
他有些想要逃离此处，是以越走越快，全然没有了平时沉稳持重的模样，方向也不是往主峰去了。
四周没有了灵石灯的映照，开始变得昏暗起来，唯有映在雪地上的月光可以提供一些微弱的光源。
温止息慢下脚步，开始闻见幽微的梅香，抬眼才知这是来到了一处梅林之中。
他忽而觉得有些冷，于是抬手拢了拢整理得极为熨帖的衣袍，想取得一些暖意，但仍旧是枉然。
这寒意并非来自身体，而是发自内心。
他十岁来到千衍宗，承蒙师尊不弃，先收为亲传弟子，再认作义子，处处指导关照，从未亏待、苛责过他。
温止息知道被人厌弃是怎样无助痛苦的感觉，自知没有办法能报师尊大恩，只得拼命修炼，逼着自己事事做到最好，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错处。
这许多年来，他的确做到了。
从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普通人，到如今修出元婴，成为千衍宗可独当一面的少宗主、修真界的天之骄子，温止息很少听见有反对的声音，即便有，也会被他铭记在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要求自己在此后做得更好。
于是，他听见的赞美之声越来越多，那些来自修真界各个角落的、或艳羡、或欣慰、或期待、或嫉妒的目光，为他筑起了通向高处的万级阶梯。
温止息越走越高，越走越远，他感觉有些冷。
可他不能往下，也不敢往下。
这里没有一条向下的道路，至少温止息找不见。
那些溢美之词敦促着温止息不断向上，也像是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更为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够为他分担这一股压力。
温止息既不能将心中所想诉诸他人之耳，更找不到愿意站在他身边的人。
“完美”二字，像是用世间最为无解的术法铸造的牢笼，将他和其他人分隔开了。
一阵风过，树影婆娑。
温止息伸手接住飞过眼前的一朵红梅，脑中却忽而浮现出一个张扬明烈的红衣身影。
说实话，即便连他自己都很少意识到，就算意识到也不会承认，但温止息内心深处，是有些羡慕戚无晏的。
纵然他狂妄自大、恣睢不羁，很多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浪荡轻浮，但至少戚无晏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也从未在意过别人的评价和目光，始终保持着最本真的模样。
这份勇气，温止息从前没有过，以后恐怕也不会有。
这个名字甫一跳上心头，温止息不禁眉头一蹙，又想起了方才院中的场景，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
温止息不懂情爱，也从来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过，更遑论主动向谁示好。
这还是温止息第一次抱着这样的目的主动送人礼物，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即便方才送礼的身份乃是“奚云”，但也让温止息很是受挫了，心中疑惑、不甘和委屈都有，连带着一向冷淡沉静的眸子都晦暗起来。
温止息深吸了一口气，裹着梅香的寒凉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变动在最近有些频繁了。
不管对于琴道还是剑道，心性不稳都不是好事，长此以往，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思及此，他召动灵力，化出了法器不尽云，盘膝而坐，准备弹一曲静心，而后快些去找温长明。
可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甫一搭上琴弦，识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那日问剑台上戚无晏说的那句下流话。
原本该是极为温润的琴音，却因为骤然羞恼的温止息失力一拨，变得极为凶悍凌厉，琴音与灵气交杂，冲歪了沿途的梅树，激起漫天飞雪。
温止息怔然，随即眉峰一沉，跟自己较劲似的，敛目弹奏起来。
一曲罢，他终于觉得心中种种翻涌的情绪得以舒缓，抬头见时辰不早，当即起身，收起不尽云，朝着主峰的方向而去。
就在温止息的身影消失在雪原尽头的瞬间，离他方才所处之地不远的一块平坦巨石上，传来了烈酒入喉的吞咽之声。
戚无晏翻身而起，信手将酒壶揣入袖中，极为随意地擦了擦嘴，而后轻笑了一下。
“师兄，实在太大意了。”
他手中，由温止息的一段记忆凝成的灵珠泛着幽蓝的光泽，随即化为光流，没入了戚无晏滚烫的手心。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冷情为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