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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这味儿太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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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听说,对面这铺子要开一家叫什么……‘勐哥’造型工作室。”
“勐哥?这什么奇怪的名字。再者何为‘造型工作室’?”
“我也不清楚,大抵是裁制新衣的铺子吧。”
几位身穿锦缎的少女坐在东盛楼的二楼包间,望着繁华的东莱街,吃着茶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听闻,盘下这铺子的是个瘫子。不论翻修,仅租金一月就是这个数!”一女子说着竖起五根手指在大家眼前晃了晃。
“五十两?”
“五百两!”
其余女子听罢都一脸惊愕,旋即纷纷笑了起来,“那这个瘫子可真是亏大了。且不说这租金贵的吓人,就说这附近这么多家裁缝铺子,哪一家不是有门路的,就凭他一个新开的也想分杯羹?怕是回本都难。”
女孩子们午后闲来无事,好不容易寻着一个有趣的话题便聊得投入,竟没发现包厢外已站了一位赫兰少年。
等了许久,少女们的话题似乎未有停歇之意,蜜色纤长的手指踟蹰一阵,终于叩响了门扉。
“刚刚听几位姐姐正在聊对面那间铺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传单,可以多了解一下。”黑蜜鲜少和女孩子打交道,看这几个女孩眼神如夏日里微融的麦芽糖一般在自己身上纠缠,不禁小鹿乱撞,话未说完,脸已经红透。
少年长相精致,说话温声细语,本就讨喜。更难得的是这般青涩的反应,倒是让这些自小就混迹于纨绔子弟之间的少女们心里生出难以自抑的怜惜之情。
于是女孩们稍一商量,就主动上前将他手里的传单取了去。见他手里还剩不少,更是几人各分些许,承诺会趁着今晚的游园会替他派发完。
黑蜜没想到这么顺利,更没想到女孩子们有这般细腻温柔的心,连声感谢,堆着笑跑回了在做最后装饰的铺子。
元小萌见黑蜜这般快回来倒是不吃惊。
黑蜜这样的男孩子放在他穿越前的时代叫“小奶狗”,偏又是个异族少年,格外加分。浑然天成的纯真之中夹杂着野性难驯的狂野,试问哪个女孩顶得住这般尤物?简直是发传单的不二人选!
他曾经考量过,黑蜜有极高的商业价值。若不是考虑到他是王爷后院的人,怕惹得合伙人有意见,他有心把这孩子放在店里做吉祥物——不对,应该叫招财猫!
但黑蜜显然对自己的魅力毫不知情,还以为今天这遭只是撞了大运,此刻正不顾及形象地抱了陶壶“咕咚咕咚”饮下半壶水。喝完他抬起袖口随意抹了把嘴,抬脸问道:“明天开业,公主真的会来吗?”
公主自然是真的来了,只不过按照元小萌给她的所谓流程表,现在还不到她现身的时候,只能坐在屋内独自听着外头的热闹。可听着叫好之声,她好奇的紧,忍不住趴在门上,偷偷向外看去。
店外由木板搭了一个小高台,元小萌正举着什么,引得下面一阵欢呼。
“大家看我手里这根碧玉簪!若是连着答对我三道问题,即可获得!”
元小萌晃了晃手中的物件,在伸长手的人堆里随意点了一位妇人。
这妇人是官宦人家的正室,自诩体面持重,今日却不知为何,路过此处看见热闹,便耐不住心性多看了两眼。眼前这碧玉簪品相虽不是极佳,可若是凭着自己获得,也是一番乐趣,便抛开家主顾自跑上前去。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何为‘造型工作室’?”
妇人书香世家出身,本以为三个问题信手拈来,却不想第一个问题就被难住当场。不仅妇人答不出,台下的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意思。
见妇人答不上来,元小萌在人群中安排的托便贴心地给身边的人解释起来。更有甚者,凑到台前给妇人传递答案。
“许是妆发裙裳都能一一筹划的地方。”妇人听得别人你一言我一语,待自己组织好语言,终于勉强答上。
接下来两个问题自然也是关于店铺的。诸如“造型”“设计”放在现代社会都是通俗易懂的名词,但在熹国可谓前所未闻。以礼品为饵,引着大家自己思考,旨在宣传造势,建立新的观念。
本担心活动过程会枯燥乏味,但好在现场请的几个托十分机灵,气氛逐渐热烈。又有礼品相送,大家兴致高涨,人竟越聚越多。
眼看着到了正午,几番互动下来气氛已经推向最高-潮,元小萌独自进屋请出了公主。
虽早有传言说长公主今日会莅临东莱街,可谁会想到这小瘫子真有这么大本事呢。
当然嵇星阑自己确实也不屑过来。
别说他元小萌开间铺子,哪怕是他要在菜市口被砍头,来不来围观还得看她自己的兴致。可这个元小萌,着实狡猾,竟私下献给她一本书。
这书薄薄一本,写的不是旁的,正是自己亲弟弟和长宁公子的事!
诚然嵇暮幽和轩邈臣之间是有一段往事,民间有所传闻也属正常。可这本书,是那二人刚分开时她自己闲来无事写来排解苦闷的!
她本以为这本书是元小萌特意找来威胁她,逼她就范的。可看元小萌一张献宝般的谄媚笑脸,恐怕他也只是从万寿节宴席之上猜出自己向着靖宁的心,想借机讨好一番,搏些许好感。若自己此刻大发雷霆,岂非自爆?
不得已,她只能强装欢喜,欣然允诺。
元小萌哪知道嵇星阑内心的挣扎,欢快地让黑蜜扯了一截红绸子横在她的眼前。
“你拿这个做什么?”嵇星阑见绸子已是满脸疑惑,又看元小萌膝上的木盘里托着一把剪刀,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剪彩啊!”元小萌倒是没忘这个朝代没有剪彩的说法,顶着嵇星阑满脸的嫌弃悉心解释起来。
嵇星阑懒得听,斜睨了一眼元小萌,不等他说完抄起剪刀,将红绸一分为二。
这一剪剪得干脆,引得台下一阵欢呼。元小萌眼见着气势正好,给了伙计一计眼神,书着“勐哥造型室”店铺的木门终于打开。
这铺子分为两层。一楼的外室摆着两排镜子,用作梳妆。内室由屏风隔开,期间挂满了布匹和成衣,都是他这几日紧赶着找裁缝做的。二楼专设包间,打算以后为特殊客人提供一对一服务。
虽是元小萌掏空了心思,且花了大价钱置办下来的,但这间不同寻常的铺子还让抢着冲进屋来的女子当场愣住。
她们在外头听了那么多,本以为这处是个上至钗环妆奁,下至裙裳鞋履都能买到的好地方,消费欲望已被先前的造势高高吊起。结果一进门,看这屋内陈设简单,没有半件商品销售,顷刻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就是,外头说的好听,进来一看,什么都没有,真是扫兴!”
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大家的失望和抱怨便不由自主溢出唇畔。
嵇星阑虽不得不承认元小萌常做些出乎意料的事去逗得她开心。可今天这一件,百般筹谋却落得个这般下场,明显是他自己太过自负。
也好,年轻气盛,多吃些亏,收收性子,不是坏事。她拢了拢头发,撇下怅然若失的元小萌径直去了隔壁的绸缎庄。
方才还门庭若市的小铺子,片刻功夫便寥落无人。
首次创业,开业当日便失业,元小萌颓然地垂着头,盘点自己这次糟糕的创业经历。于他而言失了钱倒不是此刻最令他沮丧的事,左右想着真不行去跟了封三,出卖色相,兴许也能填补亏空。
只是……他抬头看了看铜镜中映照着伙计们一张张茫然无助的脸,愧疚万分。
这些伙计都是他走街串巷找来的残障人士。他们因自身残缺,深居宅院,从不出门,唯恐引人耻笑,是自己硬是以美好的承诺一家一户敲门将他们引了出来。而现在,这般寥落场景,所有诺言,如泡影破裂。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只会开空头支票的老赖——给了别人希望,又当着他们的面掐灭那簇星星火苗,最是残忍。
满室压抑,伙计们都默默注视着强装无事的元小萌。
“歇业了吗?”少女甜美的嗓音划破了沉寂。
元小萌悄悄吸了吸鼻子,扯出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我昨天听姐姐说这边要新开一家店,说是可以帮着梳妆打扮。我从小便不擅长这个,还劳烦帮我参详一番。”少女娇羞地浅笑,声音越说越小,“我今日得去见……去见邻家的兄长。”
面对申时才到来的第一位客人,元小萌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所有忐忑先抛诸脑后,只专注手里的活计。
他拿出托人绘制的发髻图册,征询少女的意见。少女左看右看,觉得都好,始终定不下主意。
元小萌没有勉强,按着她的脸型,即时梳了一个灵巧简易的发髻。
只见两绺头发成环状置于脑后,再以绒花为饰,坠上琉璃珠子,娇憨却不笨重。轻扫娥眉,细摹杏眼,最是那一抹樱桃色点缀的红唇,明艳如绽放枝头的第一朵桃花,春光乍泄。绿花纱裙轻盈,丁香帔子飘逸,少女望着镜中的自己,还以为是壁画中走出的仙人。
她欢喜地付了钱,深深朝元小萌鞠了一躬。
日头落了,封市的锣声在坊间回荡,这一日,终究只有这一位客人。
“王爷看了一天了,是不是肉疼得紧。”说话的便是先前乔装成牙子的洛子兮,此刻他卸了油腻中年男子的装扮,露出一张年轻脸庞。
嵇暮幽没言语,只是遥遥注视着元小萌默然锁了店门,瘦弱的身影由黑蜜推着消失在东莱街的尽头。
洛子兮见嵇暮幽眼神里似乎有些以前不曾有过的忧郁,调侃起来:“你心疼也没用了,早先这铺子就不该租给他。”说罢,他眼神往上挑了挑,“过些时日这上面的有了行动,你可别舍不得。”
舍不得?若说舍不得这铺子,倒大可不必。若说舍不得元小萌这个人,嵇暮幽睨了眼洛子兮,放下手中的酒杯,冷笑一声:“你看我有舍不得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