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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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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漫漫,忽而所有的人和声都消失了,只剩陈灵姿和李明俊四目相对。
她仔细看了他,他好像又高了些,也胖了些。以往是清俊贵公子,如今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有些陌生——
他变得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男人。
“郡主,郡主?”是梨月将她的神思唤了回来。
她恍神间,李明俊已经走到了她的马车前。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富丽的女人。
陈灵姿记得,方才李明俊唤她“娘子”。
她总算是清醒了。
“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李明俊浅笑道。
陈灵姿没有下车,她感觉到李明俊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这让她觉得有些别扭。她微微颔首:“是挺巧的。”
李明俊身后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裳,他仿佛才想起来介绍她:“这是我的王妃,也是我的表妹,她母亲是我的姑母柔嘉大长公主。”
陈灵姿早就猜到这就是他的那位王妃张芸馨,今日见了真人,倒显得平静。她依旧颔首,算是见礼了。
张芸馨好奇打量了她,又看了眼李明俊,道:“这位姐姐比你说得还要美呢,怨不得你回来后总惦记着。”
她又向陈灵姿笑道:“这次若是梁国皇帝允准,让姐姐来我大燕,到时我就去跟皇帝表哥说说,把姐姐嫁到咱们南安王府来。”
她看着一派天真浪漫的神情,说的话也是好笑得很。陈灵姿不露声色,只道:“这条街上吃的多。”
李明俊赶紧道:“是,所以我带她来尝尝。住进驿馆这么些天,她总吵着要出来看看,我怕她闯祸,今日才得空带了出来。”
他这话说得,仿佛张芸馨是他的宠物一般。
陈灵姿也不知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懂他夫妇二人的相处之道,她也无意去打听,更不想去掺和,只点头道:“那你们好好玩。”说着命车夫绕道回府。
直至陈灵姿的马车消失在了街角处,张芸馨脸上的笑意终于散去,不复先前的娇憨之态。她斜了眼李明俊哼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美人呢,我看她对你冷淡得很。”
李明俊喃喃:“她以前不似这般的。”
张芸馨不屑一顾:“以前?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马车里的氛围也很凝重。青杏很是不爽,她嘟囔道:“那个燕国的王妃可真是会说话。什么叫要我们郡主嫁到他们王府去?他们也配?”她说着呸了一声。
梨月觑了陈灵姿的脸色,见她自离开后便一直闭目养神,于是小声向青杏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陈灵姿当然知道张芸馨表面上热忱,实则是在侮辱她。原本她知道李明俊娶了燕国大长公主的女儿,对他继承王位是有助益的。如今看来,的确是助他登上了南安王的位子,可那背后呢?
她轻舒一口气,又与她何干呢?操这份闲心。
马车才驶回相王府,陈灵姿的乳母宋妈妈早候在二门处,见她回来,赶紧迎了上来。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永宁郡主那边派人来说,小少爷怕是不大好了,请郡主快去瞧瞧吧。”宋妈妈急切道。
陈灵姿才由梨月扶着下了马车,闻言震惊:“少亨不好了?怎么回事儿?”
宋妈妈摇头:“听来人说小少爷是失足落了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永宁郡主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几次了,道是傅大人害了她儿子,死活不肯再待在傅家,这时候恐怕已经回去惠王府了。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位吴公子想着永宁郡主一向与郡主你交好,这才派人来请。”
宋妈妈这样一说,陈灵姿心里也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梨月在一旁问道:“郡主,可是还乘马车去?”
陈灵姿摇头:“马车太慢了,去牵我的马来。”
这时候街上已没什么人了,陈灵姿策马跑得飞快,却在将要拐过一条街的时候听见人喊:“郡主?”
她认得那是周炼的声音,遂勒停了马,转头果然就见周炼也策马过来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周炼问道。
陈灵姿反问他:“你不也是一个人?”
周炼笑道:“你一个女儿家到底不安全。”
若是在平时,陈灵姿倒是愿意陪他争几句,可今天她心里有事,又赶着去惠王府,便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周炼一把攥住了她的缰绳,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脸色这样难看?”
陈灵姿对上他的视线:“少亨怕是不行了。”
“少亨?”周炼很是愣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你是说,永宁郡主的那个儿子?”
陈灵姿不再多言,抖了缰绳再度策马前行。
“等等,我也去。”周炼叫道,也调转马头跟上。
才到惠王府门口,就见惠王府灯笼高悬,照得门口亮如白日。傅秉谦正站在那里,他对面正是惠王。
听见马蹄声响,惠王抬头见是陈灵姿来了,很是舒了一口大气,忙道:“灵姿来了。”
“皇叔。”陈灵姿行礼。
“参见惠王殿下。”周炼也跟着行礼。
惠王虽也不大问政事,到底也知道这是周大将军的儿子,遂点了点头。大概是今日发生的事太焦头烂额了些,他都忘了问陈灵姿怎会与周大将军的公子一起来了。
“臣参见郡主。”傅秉谦也不忘行礼。
陈灵姿见了他也只是淡淡:“傅大人如何来了?”
傅秉谦无视她话里的讽刺,道:“让郡主见笑了,臣的妻子此刻就在岳丈大人家中,臣特来接妻子归家。”
陈灵姿冷笑:“傅大人可别忘了,永宁郡主虽说是下嫁于你,可说白了,她代表的是君,你是臣,先君臣,后夫妻。傅大人也是读书人,想来定明白这个道理。如今郡主既想归家住一段时日,傅大人做臣子的,只有顺从,难不成还要抗命吗?”
傅秉谦没怎么与这位兰陵郡主打过交道,传言中的她也从不似今日这般咄咄逼人,甚至还搬出了“君臣”这种话,叫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接。
趁他愣神的功夫,陈灵姿道一声“好走不送”,便率先进门去了。惠王看了他一眼,叹着气也进去了。
两扇朱红的大门在傅秉谦眼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望了眼牌匾上硕大的“惠王府”三个字,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陈灵姿去了陈玉婵的房里,黑压压一群人,都围着床上那个小小的孩子。
“秦太医,您老可是太医院最擅儿科的太医了,您看看,我这外孙到底还成不成啊?”惠王妃已顾不上男女大防,死死拽了秦太医的袖子问。
秦太医一把年纪,早已须发花白,陈灵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她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无奈过。
“王妃娘娘,咱们还是出去说吧。”秦太医道,抬头见了陈灵姿,他赶紧要行礼,“郡主。”
“快快免礼。”陈灵姿道,又问他,“到底怎么样?”
秦太医回首望了眼房里,不敢当着惠王妃的面说,只命他的徒弟赶紧照着方子去抓药。
惠王妃见秦太医开出了方子,以为是有了希望,赶紧一连声地着人去办。
陈灵姿随秦太医出来院中。
“您老就实话告诉我吧。”陈灵姿道。
秦太医苦笑:“就知道瞒不过郡主。”他说着叹息,“也是这位小少爷福薄。能熬过今晚,都算是他求生意志强了。”
“怎么会呢?”虽早在心中做好了打算,可听见这位儿科圣手亲口说出这样的话,陈灵姿依旧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抡了一锤。
秦太医道:“入春以来,小少爷本就有些咳症。前两天受了场风寒,还没见好,今日落水又着了凉。小孩子本就怕惊吓,如此一来,发热不止,就成了炎症了。先时的大夫或许未意识到,开的药不对症,就耽搁了。”
“您也救不得了吗?”陈灵姿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当年我病得那样重,都烧得说胡话了,您都给救回来了。如今我的小侄儿……”
秦太医摇头:“郡主,这不一样的,这一次,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陈灵姿颓然。
正当此时,屋内传出陈玉婵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少亨!我的孩儿!”
陈灵姿一惊,她想抬脚往屋里去,可偏偏此时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
少亨,那个活蹦乱跳,会追着她甜甜喊她姑姑的小人儿,以后都见不着了。他的生命,就这样永远都定格在了这个不该离开的年纪。
她突然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