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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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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将这些记忆驱逐出脑海,她摇了摇哥哥牵着自己的手,“走啊白朗。”
这是他们最默契的动作,每次白妧撒娇时都会摇他的手。
白朗见她终于笑了,一面笑着说她没规矩去又不忍苛责,拉着她的手往江岸边走去。
小苔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脚下有乱石窜出,时不时一个趔趄。
白妧伸出另一只手牵住小苔,嘱咐道,“小心一些。”
“赵公子走了我可一次救不起两个。”白朗笑道,“我救妹妹一个都够呛,小苔就自求多福吧。”
这是又在说自己胖,小苔瘪着嘴不理他。
白妧则捏了捏小苔的小胖手,安慰道,“小苔我救你。”
小姐你忘了自己与水相冲吗?还是别连累我就好了。小苔抿着嘴,皮笑肉不笑,“还是算了吧小姐,我或许沉不下去。”
遏制不住的笑声从白朗嘴里迸发出来,像泷江里溅起的水花四处溅去,白妧和小苔听在耳里只觉得刺耳,真讨厌。
“白妧?”
有个少女坐在河边,看见他们三个朝河边走,出声叫住了白妧,“听说你前几天落水了,我还想着要去瞧你,如今你大好了?”
靠近石滩的江水不过脚背深,淙淙流淌,那少女光着脚踩在水里纳凉见白妧不说话,偏着头看白妧又好像是在看白朗,又问道,“怎么?你现在好了吗?”
可她又好像是才发现白朗一样,惊喜地说道,“白朗哥哥也在啊,真是巧了。”
那少女眉目清秀,已经隐隐有了成年后的样子,白妧心中悄悄哎呦一声,偷偷瞄了一眼目不斜视的白朗,还真是巧了,这不是白朗未来的老婆孟灵双吗!?
龙舟赛会车水马龙,人山人海,这都能遇到她?好像是她原本就在这里,是他们几个自己撞上来的。
白妧撇撇嘴不说话,上辈子常常被你气得半死,还因为哥哥的关系不能反抗,难道这辈子还怕你吗?
白妧轻轻咳了一声,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她,“原来是灵双啊,我还以为是谁家小丫头这么没规矩呢,光着脚这儿玩水。”
宋国与赵国不同,赵国女子的双足自幼便不能示人,只有自己的夫君能看,而宋国不同,对女子约束不深,像她这样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是能赤足的,在宋国看到女子的脚并非大忌。
济阴地处宋赵两国的边际,也有不少赵国的习俗深入人心,白朗目不斜视望着江面并不看她,只知道这个少女是妹妹的朋友叫“孟灵双”。
孟灵双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她皱了皱眉解释,“天儿太热了,我看见大家都这样踩水,所以我也……”
白妧不想与她多话,只想快点带着白朗走,孟灵双上辈子就像狗皮糖一样要死要活嫁到白家,这辈子巴不得白朗不要被她缠上才好。
孟灵双见他们要走,连忙问道,“你们可是要去泛舟?我正巧无事,可否带我一起?”
说实在她并不想带着这个狗皮糖,老是假借和自己要好之名骚扰白朗。
白妧有些犹豫,“怕不是不方便啊灵双,我们三个坐一条船怕是会有点挤。”
小苔暧昧地偷笑,她好像明白小姐的意思,是嫌她太胖太碍眼了。她连忙给孟灵双让位置,“挤的话我可以……”
白妧猛地一拉她手不要她说下去,“你不可以!你必须上船。一会要是我落水了你要驼着我,孟灵双她瘦不拉叽能驮得起我吗?”
看到白妧恶狠狠的表情,小苔连忙闭嘴不说话了,原来她的作用是驮着小姐不沉底。其实她还想说,要是比沉船速度的话,灵双小姐比自己瘦,也许沉得慢些。
孟灵双脸上有愠怒的表情,白妧也不理会,冲孟灵双摆摆手说,“就会这样吧灵双,过几日我得了空就去找你玩。”
得了吧,我怕是一直也不会得空了,白妧暗暗好笑,找你也是不可能的,横竖这辈子是不能让你进我家的门,趁早死了对白朗的那条心。
眼见他们走远,孟灵双气得满脸绯红,这丫头是什么疯病又犯了!难道自己瘦也是一种错吗?太瘦了在水里驮不起她也能成为被拒绝的理由?落水有什么了不起,难不成她把落水当成必须完成的任务了不成,随时做好了求生的准备。
“眉儿,我刚刚很失礼吗?”孟灵双望着兄妹俩的背影,喃喃自语。
身后的丫头眉儿提来鞋子劝她起身,说道,“小姐不失礼,白小姐才失礼,总是这么没头没脑地发脾气,谁受得了她。”
孟灵双扶着眉儿的手起身,腰间的挂饰相撞发出叮当的声响,她脸微微一红。
她是很喜欢白朗,喜欢他的谈吐和周到,要不是为了白朗她怎么会和白妧做朋友,性子刁钻不说还很刁蛮。
“走吧小姐,我们回去了。”
孟灵双嗯了一声,仍是恋恋不舍的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去,两兄妹早已上了船走了,江面上烟波寥寥,哪里有他们的人影。
赵霈走了,孟灵双也被自己赶走了,白妧觉得泛舟没什么好玩的,四处都是一些从前看过的风景,醍恩台的位置还是空的,近看也只是一些树荫和奇石。
总觉得天儿有点儿热,她心里乱糟糟想发火,虽然醍恩台还没开始修建可她仍然心有戚戚。
不过今天赵霈切切实实又救了她一次,她很想一码归一码,她告诉自己现在的赵霈不是那个赵霈,不是那个逼她到绝路的赵霈,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异乡人。
白朗知道她的性子一向是这样,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没办法都是自己惯的只能继续宠着了。看她心不在焉也不强求她继续玩,原本与船家说好的转两圈,兄妹二人也只玩了一圈就下船了。
下船得知白傅和崔氏还在应酬杨伯伯,白朗要去接应,只得叫来马车送她们两个先回城里去,白妧也玩累了,乖乖地坐上马车先回城了。
济阴城离泷江本就很近,坐着马车不过说话间就已经到家了。
刚到白家的大门口,就听到马车外吵吵嚷嚷闹得不行,小苔素来爱瞧热闹,连忙掀帘子去瞧,登时叫到,“小姐,赵公子家外面围了好多人。”
白妧不知为何突然有一丝不安,连忙下车和小苔一起挤进了人群,两个小女孩身量较小,围观的人也没在意,她们不多时便挤到了人群的前面。一见这情景顿时傻眼了,赵霈家大门敞开,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已经换下了先前穿的衣衫,此刻穿着他平日打渔时常穿的褐色粗布衣,瘦得像根干树枝。荒草丛生的前院里,赵霈面向东边跪着,垂着脸一副恭顺的样子,五官都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几名穿着赵国官府的人正对着他说得眉飞色舞,身后的围观者也小声地说什么赵王宫的使者正在训诫赵霈。
白妧心突突地跳,出什么事了,赵国使者为什么要训诫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该伸出援手吗?
赵使自然代表的是赵王宫来的旨意,白妧心想,此时的他也许是真的无能为力吧。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赵霈,整个人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几乎与刚刚龙舟赛会时的那个赵霈判若两人。
天上骄阳依旧如火,烧灼着地面的万物。
白妧往阴影里稍微靠了一点,好让门扉挡住自己免得被晒黑,而赵霈却在日头底下跪得笔直,从头至尾没有一丝反抗,与她认识的赵霈天渊之别。
赵国来使正抑扬顿挫地训话,说得口沫横飞,他的腔调很奇怪,和从前醍恩台的内侍官说话很像,许是赵国的口音吧。白妧听不太懂他口音,却能听懂了大概意思,仿佛在说他是罪大滔天的恶人,能有幸留一条命已是赵王和太后开恩,要他安分守己,不要在背后搞一些阴谋。
赵霈垂着头,一直未发现白妧站在门外阴影处看着他。
不论哪国,王上都会担心王位不稳,尤其是那些曾经比他优秀的王子,夺位失败后轻者被流放,重则直接杀死。
赵国现在的太后就是从前的王后,现在的赵王虽是嫡子身子却一直羸弱,殷太后忌惮赵霈身强体健,派了人时常监视,更是时时敲打提醒他的身份,只不过白妧从不知道罢了。
赵霈的母亲甄夫人滞留赵王宫中,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两世为人的白妧从没有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罚跪是有的,可都是在祠堂私下罚跪,赵霈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训斥她还从没有过。若不是此时亲眼看到赵霈被训斥,她几乎不敢想象,赵霈作为质子原来不止是身体被圈禁,他们还要从思想上弹劾他,让他心甘情愿一辈子在这个弹丸之地做一个废人。
难怪,他刚才急匆匆地要走,原来他知道赵使今天会到,所以要赶在赵使到达之前赶回家。
小苔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声地说,“小姐,我觉得赵公子好可怜。”
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小苔,心中反倒没有一丝波澜,傻小苔,若你知道将来有一天我会被他害死,你还会觉得他可怜吗?
她不知道该不该可怜赵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她要做的一切都是远离这个人,远离他的一切,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她沉默半晌,小声地对小苔说了声,走吧。
身后人群围得严实,她一时间竟然挤不出去。他们七嘴八舌议论得起劲,他们本就是宋国人居多,对赵霈这个赵国王子的境遇毫不同情,因为这一切与他们毫不相干,可明明他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却能一个个声如洪钟地在声讨。
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也不管旁边是谁,就说道,“那小子一看就不像个好人,瞧他眼睛里老是有股子邪气!”
白妧停下来翻了翻白眼,呵,你还懂邪气?那你会不会驱妖?
也难怪,你若是知道他承袭王位站稳脚跟后第一件事就是举兵灭济阴,你也不会觉得他乖巧。
她白了一眼身后正在说话的胡子大汉,那人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眼神不对,一个小女孩怎么翻白眼,公然鄙视自己?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不想和小孩子计较,又与旁人高声议论起来。
另一个人体型肥硕,指了指赵霈又说,“你不知道吧,这家里就两个兄弟,老大当了赵王,小的这个就被当做质子流放到我们宋国来了。我听说,那个老大是个体弱多病的,养了一宫的美人却无福消受,赵王宫里如今都是殷太后说了算,人家忌惮他,又不能杀了他,怨不得总要训斥他呢。”
胡子大汉又说,“哟,那你的意思,怕他有当王的念头所以时时敲打他?那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再回赵国?”
那胖子摇摇头说道,“那不好说,总之是碍了人家的眼了。我听说,现在还留着他也是因为赵国无后啊,兴许赵王再加把劲儿有了男嗣,这个就……”说着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小苔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用眼神向白妧求证:他们有儿子了就要杀掉赵公子?
两人议论的声音很大,引来很多人的注目,大家纷纷议论起来。白妧没法管住他们的嘴巴,这些人虽然嘴巴很讨厌,却说中了一点,赵霈不久便要回去承袭王位了。
一年中暑气最终的就是今日,热气混合着端午特有的草药气息令白妧心烦意乱。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恐怕都会落尽赵霈耳中,说得越多就会越坚定赵霈将来毁灭济阴的决心,白妧只能狠狠瞪着他们说了两个字,“闭嘴!”
那两人却丝毫不惧,调笑着对她说道,“唷。小姑娘家家又没有说你,学人家看什么热闹,快回家去!”
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白妧气得浑身哆嗦,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蹦出来,“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说三道四?快滚!”
小苔拉了拉白妧的衣服示意现下就我们两个人,还是不要跟他们吵了。
“呵,小丫头你是谁啊?怎么你还很挺横!”一面说着还推攘了白妧一把,白妧差点被他推倒,幸好手抓住了赵霈家的破木门险险地站住了。
“你们干什么?这是白家小姐,你们别乱来!”小苔连忙站到白妧身前,目光往四周望去,心里后悔刚才下马车后为什么不先向门房通报就悄悄跑过来了,但凡让寿哥知道她们两个在这她们也不能就这样被欺负了。
都是街坊领居,人群里有人认出了白妧,“是白小姐。”
胡子大汉听了顿时有些犹豫,他自然知道白家在济阴的影响力,可他很不满白妧刚才那样瞪着自己了,呸了一声,“我管她谁家小姐,她刚刚骂了我,今天得给我道歉!”说着拎小鸡子一样把小苔拎起来丢开。
他朝着白妧伸出手去,手刚要碰到白妧,门内突然传来赵国使者奇怪的口音:“公子霈!”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一个褐色的身影突然就从她身后窜了出来,手一揽便将她护在身后。
他从天而降,像一座山一样站在了她前面。
他盯着胡子大汉无不畏惧,愤怒得随时可以扑上去杀人。
“赵霈。”她看清楚眼前挡住自己的人就是正在被训诫的赵霈,他怎么出来了?
她小心地回头去看,几位赵使显然也懵了,挽着拂尘,不知道公子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一个个面面相觑站在原地。
为首的使者大概从没见过有人敢在听训时突然起身就走,这不管不顾的是对太后和赵王的不敬,他不明白赵霈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提醒地叫了一声:“公子霈!”
赵霈充耳不闻,一双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眼中按耐不住的正是方才胡子大汉说的戾气,白妧反而隐隐有些不安。
他一言未发,白妧心中想着完蛋,这辈子又和济阴城结仇了。
她明明是要阻止这件事,可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连忙拉了拉赵霈的衣服,安慰道,“你不值得和他生气的,你快回去。”
“呵,刚刚被一群没根儿的东西训得不吭声儿,对着我们你就敢出头了?”胡子大汉左右相顾,人群中都是低低地嘲笑声,“小子,想当护花使者?你还嫩了点……”
他还在说什么,赵霈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也想速速解决这件事,众人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拳,只觉得一阵劲风一带而过,胡子大汉“哎唷”一声捂住了眼睛,他的左眼立刻就青紫肿胀起来。
人群一阵骚乱,纷纷闹起来,“赵国人要杀人了……”
哎!哪里就要杀人了?你们别胡说。白妧心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