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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皮皮杜与小和尚 ...

  •   第二天大清早,无尘还在做着早课,就听见窗外吱呀微动,隐约有环佩之响,想起昨夜与皮皮的约定,心中不觉微微一动,拨着念珠的手略有停顿。

      旋即垂下眼,继续诵念经书:“云何摄心,我名为戒?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

      一篇《四种清净明晦》背完,额头微出细汗。

      南阖的暑日比京城热上不少,只是昨日初到时感受却不如这般强烈。无尘垂眼走到门边,打开门栓。

      一入目便是皮皮鲜亮夺目的红衣。皮皮已在那树上坐了许久,两条腿郎当垂着,百无聊赖地甩来甩去,似秋千的两摆。

      初晨有些清透的日光自梢间洒落,为她周身镀了层光,使她璀璨明亮,有如龛上的金佛。

      这念头只在脑中轻轻一闪,无尘心头立刻一跳,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再抬头看她时,见她咧着笑雀跃地朝自己招手,忽然想,她大概也不会喜欢自己那么喻她。

      无尘轻撩僧袍,缓步走过去。

      皮皮大老远就笑着喊他:“师父!我到了有半个时辰了!看你在做早课,都不敢出声打扰你,你看我懂不懂事!”

      说着,见他单手竖在胸前,也学着他昨日的样子,双手合十,故意沉着嗓子,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无尘看她一眼,如雨后青山般清致之极的眉眼转向院中的另一棵树。

      她的确未出声扰他。可她到时那琳琅之声,比街口的叫卖入耳还要清晰。

      无尘在心中无奈笑了一声,出口却是:“懂事。”身形一动,衣袂翩翩扬起,皮皮再定睛看时,那一袭缁衣已立在了另一根枝丫的梢头。

      那一根枝丫比自己坐着的这一根细不少。远远看去,无尘脚下似空无一物,整个人如漂浮在半空之中。

      身后浮云霭霭,汇成一片苍漭,在这苍漭之间,那清致之极的小和尚好像拂开云走来,衣衫微动,恍如谪仙。

      皮皮先是一怔,立刻拍手叫好。因为兴奋,整张脸红扑扑的,眉眼微微弯起,好像自己已能做到这样。

      “师父,你太厉害了!”

      无尘颔首:“今日,我们就从轻功开始练起。”

      “好!”皮皮雀跃应了一声,足下一点,从自己那根枝丫上下来。继而又学着他方才的步伐,一掠至他立着的梢头。

      然而足刚站稳,忽听“咔嚓”一声,皮皮弯起的眉眼还没来得及收好,只觉脚下一松,失了支撑的重力,整个人狼狈往树下摔去……

      然在这时,腰肢却被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一只手揽住,跟着只觉身子微微腾起,下一瞬,却又轻飘飘地稳稳落在了地上。

      皮皮惊魂未定,落地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支本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却早已撒开,两步开外,无尘双手合十,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是习武之人,手上非常有力,倏紧倏松之间,皮皮只觉一颗心也颠簸了一下,随着他松开的手和渐渐远去的身影,那颗心仿佛颠着颠着往一片没有着力点的虚空颠去。

      皮皮望向无尘。和尚恰好站在树影间一片细碎的晨光之下,一身素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缁衣被镀了金光,似破开晨晖站到了她跟前。

      “师父……”皮皮微垂着头,低低叫了声。从无尘的高度看过去,恰能看到她晕满绯色的双颊。

      粉嫩饱满,带着少女独有的生命力。

      她的脸,他小时候其实还触过。

      那时的脸亦是这般粉粉的,非但如此,触手还很软,世间从未有过的软。

      脑中这个念头蓦然闪过,还未来得及反应,无尘已本能垂下了头。隔着两步之外与她相对,像隔着天堑。

      立刻正一正心神,沉声道:“你方才下足太重,那枝丫太细,支持不了你我二人。”顿一顿,又道:“切莫操之过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一向叽喳聒噪的皮皮难得安静下来,像南阖那些仕女们一样,低垂眉眼,乖巧应了个“好”。

      那日一整个上午,皮皮都在无尘的指导下飞上飞下,无尘站在离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不时提点一句,却再未近过她身。

      她飞上飞下所带起的风轻拂树旁的紫薇花,紫薇花瓣被风扬起,落在皮皮的发上。

      红衣、碧树、紫薇花,衬地她整个人轻逸灵动,似花中仙子。

      虽然她脚下的步伐离灵动还有很远。

      夏日热燥,练了一会,皮皮出了一头细汗,喉头也越发干涸。无尘一句“歇一会吧”方落,她连忙冲进无尘房中寻水喝。

      一边扇着手一边将桌上倒好的一杯水灌入口中,跟过来的无尘一句“稍等”还未出口,她澈丹般的红唇已触上了杯沿。

      皮皮无论在谁院中都是茶来伸手,见那茶盏时未往深里想,一口凉茶入喉,只觉浑身都从那暑热中解脱了出来。然而一转眸对上怔在门口神色颇有些不对的无尘,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往深里一想,立刻反应过来。“师父,这茶是你的么……我、我不知道……”说着,便要过来道歉。

      “你别过来!”无尘见她似要往自己身前凑,下意识脱口道。

      口气似有些恼羞,并不太好。他以往最气时,也不过是冷淡待人,纵是当街教训她,亦未用过这种口气。

      皮皮愣了一愣,脚钉在他一步之外。

      “我不是…故意的……”良久,皮皮低头嗫嚅道。

      口气柔软。似奶猫的爪子拂过人耳际,轻轻软软、酥酥麻麻。

      无尘下意识抬头看她,眼不自觉顺着她挺翘的鼻尖往下,落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

      方才就是那唇与自己的杯沿短暂的相触。

      短暂却又密切的相触。

      鲜红饱满的唇瓣轻轻擦过杯沿,令那粗瓷仿佛也刹那添了颜色。

      无尘忘了念阿弥陀佛,亦忘了垂眼,怔怔望了她半晌。

      皮皮觉察到这眼神,从一开始的理亏怯懦渐渐转成了困惑,抬眸看他,忍不住问:“师父你怎么了?”

      无尘这才反应过来。

      心中似散了线的念珠,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没、没什么,你头发上有东西……”

      “嗯?”

      皮皮抬手在头上胡乱摸了几下,什么也没摸到。“没有啊……在那里……”

      无尘舔了舔唇,抬手在她耳后的一缕发丝上轻轻一掠,手心摊开,赫然一片紫薇花瓣:“在这儿……”

      “呀,真的有……”皮皮道,又下意识在那缕头发上摸了一把:“怎么刚才我却没摸着……”

      无尘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脸:“你看不见,自然摸不着。”

      他这么一说,皮皮立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没心没肺地粲然一笑。见他神色缓和,当即得寸进尺地试探了一句:“师父,你不生我气了吧?”

      无尘垂眸,良久,淡淡应了个“嗯”。

      “那这杯子回头我拿走,从我那换一副崭新的过来……师父你不知道,我有好多漂亮的杯子,我挑一对象牙盏给你,莹润亮泽,最衬你的气质……哦,不好,你是僧人,这等杀伐之物不能给你,还是夜光杯吧,晶莹碧绿,酒液倒进去,一片剔透……”

      皮皮自顾聒噪着。因才练过功出了些汗,满面绯色,更衬地她神采飞扬。面上光彩熠熠,几乎有些刺目。

      无尘看了一眼,不待她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另一只手心捏着几枚紫薇花瓣,是她方才练功时他拾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那花格外轻灵美好,不忍它们零落成泥、为人肆意践踏,便随手拾了几枚。

      当日练完功要走时,皮皮还没忘了自己糟蹋过的那支茶盏,奔进无尘屋中去取,然那只原本就放在桌上十分醒目的茶盏却没了踪迹。

      “咦?那茶盏呢?”皮皮问。

      无尘落落站在身后,淡淡答:“不知道。方才有下人进来过,许是取了拿去洗了罢。”

      方才有下人进来过,我怎么没印象?

      哦,定是我练功太认真了。

      皮皮很快为自己自圆其说。倍感骄傲。

      然而她却没有意识到,要取这些东西去洗,为何单单只拿了那支茶盏,却将那硕大的茶壶独留桌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皮皮杜与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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