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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〇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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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的龙宫里,几乎透不进一丝光线,昏暗中,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沈破今天耗费了太多体力,早早靠在叶恭肩上,阖上了双眼,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叶恭睡不着,侧头看着眼前的人。
有他在身边,不去想其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要的生活。要是后半生,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多好。
如果没有南辰的话。
叶恭靠近沈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能给他的,她都给了,就算将来孤独终老,她也有回忆相伴,足够了。
叶恭运了法力,食指在沈破的额上点了一下。
一道白色的光芒,缓缓注入他的眉心。
等到她施完法,沈破一觉醒来,就会忘记与她有关的一切。
忘情,必能治好七情之伤。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就在这时,叶恭的手腕忽然无法动弹,法术再不能施展。她挣扎了一下,手腕依然纹丝不动,被攥得紧紧的。
此时本该熟睡的沈破,蓦的睁开了眼睛。
双目如炬,炯炯有神。
沈破看向她的手,随后对上她的眼睛,“阿恭,你在做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叶恭莫名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更无法开口回答。
“我的法术,是你亲自教的,你的所有招式,我都一清二楚。更何况,这一招,我曾经在你身上用过,再熟悉不过。”沈破放开叶恭的手腕,头埋在她的颈窝,情绪低落,几乎是在哀求着,“你明明答应嫁给我了,为何又要我忘记你?阿恭,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你不要那样做,好吗。”
对叶恭来说,何尝不残忍,可她只能那么做,别无选择。
沈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知道今晚自己心急了些,我以为你愿意的。如果是因为我欺负了你,你想要发泄,你可以打我骂我咬我,多痛都没关系,哪怕要我死,我都没有二话,只是,不要让我忘记你。”
有液体落在叶恭的颈肩,沿着颈部的弧度,一寸寸滑落。
好奇怪,置身于北海之中,四周都是海水,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叶恭轻轻拍了拍沈破的背,安慰道,“我会帮你将记忆清理得干干净净,关于我的事,你想不起一丝一毫。别怕,忘记这件事,没有那么痛苦。你看我,几万年,不就是像眨眼一样,很快熬过来了吗。”
“两世凡尘已经证明了,即便我不记得你,再次遇到你,我还是会爱上你。不只是我,你也是。既然如此,你何必让我们多经历一次离别之苦。”
离别,比药更苦。
叶恭何尝愿意平白受这份苦,不过是,“我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医好你的方法。”
沈破的动作滞住了,许久没说话,半晌儿,抬起头来,用泛红的眼睛看着叶恭,“你觉得,这样可以医好我?”
叶恭不明白他眼神里的含义,茫然地点了下头。
沈破突然破涕为笑,泪沿着眼角滚滚流下。
他将叶恭抱得紧了些,“我以为,你对我没了新鲜感,想要另寻新欢。原来不是。”
叶恭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泪,“你已经是一条大龙了,还哭鼻子,羞不羞的。”
“是你吓到我了。”沈破在叶恭肩上轻轻含了一下,“母亲离开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如果你要离开,我一样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待我。”
“你似乎对母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母亲是个凡人,身体不太好。我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倚在窗前,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个画面,如诗如画。有一次,萧诺抱着我出门一趟,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
昏暗中,沈破眼角有光在闪,声音稍微有些颤抖,“后来,我才知道,我和萧诺是龙,我们的血可以救她。但是,萧诺以前没有告诉我,我错过了救她的最后机会。我无法原谅萧诺,也无法原谅自己。”
沈破平静地说,“我用自己的血喂给母亲,日复一日地养着,虽然没能让她醒来,却一直维持着她生前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直没有离开一样。没想到,萧诺连这样的念想都不留给我,不但打伤我,还强行带走了母亲。阿恭,感谢你,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出现,陪伴我度过黑暗的岁月。”
原来,他和萧诺之间的问题,出在这里。
难怪他不肯认萧诺,恐怕他一想到父亲这个称谓,自责和恨意就会涌上心头,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执念,与萧诺相认。
人在生命终结的一刻,元神就会离体,转生到其他地方。
沈破明知道救不活母亲,还执意伤害自己,萧诺带走他的母亲,是为了保护他。
或许萧诺对他的母亲有所亏欠,但对沈破,却是没有做错什么。
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们父子之间的结,叶恭解不开。
她能做的,只有抱紧他,再抱紧一点。
沈破身上大片凹凸不平的肌肤告诉叶恭,这是他为了母亲,亲手划开肌肤血管后,留下的伤疤。
日日如此,该有多痛。
叶恭心疼地说,“我替你将疤痕消了,好不好。”
“不用了,没疤算什么男人。”话毕,沈破忽的改了主意,“要是,你觉得丑,就消了吧。”
“不丑。你的一切,我都爱。”叶恭吻过他身上的每一条伤疤。
沈破与萧诺几万年没有和解,如今为了叶恭,放下过去,委屈自己认了萧诺这个父亲。这份感情,叶恭怎能辜负。
叶恭说,“选个日子,我们尽快完婚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改主意了。”
沈破的眼里化开一抹温柔,“好,等天亮了,我就让苏横去办。”
苏横?叶恭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对了,叶恭好像带苏横去了安信怀府上,然后,她一个人出来,和沈破待到现在……
这人间,怕是要过去半年了!
估计,玉惜要吃腻凡间的东西了。
叶恭一骨碌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丢在沈破身上,“穿上,我们去建安。”
“建安?”
纵使沈破没睡够,被叶恭这一闹腾,也没了睡意,赶紧起身,陪叶恭走了一趟。
安府的后院里,白雪皑皑,梅香四溢。
苏横托着腮,用筷子敲着桌上的酒坛,百无聊赖地哼唧,“尊上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就要在人间过年了。”
安信怀笑了笑,“兴许尊上忘记你了。”
“尊上忘记我,你开心个什么劲。”苏横抓过坛子,喝了一口,咂咂嘴,“尊上不来也好,我能多喝你两坛好酒。你这酒,可是九重天都难见的美味。”
玉惜闻言,放下手里的鸡翅,伸手要拿酒坛,“好喝吗,也给我尝一口。”
苏横和安信怀几乎同时发声。
“不行!”
“小孩子不准喝酒!”
玉惜怯生生地缩回了手。
苏横敲一下酒坛,站起来,“你干嘛学我?”
“我们同时说的话,怎么就是我学你!”
“你一个凡人,哪里来的胆子,跟我吵嘴?”
“你一个神仙,哪里来的闲情,跟我争辩?”
苏横和安信怀再次同时说,“与你何干!”
玉惜揉了揉耳朵,端着一盘烤鸡,到远处的亭子里席地而坐,安安静静地吃饭。
白玉兰树下,亮光闪过,叶恭和沈破同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苏横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仔细一看,没错,确实是他们两个。
自从沈破上次离开人间,安信怀就再没见过他,这次重逢,意外发现他消瘦了许多。
安信怀担忧地望着他,“要是做神仙不开心,就回来。在凡间,有我,有陛下,没人敢对你有半分不敬。”
“我很好,让义兄操心了。”沈破淡淡一笑,握紧了叶恭的手,“我来,是告诉义兄一件事,我和阿恭准备成婚了。”
安信怀愣了一下,很快,眉眼间浮出几分狂喜,“恭喜恭喜!日子定了吗?”
“还没定。”叶恭转头征求沈破的意见,“择日不如撞日,干脆……”
自从叶恭出现,苏横就一直盯着她看,总觉得她和印象中不一样了。要说哪里不一样,苏横怎么也想不出来,直到,他看见叶恭衣领下面,一团若隐若现的红痕,恍然明白了。
“今天?!”沈破有些错愕。
想过尽快,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什么都没准备,就连喜帖也没写完,太着急了些吧?
叶恭笑了笑,“腊月初八吧,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来得及筹备。”
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三个人齐刷刷望向声音来源处。
苏横烫到一般,飞快地松开了手,桌上横着几块白玉酒杯的碎片。
他尴尬地摊了摊手,“一时高兴过头,没控制住。”
这个时候,没人会责怪他攥碎一只杯子。
安信怀更关心沈破的婚事,“你们在哪里筹办?凡人上不了九重天。要是你们在九重天办喜事,我和陛下就没法参加了。”
沈破说,“我想在人间,阿恭,你怎么想的?”
“有你的地方,哪里都好。”叶恭难得说了句情话。
“好,我和苏横交代一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挺神秘的样子,莫非有什么惊喜?
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叶恭懒得猜,由他去了。
等他们两个走远,安信怀忽然严肃起来,对叶恭道,“殿下喊我一声义兄,我当负起兄长的责任。尊上,你和殿下,是认真的吗?”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问这种问题。
叶恭望着远处白茫茫的雪地,深吸了口气,“为什么这么问我?”
安信怀垂目,平静道,“如果尊上只是玩玩儿,信怀宁死也要阻拦这门婚事。”
叶恭玩味道,“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安信怀抬起头,迎上叶恭的目光,“信怀便将如何医治殿下伤势的方法,告诉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