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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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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妙乐斋。
案几旁置有赤色铜炉,炉上茶水沸腾,噗噗作响,清香四溢。
两人隔案而坐。一个攒眉肃容,劝说不休。一个淡然从容,煨茶煮皿。
“仙尊……”司命官颇有些无奈。
他好话言尽,面前的女子依然专注于清洗手中茶器。若不是她微微点头以示回应,他却以为她全程充耳未闻。
数百年前,天界发生数起感情纠葛,严重的甚至引发命案。天帝急忙下旨,所有仙家必须下凡入红尘之中修心正道。
说白了,就是历经情劫,看淡痴恨爱欲。
依照编排的顺序,如今轮到掌管地界的九尊。九尊之中尚未历情劫的仙官共有五位,资历最浅的就属百年前从师父手中接过仙职的妙心。
司命官怎料她以‘清心寡欲何须情劫’为由,屡次推拒。九尊地位崇高,他哪敢严声逼迫,只好软言相劝。
今日已是三临妙乐斋。
再没辙,恐怕得请天帝下旨强逼。
司命官正这般计量,妙心已斟好一杯热茶,推至他面前:“司命官莫再絮繁了,润润口先。这可是帝女专程去蓬莱仙岛带来的香茶,你若中意,我给你装两袋带回去慢慢品。”
司命官哪有心思品茶,只当润喉,咕隆咕隆地就喝个光,也不怕烫口。
他将茶杯放下,见她又提壶来倒,忙将手掌盖在杯上,婉拒道:“的确是好茶。仙尊若给我个痛快的答复,我再陪仙尊好好饮上几盏。”
“我竟没给司命官一个痛快答复吗?”妙心垂眉一笑,将壶搁回铜炉上,说:“不若我再说得具体一些吧。”
她不紧不慢地端杯呷一口暖茶,甘甜留齿,却才将杯放下,抬眼望向司命官,正色道:“天帝颁旨要众仙历情劫,实为担心欲念过重的仙家因情误事。似我这般清心寡欲、情爱皆无之人,何须浪费时日下凡染那红尘,不如多打些妖、抓些怪才合乎实际。”
果然伶牙俐齿,讲起道理来也是振振有词,司命官竟无法反驳。
他嗫嚅半晌,道:“历劫的顺序早已制定成册,天帝及北阴大帝各执一本,我依序编写命本,再交由大帝审阅,大帝派冥官在凡间挑选合适位置供各位仙家转世。即便仙尊清心寡欲,可命本已交去冥府,再难收回。”
“怎么前几日我问你时,你却说这命本还没着落?”妙心笑:“该不会为了催我历劫,熬夜赶工吧。”
司命官扯了扯嘴角,没好意思承认。
妙心好奇地问:“什么剧情?”
司命官为难道:“不可说啊。”
“不能说吗……”妙心讥道:“也不晓得司命官会给我编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情劫,我总得有个准备。”
司命官暗暗抹汗:“小官不才,编的都是些寻常故事。且转世之前都需喝下一碗孟婆汤,忘却前世,仙尊倒无需什么准备。”
妙心嗤笑一声,将他冷冷睇着。
直将司命官盯得背脊发凉,泌出半额冷汗。她才点了点案几,即换笑脸:“司命官中意这茶吗?不要的话,慢走不送。”
见她已是送客之态,司命官抬袖压了压额间的汗,行了礼便匆匆离开。
待人出了妙乐斋,妙心继续煨茶,头也没抬,就喊:“要翻就翻,趴在墙上撅着屁股多难看!”
只见右前方的院墙上蓦地冒出一位姿容娇美的仙子。她眉弯似柳、目扬如凤,趴在墙上朝妙心嘻嘻地笑。
正是帝女——龙瑶。
龙瑶将身一跃,一身水青裙裳似飞燕,轻巧落地。
几步过去,方坐下来,她端起妙心的茶杯就饮。饮尽,递过去:“还是你煮的茶香,这茶搁我那儿真浪费。”
妙心提壶帮她再满一杯,揶揄道:“都说凡间的风流公子擅长翻.墙调戏女子,你若学到了精髓,也该翻那些男仙的墙,保管他们恨不能将梯.子搭到你脚下。到我这儿又翻不出什么名堂,我可不近女色。”
满杯下喉,龙瑶舒服地呼一口气,笑道:“你何止不近女色,司命官那般俊俏的仙郎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都能不留情面地将人赶走。”
妙心哼了一声,满不在意。
“为何不去历情劫?”龙瑶问道:“你成了仙官,往后要历的劫多了去,早历完早安逸。”
妙心道:“那司命官也不知受过什么刺激,专将情劫命本写得一个赛一个地惨。姑姑就曾被他虐得死去活来,如今依然怨念难消,我为何要称他意?”
“玄霖仙尊?”龙瑶八卦地嚼着果子:“她怎么了?”
妙心口中的姑姑乃九尊之一的雨神,玄霖仙尊。
昔年,在众仙眼中,雨神是一位温婉恬静的女仙,引得不少男仙爱慕。
直到有一日,她与风神在东海掀起闹海大战,并将风神狠狠打落海中,唬得一众男仙默默远离。而后天界谣言四起,皆传她实际是个不好惹的彪悍女仙。
无人知晓原本关系融洽的二人因何反目成仇,唯独与雨神亲近的妙心知道其中恩怨。
妙心想起这事就恼火,责骂了司命官两句,就没再多言。
龙瑶见她箝口不谈,也没追问。咽下果子,随口道:“如若司命官去找父王施压,你要抗旨不从吗?”
妙心语气冷了些:“我脾气不好,爱记仇,他敢告状就去告呗!”
龙瑶用胳膊肘撞她,不怀好意地笑道:“他如果去方壶岛,到折丹仙尊面前控诉你耍赖刁难、不遵帝旨,怎生好呢?”
妙心听言,心中着着实实颤了一下。
她举起双手,啪地打在龙瑶脸上,凶狠道:“我捏死你个乱说话的乌鸦嘴!”
龙瑶扯开她手,着实不解:“折丹仙尊如此恐怖吗?你怎像耗子见着猫一样怕他?”
“你说谁耗子呢!”妙心绰起旁边的竹棍,追着她:“死丫头,一天不打就皮痒!”
妙心被龙瑶戳到了死穴,一触即炸。
她从小有偷天的胆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师父。自从小时候见过一次统管九尊的折丹仙尊,她最怕的人从此就换成了他。
即便早已不记得他的样子,却忘不掉那夜与他四目相接的刹那,寒意自脚下而生,呼吸之间浑身僵硬。堪称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
那之后,她再没见过他。
百年前接管师父的仙职,被赐予九尊之位那日,也是折丹仙尊的座下神兽陆吾替他传柬,授她仙职。
***
不料,龙瑶一语成谶。
司命官对妙心没辙,只好面见天帝,将事情原委备述一遍,请求天帝帮助。
天帝听完,竟未恼,只是捋着胡须笑道:“当了仙官百余载,她这随心所欲的性子却没见收敛呐。”
司命官见天帝还有心情调侃,心中颇有微词:“不如就取消她的情劫,直接换下一位仙家。”
天帝抬手:“爱卿莫急。既是孤下的旨,众仙平等视之。饶是九尊之首,也得去历情劫,她又岂能特殊对待。”
天帝思索片刻,指了条明路:“你去方壶岛,将此事复述于折丹仙尊,便说是孤的请求,权当他处理家务事。”
司命官得到天帝口谕,如释重负地鞠躬作礼。将这棘手的问题丢给九尊自行处理再好不过。
***
数日后,刚从鹿山回来的妙心经过南天门,与守门的天将招呼几句,将鹿山采摘的仙果分于四位天将。
天将们欣喜收下,就说:“方才有冥官来天庭,说是要请仙尊下界捉拿作恶的蝎子精。”
妙心的仙职便是捉妖。但凡地界有生事捣乱的妖魔鬼怪,冥府的官差若是束手无策,便会请她去收伏。
妙心一听要去捉妖,摆摆手与众人告别,急纵云,往妙乐斋飞去。
*
远远见大门敞开,她将云散去,御风掠过门墙,往里头飞去。
方至庭院,就见一抹藤色身影正背对门口,驻步在山茶花前赏看。
那人青丝如瀑垂迤腰下,一枚紫玉环绾在脑后,落下两缕细长发带,在发间若隐若现。
白无常穿白袍,黑无常穿黑袍,陆判官常年一身青茄长裳,她却未曾结识过身着藤色衣袍的冥官。但想冥府冥官上千,她见过的也就寥寥数个,来个生面孔也不足为奇。
蝎子精许在这位冥官的地盘上惹了事,事出紧急,遂直接来请她相助吧。
妙心这般寻思,按风落地,快步走去:“你是打地界来叫我去捉妖的冥官吗?”
正赏花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面容即刻映入她视线。
妙心从小看惯了被誉为‘清霜芙蓉’的美师父,其他男仙的容貌在她眼中甚难惊起波澜。
此时竟不禁几分惊艳——肌如凝脂,肤胜白玉。一双清眉如翠羽,明眸恰似雪中漆。女子素有花容月貌之美称,他的容貌若说能使花月羞怯不敢攀美,却也不夸张。
妙心心中正啧啧赞叹,男子只是默然将她睇着,神态不温不凉。
妙心忙收了视线,双足一拽,即刻生云,叫道:“走吧!”
“去哪儿?”他问道。
“还能去哪儿?”妙心催促道:“下去抓蝎子精啊!”
男子犹疑了会儿,便朝她走去,两脚不客气地踏上她的飞云。
妙心仰头瞥了眼,挨得近才发现他身姿着实伟岸,她这小身板只到他胸膛。
“你自己生云呐。”她提醒道。耗费法力多载一人,不如留着力气捉妖。
他淡然回道:“许久不曾生云。”
妙心:“飞行的法器呢?”
他摇头:“时好时坏,不听使唤。”
“......”北阴大帝也忒抠门,都不给冥官配一件利索的飞行法器。
妙心再不耽搁,捻诀将云扩大了些,急转南天门,飕飕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