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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难解的迷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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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朗的月光笼罩着大地,粉色的樱花瓣随着四月晚间沁凉的晚风,洋洋洒洒地飘进敞开的窗户落到临窗的书桌。收拾得干净整齐的桌面上,靠近摆放书籍地方的木制相框里,双手托腮的女孩一个人坐在屋顶上仰望无边无垠的苍穹。她的头顶有一片柔和的光芒自上而下地洒落到她身上,为孤独静谧的画面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凝神注视着照片上沉思的女孩,幸村的心微微颤动,经过下午一役,妹妹身上的气息明显疏离了一节。饭桌上,看着她用不熟练的日语与父母礼貌客套的寒暄,他真恨不得当场很失礼的丢下筷子,拽着她到外面院子里去大吼一番。怎奈,自幼父母老师循循善诱教导的礼仪和规范,根深蒂固地缠绕在他的骨头里,深入到骨髓中,并牢牢地扎下根基,使得他无法做出违背基本道德良知的事情。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
不想让父母知道,妹妹排斥去见祖父的举动。幸村精市是生怕父母他们因找寻多年无果,却意外得知亲人已然亡故,只留下稚女一人进入孤儿院的时,备受打击身心再度添上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然时刻能感受到的心伤。
心里虽怀疑父母隐藏了许多真相,但幸村深深的明白,他们是不会轻易透露半点关于桃夭拒绝见祖父的隐情。他这一刻恍然明白过来,父母为何只字不提要妹妹去祖父家的事。甚至平时的交谈中都不许带到一点关于祖父那边的事。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者是在恐惧什么?幸村低头拿起相框,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女孩迷离的面容,桃夭,桃夭,你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秘密呢?
“精市,你去陪陪桃夭吧?我看那孩子的态度今天好象又疏离了不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们俩年纪相近,大概能谈得来点。你好好照顾她,是我们幸村家对不起她!”
回身,眼底透出诧异,幸村察觉母亲的话中有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里明显露出一丝的愧疚,仿佛有很多事不方便说出来,所以只能压抑在心中,一个人默默品尝着那份苦涩。
“是。妈妈。”轻轻点头,幸村欠身答应母亲幸村美智子的请求。见母亲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意转身要离开,他忍不住将脑中的疑惑问出口:“妈妈,为什么不向桃夭提起去祖父家拜见的事呢?”
笑容凝滞,幸村美智子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目光滑过儿子手中的相框,她长长的叹息一声,说了句话转身回房。
“精市,你还小。不会明白有时一次无心之过,或者自以为爱护的行为,都会铸成一个人终生难以弥补的大错!”
“终生难以弥补的大错?”脑子里仿佛联系什么与之相关的东西,幸村拿着相框手微微的颤了下。能让妈妈这样语重心长讲的事还有哪件呢?难道——意识到某些真相的幸村心底升起丝丝缕缕驱散不走的阴霾。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我还小——所以不能知道真相吗?”幸村喃喃自语,朦胧的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射他脸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看上去他胸臆处的不满已经到达极点。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连续深呼吸几次,幸村消除了胸中聚集的不良情绪,恢复平和的心态。他目光复杂的放下手中的相框,抬手关上敞开的窗户,灯,走向对门妹妹的房间。
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应,幸村皱眉,转了转门把手,没关,门是虚掩的。
推门进入,房间书桌上的灯开着,撒了一桌子的五十音卡片被时不时透过敞开的窗户溜进房间的风吹得满地都是,摊开的作业本在风中“哗啦啦”的翻飞不停……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存在的痕迹,视线移向一旁的浴室,灯没开,也不在。
“去哪里了呢?”幸村自语,脑子里跑出女孩喜欢晚上跑到屋顶看天空的习惯,摇摇头关上房门,立刻转身去阁楼。
站在阁楼的出口处,幸村停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静静的站立在原处注视双手抱膝低声抽泣的妹妹,细碎无声的哭泣通过风的传送,逐渐消散在月光中,凝结在人心头,一波难以描述的困惑席卷了他的感官,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解开其中的迷题呢?打开桃夭心中纠缠已久的千千心结呢?
兄妹俩人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晚风渐渐变大,吹得人的发丝胡乱纠结在空中,衣摆在空中猎猎飞舞,幸村回过神来,发觉妹妹蜷缩着身体躺平台上睡着了。他迈步走上前去俯下身,伸手抱起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眉宇眉宇微蹙的桃夭。望着她无邪的睡脸,他心中泛起暖意。
没事的。不要杞人忧天了。桃夭才刚回日本一个月。会出现排斥的情况在所难免。至于她不想见祖父,就随她去吧。就是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因为太过急切想要见到孙女,按耐不住跑来家中。听妈妈说,祖母已提过很多次希望来家中看看孙女。幸村默默思索解决的方法。
抱着妹妹回到房中,发现母亲幸村美智子正等在房中为桃夭洗澡更换睡衣,母子默契的避开刚才的事,互相说了几句关于担心桃夭的话。说完,幸村美智子抱起女孩走进放好洗澡水的浴室。幸村精市则走到书桌旁为妹妹收拾摊了一桌子的学习用具。
细细浏览作业本上读写的进度,他暗自赞叹,这个妹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非她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求胜欲 望寡淡的态度,否则以她的聪慧,一旦全身心投入,胜利女神必将向她微笑。
仔细的将卡片按照顺序排列好,课本也是分文别类的放到一旁的书架上,收拾作业本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瞄到其中一页用水笔重重写了笔锋遒劲,力透三分的因果二字。
因果?!为什么会是这两个字。幸村心底刚刚种下的怀疑种子,开始发芽……佛经上言,所谓因果,皆是前世因,铸就今生果,而未来果,亦是今生因。因果循环,生往不息,如同一粒种子,春来播种,秋来收获,周而复始,连绵不断……
“精市,你在这里陪着妹妹。她晚上好像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梦里总哭。”幸村美智子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干涩,她俯下身子小心的替睡梦中的女孩掖掖因翻动身子滑落的被子。交待儿子守护妹妹。
’“好的。妈妈。”幸村合上作业本点头答应。目送母亲的背影离开房间,他顺手在一旁桃夭从中国带来的书籍画册中抽出一本,一阵风轻轻拂过,送来几片粉色的花瓣,他偏头看了眼半敞的窗子,想起女孩喜欢晚上开窗睡觉的习惯,便放弃了关上的打算。
将房间的大灯关掉,留下一盏床前的夜灯,调节到适合阅读的光线,幸村坐到床上,一边看书,一边思考明天学校的事情,社团的事情,还有妹妹的补习。照目前的进展,桃夭很快就能运用日语进行日常的对话。倘若她肯常出门走走,去公民会馆和那些义务帮助初到日本来,不懂日语的人学习日语的志愿者多做交流,那她熟练的程度会更快……
然这些前提都需要建立在桃夭愿意的情况下,目前她连日本都不愿意待下去,又怎么说动她走出屋子和别人进行交流。
打开画册,幸村才发觉自己错手拿了妹妹的随意涂鸦,看着白纸上面用铅笔胡乱写画出来的图案,他温和的眼眸里泛起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他这个妹妹还是满有绘画方面的天赋的。
一页一页的翻下去,绷了整整一天的脑神经松懈下来,睡意渐渐爬上,幸村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这时,原本应该在睡梦的桃夭睁开眼睛,遗传自母亲的鸢紫色瞳孔里闪烁着难言的琉璃光泽,她抿紧唇瓣,盯看躺在一旁进入梦乡的哥哥,视线停在他透着疲惫的眉宇间,心知肚明下午的事情不该怪到他的头上。他还小又非当事人。如何能明白当初的是非曲折,因果关系。
当年那场意外惊醒了兀自沉迷在庄周梦蝶中的她。医院醒来,她不顾向阳叔叔和其他人的反对,一意孤行的前往医院的停尸房去见死都不没有忘记彼此的父母。望着冷冻柜里因无法掰开父亲紧紧抱住母亲的手臂,仍然紧紧相拥在一起的父母,她的心不停在哭泣,而眼眶里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恨吗?扪心的自问。恨那场山体坍塌的意外造成了一家三口的天人永隔。还是恨那个铁石心肠的老人,或者恨自己的年幼无法做出任何有利父母的改变。
桃夭轻轻爬起,悄悄抽出哥哥手中捏着的涂鸦本,将被子盖到沉睡的哥哥身上,顺手将夜灯的光亮度调节到适宜睡眠的亮度,然后她躺回床上,在朦胧的光线下,凝视窗外明亮皎洁的月色,心中一片茫然。
在日本的日子好像越来越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