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100、第一百章

　　也许是往事重新被提起，就连白慕重头开始细细回想那血腥的一天时，他还是因为不适而暂停，狠狠抽起那支警员递给他的香烟。男子的眼神有些迷离，望着身边明亮的窗户，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下去。于是坐在一边的简政华转过身，他的身上洒满冬日的阳光，明亮到有些炫目：
　　“陈同的妻子邱蔚呢？她是怎么死的？”
　　白慕的视线这才重新转到了他身上，他躺在床上垂下双眼，接着说：
　　“她肚子里的毒品破了，所以死了。”
　　“你们没有包好吗？”简政华虽然知道邱蔚的死因，但还是忍不住问他。
　　“可能吧！”白慕回答，“说实话，这件事情的确在我们的预料之外。那些毒品对当时的华飞来说很需要。他在发现邱蔚中毒后，最慌张的还是那些毒品会没法取出来。”白慕说，“说真的，他差一点点想要剖开邱蔚的肚子，但最后还是被我阻止了。”

　　简政华没有吱声，但是在他沉淀着岁月的沧桑的脸上，却冒出了熊熊怒火，这让白慕不自觉躲开了视线：
　　“但是我阻止了他，我那天的确没想到会一下子死那么多人，本来咱们就只打算杀了陈同一个人。实际上当初说要杀陈同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当我们联手灭门了他们一家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他对我说还要把陈同老婆的肚子剖开，我说什么都不能接受。所以我跟他说，赶紧把尸体埋了，别搞得一团糟，到时候被人发现反倒吃不了兜着走。这才让邱蔚能保住全尸。”
　　“你们实在是……”简政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心中强烈的愤怒在这个瞬间变成了一种无力，他想起被陈飞濯带走的那个玩偶，也许邱蔚最后唯一的希望就是手上这只玩偶的主人，她的女儿能活着，她唯一庆幸的则是她的儿子正在夏令营，恰巧躲开了这场劫难吧！

　　简政华能体会这位母亲的痛苦，他接过曾经最好的朋友父亲的职责，将陈飞濯留在身边，就是因为他不希望男孩儿从此以后茕茕孑立，他希望他能记住自己的父亲是一位人民警察，是一位足够值得尊敬的英雄。
　　“还有一个人你没有提到。”简政华从回忆和感叹中回过神来，他看向面前的男人，然后问他，“王利洋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慕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简政华，却只字不提。

　　“哦？难道你是在害怕？”
　　“简队，你别激我。”白慕说，“激我也没有用，我知道，如果我说些没头没脑的东西，有人会找我。”
　　“那你怎么不怕你什么都不说，我们马上就会找你？”简政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
　　“我说得已经够多了。”白慕补充，“我把蔡斌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那是因为蔡斌已经被抓起来了。”简政华说。
　　“说真的，”白慕轻笑了一声，“你们能把商市——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给抓起来，我还真是没能想到。”

　　“否则你以为呢？”简政华扭过头问他，白慕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
　　“我记得很多年前，包括你从刑侦队请求降级调到经侦也是为了减轻一些工作压力，为的就是你身体不太好的妻子。”他陷入了回忆，很多年前的简政华并不如现在，总是一副目光锐利、伺机行动的样子，而更像个老好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一路晋升到副厅级，不努力向上，怎能爬得这么快？“你难道是为了给陈同报仇……”白慕忽然不敢往下想了，他瞪大双眼，望着面前的男人。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后怕。

　　简政华只对他看看，他没有否认。过往那些时光如云烟拂过，他想起与陈同一起成为警察，想起他一步步成家立业，想起他突然去世唯独留下一个儿子。他不得不照顾他的这个孩子，他怀疑蔡斌，但他没有证据。蔡斌的成长是迅速的，如果想要给陈同一个交代，简政华也必须快速成长起来。他的妻子，简柔和简蔷的妈妈，那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她知道一切来龙去脉，所以她鼓励丈夫努力工作，家里的事情千万不要有顾虑。她也是个拥有正义感的女人，正是因为她在自己身后默默支持，简政华才能那么顽强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极致。他的一步步晋升是为了能与蔡斌并驾，他希望在收集到证据后能相对轻松地将他扳倒。

　　十四年的守望，简政华终于有了结果，而白慕也在这一刻才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为好友的清白而活。
　　于是白慕噤声，他望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话说下去，而简政华则沐浴在阳光中，就像把银色的利剑一般庄严：
　　“白慕，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今天，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手上多少是有些证据的。因为时机成熟了，所以我扳倒了蔡斌，他在这些年里贪污的证据我一直都在收集，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在这些年里并没有收手。我在想，如果在他年轻的时候能够正确接受陈同的意见，能深深反省自己的错误，恐怕不会是今天的下场。年轻的时候，他放走了华飞，放走了一个毒贩。但后来呢？”简政华没有说下去，在他手上的违法之事不仅限于经济问题，个人生活混乱，甚至还勾结了商市的地头蛇，殴打不按期搬走的钉子户；他还曾利用自己在商市的人脉，将威胁自己权力的□□架空，这个过程中甚至利用栽赃陷害的手段；更有甚者，在简政华收集犯罪证据的时候，他还得知蔡斌多次性侵自己多位女秘书，对方如果不就范，他就立刻开除或者调任……“如果从一开始，能拉住他那该多好。”简政华感慨道。

　　“谁能拉住他呢？”白慕现在已经完全坦然了，“没有人能，没有我们，他也会结识其他人。”
　　“你真的不打算谈谈王利洋？”简政华忽然转变话锋。
　　“呵，他么，给我打个保护伞，他能做什么呢？”
　　“我还真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铁。”简政华说，“白慕，我既然能抓住你，就一定是有王利洋的证据的。我们也算同事一场，我想给你个机会罢了。”
　　“简队，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呢？”他说，“我已经在杀死陈队的那个下午死了。”

　　※

　　“我累了。”华飞长叹一口气，他坐在审讯椅上，望着不远处的包阳，嘴角带着一抹讥诮。
　　“你最好老实交代。”包阳严厉喝道。
　　“他们都不能自保了，我看样子也出不去了。”他笑笑，“得争取一下宽大啊！”
　　“那得看你的立功表现。”
　　“那我跟你聊聊……王利洋？”华飞忽然狡黠地朝包阳一看，他当然知道包阳为了得到王利洋的内容这两天对他也发动火力，所以一瞬间，包阳的注意力就全都被调动起来。
　　“说说看！”

　　“他包庇了我们的陈家灭门案。”华飞靠着椅背悠然说道。
　　“怎么说？”
　　“你觉得我们本来打算去杀一个人，后来变成杀一家人，却没被你们找到什么证据是为什么？”
　　“……”包阳心里忽然生出些很不好的感觉，他望着面前的男子不说话。
　　“在我们离开后，他去过现场，把脚印指纹什么都擦掉了。当时白老板在搏斗还在现场丢了一个小挂件，王利洋也帮他捡了。事后王利洋就负责这个案子，他趁着职务的方便，还破坏了几处现场的证据，让你们的案子根本无处可查。”
　　这一席话让包阳惊讶无比，他知道现场有被打扫的痕迹，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打扫的人，居然就是他们自己人。
　　“他也是蔡斌一帮的，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他话不多，很安静也挺谨慎的。所以蔡斌那时候才会把这种事情交给他去做。当然后来，蔡斌也就经常会让王利洋去他家，和他父母搞好关系，这也为王利洋后续升官埋下伏笔。”华飞忽然话锋一转，“否则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每个人都对蔡斌死心塌地？”
　　包阳皱起眉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小人长戚戚吗？
　　转而，他却想起灭门案的卷宗里的确有说到采集过两枚相同指纹，后来被证实是一位办案警员因为操作失误而留下的。现在想来，这两枚指纹极有可能就是王利洋销毁罪证的时候留下的。

　　包阳咬紧了后槽牙，很快就把今天的新口供提供上去。在一阵分析研判以及检测后，证实那位“失误”的警员正是王利洋，他有重大嫌疑。
　　但当两天后，简蔷跟着包阳和秦泽恩冲进那间面朝孔雀湖的临湖房间时，却发现王利洋正直直对着玻璃窗外的孔雀湖坐着。他的太阳穴被子弹贯穿，鲜血顺着血洞流下，把米白色的沙发都染红。

　　王利洋还是畏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