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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夜深异客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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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深异客来
一日无话。当天厨房里做的菜咸了点,半夜里风敛月醒过来觉得嘴巴里干干的不甚舒服,便蹑手蹑脚起身喝水。听到外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便好奇地从门缝里往外张望。
只见几个人正提着气死风灯匆匆朝着甲板上走去,唐叔赫然也在其间。风敛月心生诧异,于是匆匆披了外套溜出门去要察看个究竟。
唐叔手里拿着一面旗子,一抖开来,居然又是一面白底的黑骷髅旗,交给一名水手吩咐他挂上去。风敛月忖道:“真是怪事了,原来已经挂了一面了,怎么又要挂第二面?”
她越发狐疑,便借着夜色掩护悄悄靠近过去,躲在两只大木桶和一堆绳索后面。只听唐叔道:“旗子挂好了。你们两个去把石禄他们房间的门从外面用链条锁上,小心一点可别惊醒他们,万一醒了也别让他们出来,等客人走了再说。虽说那几个孩子是老实人,毕竟不是咱们自家的,还是防着不要被他们撞见了。”那两人答应着去了。
风敛月连忙把头缩回来,忖道:“客人?在这茫茫大海之上,会有什么客人?唐叔这般谨慎地防备着不让我们看到,究竟是要做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呢?”
她尽量蜷缩着自己的身体,连呼吸也不敢喘大气,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耳朵上。唐叔他们布置已定,也便站定了不多说话,一时只听得见海水荡漾着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唐叔忽然说道:“他们来了。”
风敛月不敢探头张望,侧耳细听了一阵,觉察到似乎有船只接近的划桨破水声,这声音越来越近,风敛月自己的心跳声也越发剧烈。她连忙深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又传来“啪”、“嘭”地几声,船身微震,风敛月忖道:“倒像是今天早上海盗过来的情景,难道这回的客人也是坐舢板用勾索上来?”
她正在寻思,那边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是唐叔迎上前寒暄的声音。“唐叔对这个‘客人’这般恭敬客气又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到底会是谁呢?”风敛月眉头打结,十分费解。
“老唐,咱们是老主顾遇上老客户了,你也别跟我掉书袋——我们干这行当的可不讲究这些虚礼的。”回答的是一个女子声音,语声清脆爽利,“你这回带来了多少东西?先说来听听。”
“是,是。这次带来的白米一千五百石。还有金疮药一千包,伤风药、胃肠药各五百包。但兵器不好弄,所以不曾带来,还请兰寨主见谅。”
风敛月听到那“兰寨主”三个字,脑子里嗡地一炸:“兰寨主?难道……难道这个所谓的‘客人’,竟然是女海盗头子兰泽?!!”
女子闻言似有些不满,声音一下子抬高八度:“前几次都好好的,怎么今儿就说兵器不好弄了?徐岚卿和你是不是嫌价钱低了,在糊弄敷衍我兰泽?”然后是几声刀剑出鞘声。风敛月差点惊叫出声来,连忙把手指塞进嘴里咬住。
“兰寨主,就是借我百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糊弄敷衍您啊!真的是弄不到。”唐叔连连叫屈,“五月时凤凰将军出征匈奴,取得陵那西西河大捷,一战平定多年边患。皇上甚是称许,虽然临时把凤凰将军调回长安,但天武军大部还在北疆驻守着,预备着下一番北伐,听说兵部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江南那边也还罢了,中原一带的官府都在大肆征收马匹、兵器。我家主人只是个商人而已,哪里能跟官府争抢呢?”
兰泽的怒气稍遏,放缓和了声音道:“既然是事出有因,那也就罢了。你带来的米面药品,也够我们用上五个月半年的,就按着一石白米一两八钱银子、一百包药二两银子的价来算吧。”
风敛月忖道:“光靠买的一千五百石白米够用半年,一个人一天顶多也就吃八两,那么算起来兰泽手下至少有一千名海盗……这个价虽然不高,但总比抢的要讲理多了……不过好生奇怪,为何她还要买粮?而且听起来还不是头一次的样子。哦,对了,海盗自己不能种粮食,光靠劫掠也不能完全满足需求,要派人去陆上一次性购买太多又怕惹起官府的注意。跟徐家的商船长期购买的确就会方便许多……”
她正在思来想去,又听得兰泽说道:“我听老二说了,你们这次出海想要买檀香、沉香是么?”
风敛月寻思道:“老二?老二是谁?噢,对了,应该就是早上那位跟唐叔小声交谈了好一阵子的三当家,兰泽的第二房夫婿。”
果然听到唐叔说道:“是的是的,先前跟三当家说过,我们这次要买檀香、沉香,多多益善。不知道兰寨主这里有没有?有的话正好一道儿买了。”
兰泽扑哧一笑道:“嗳,真是赶早了不如赶巧了。前些日子我刚刚洗劫了几条不听话的商船,有两条船上就有这些香料,你如果想要,就从我这儿买下罢。”
这般血腥之事,她淡淡说来,竟像寻常人家的女郎早春去陌上踏青赏花一般。风敛月听得紧咬下唇,努力克制住才能不让身子簌簌发抖。
唐叔大喜道:“多谢兰寨主,这样也省得我们再南下,可以早日回去跟老爷交差了。”
兰泽笑道:“老唐,我给你那么大的方便,你打算怎么个谢我?这些东西你们拿回陆上转手卖掉就是好几倍的利润,给我的价钱可不能太小气。”
唐叔答道:“这个自然。不过我毕竟只是个下人,拿不得太大的主意,还请兰寨主见谅。”
兰泽噗嗤一笑道:“哎哟哟老唐,瞧你这客套话说的。谁人不知道你就是徐岚卿的左膀右臂,只怕比徐岚卿的几个小老婆还能够拿主意呢。”
他们在那边商讨价格,风敛月却再也听不进去。她先前知道徐岚卿的生意做得很大,但也没料到会大到这种地步——不但跟海盗做粮食和药品生意,还帮海盗销赃!
此时又听得响动声、走动声连成片,谅来是海盗和唐叔他们在交易各种物资,然后海盗们满载着粮食、药品和银两离开,唐叔也吩咐水手们把香料抬回船舱中去。良久良久,所有人都散去,一切都恢复了沉寂。风敛月慢慢地站起身,夜风吹来,拂过她额角上微微泌出的冷汗。海上、船上都一片漆黑,仿佛都沉浸在安详的梦里。
对,这只是一个梦,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成一个梦。风敛月对自己说着,慢慢地向卧房那边走去,推开门,像一缕游魂般的无声无息溜进去,反手轻轻锁上门,溜进自己的铺位里。
“您……刚才起来了……”石禄翻了个身。咂了咂嘴,半睡半醒地问道。
“嗯,没什么的,继续睡吧。”
风敛月悄声回答,手指却重重地拧着被角,手里的冷汗将那片被角浸得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