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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后知后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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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装的?
江晚还没有当面被人质疑“天赋全都是假表演”的经历,头次受到这样的冲击,倒没有什么负面情绪。非要计较的话,心情有点像听到荒诞笑话,好玩和摸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更多一些。
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再夹杂一点对无厘头误解的好奇。
“有病啊,”薛扎愤怒地拍桌,“整天叽叽喳喳的,就会恶意揣测别人,我们家江晚需要做那些事情来作秀?!”
“没什么大事,不需要动气。比起这个——你还是喝点汤吧,”江晚见薛扎神色激动,很怕他噎住,反过来安慰他,“别呛着了。”
偏头想捕捉韩召阳的表情,意外地看他眉头紧锁,江晚玩笑道:“我这段时间正想着要教韩召阳人类社会交流用语的固定搭配呢,‘没有实际意义的客套,撒谎自贬外加极度夸小的谦虚,以及不够虚假就不能算足够的恭维’,结果没来得及?”
说完,见韩召阳还是一副凝重的模样,一个带着点疑惑的“诶”从江晚口中溢出,几乎不受控制。
感觉韩召阳并不是会为陌生人的恶意误解而伤神的人啊。还是自己太过想当然,其实韩召阳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短暂的走神很快被打断,“怎么回事,小小红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不把那两个女的带过来道歉?!”薛扎不满地道,愤愤不平地推一把江晚的肩膀。
江晚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推的肩膀才跟着抬头看向赵丹绯的方向。
果然是一个人,脸上还带着点薄红,从神态判断,大概率是气出来的。
“基本问出来了。她们两个是数学社的,前几天好像有好些学妹想认识韩召阳,就一股脑地申请入社,发现他没在里面之后,又闹着要退。她俩就因为这烦上韩召阳了。”赵丹绯说到一半,也觉得好笑,摇摇头。
“就这?”薛扎瞠目结舌。以他的性格是很难理解这类情绪的。
赵丹绯耸耸肩:“再加上之前的一些事咯。考试、竞赛什么的,样样都被韩召阳压了一头,所以不爽,这是我总结的版本。她们的说法是,韩召阳表现得不那么——应该说完全不——谦虚,所以她们有点看不惯你,的态度。”赵丹绯说着,下巴往韩召阳的位置抬了抬,表情透露出不认同的信息。
片刻的沉默。
江晚想,这倒是挺经典的情绪。数学社那件事,两个女生除了被打扰,大概也有点“众人皆是脑残粉,唯有我独醒”的叛逆,别人越是喜欢,她俩就越要觉得讨厌。
“单纯从情节上勉强可以理解吧,”江晚见韩召阳一直皱着眉不说话,几个人都有点僵,于是打破僵局,替他做出总结,“不了解他的人有时候确实会以为他说的一些话是故意的。”
然而悲惨的真相是,有时候韩召阳他那么气人,只是因为,他说的全都是事实,只不过太直了。
不过江晚觉得对一些人来说,真相可能更加难以承受,还不如相信“韩召阳就是在作秀”这个脑补的“真相”让他们心里好受。
“那江晚呢,江晚做错了什么?”薛扎愤怒地道,“江晚总没有说过什么令人误解的话吧?”
要说言语造成误会这方面,文科基本残疾的韩召阳可能是个中高手,放到江晚身上这可就太冤枉了。别说引人误解了,他平时对其他人几乎都不太说话的。
“呃,大概就是,跟韩召阳走得近,而且有些行为又有些如出一辙,就被自动归为一类了,”赵丹绯说着,露出回忆的表情,“她俩语文都挺烂的,你们也知道宗老师对其他学生比较严厉……她俩经常因为各种事情被批评,可能因此讨厌宗老师对江晚的各种偏爱。当然,这个只是我个人的推测。”
江晚露出放空的表情:“有预感到会是这样。”当时他在课堂上跟宗老师交流的时候,就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子狠狠地冲自己翻白眼,很是不满的样子。
她表现得不算隐匿,江晚也并不迟钝,或多或少会感觉到。
“说起来我有时候都会嫉妒江晚的待遇呢。”赵丹绯把怨念的目光投向江晚,虽然怨念是假的,但羡慕的情绪倒是真真的:“宗老师的头号爱徒……我这个语文科代表都没有的待遇!”
不过她不会因此对江晚有什么不满就是了,那样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的行为:因为自己的不足而难以忍受他人因为出色被夸赞和优待。
实际上,赵丹绯很清楚宗老师之所以对江晚纵容,并不是因为任何外部的条件。换句话说,宗老师双标的对象并不是江晚这个人,而是他的能力和成绩。如果真的想要同样的待遇,很简单,自己努力就是了。
而赵丹绯也确实默默把江晚当作目标在努力着。正因如此,她才格外看不上那些自己做不到就通过假想和造谣来贬低别人获得自我满足的人。她不满的程度甚至比江晚本人还高一些。
“加油。”江晚真诚地说。
赵丹绯摆摆手,又看向韩召阳,想起什么似的:“之前我隐隐约约还有听过一件事,我朋友告诉我的。
“新加的那个心理课,好像说是小艾老师在来之前就有准备为一个关于天赋的实验找中学生,报酬还挺不错的。本来推荐的名额是她俩,但后来因为你们两个表现太突出,小艾老师临时决定换人了。
“这个我没听别人提起过……你俩真的去做实验了吗?”赵丹绯半是探究地看向江晚,见他点点头,才叹气道,“那应该是真的了,至少也是八九不离十?总之,你俩还确实是抢走不少机会和风头。”招人恨也不是全无理由。
“不能叫抢吧?”江晚说,“‘推荐’的意思跟‘内定’的差别还是有的。其他的更是没道理了。抢的前提至少应该是‘原本就是她的’才对。”
什么叫被抢走了第一,江晚自己是穿过来的不提,韩召阳在的地方,能让别人拿了第一才不正常。第一一直就是他的,何谈抢走呢。
再说,就算是真的被“抢走”了第一,不把注意力放在提升自己以期“夺回”上,反而绞尽脑汁地在诋毁对手这种实际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江晚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不过这两个女生也有挺酷的方面,撇去小心眼跟喜欢把对手往坏处想的方面,潜意识把“第一”当做是自己的东西,这种内心的竞争力跟进攻性江晚还挺欣赏的:“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有好胜心的女孩子的。”当然,这两个女生的好胜心没太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顿时侧目。一直在走神状态的韩召阳都第一时间把比平常更重的视线刺向江晚。
赵丹绯:“你不是吧,跟古早言情小说一样,谁对你不好偏喜欢谁?下一句是不是就是‘女同学,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了?”
薛扎:“我还以为江晚是对女孩子跟恋爱之类的俗事不感兴趣,没想到是因为口味独特。”
韩召阳:“……她们不适合你,太凶了,你会被欺负的。”莫名不爽。
江晚举手做投降状:“不是那种喜欢,只是欣赏女生有这种态度而已。而且她们的赌注明明是追到韩召阳。”这回被眼神质疑的轮到韩召阳,江晚把审判的眼神原样奉还,外加一点私心的试探。
韩召阳的眼神清澈得毫无情绪。
“赌注的事我倒是怎么也问不出来,”赵丹绯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等我回去再问问别人。不过唯一条件很清楚,‘追到韩召阳’,达到就算打赌成功。韩召阳自己有察觉到什么吗?”
韩召阳沉默良久,抬起头来:“这个,有一个前提需要弄清楚。”
“什么?”赵丹绯有点跟不上。
“她们两个是谁?”韩召阳问。
赵丹绯:“……”
薛扎:“……”
江晚有些想笑。其实这个问题江晚也有疑惑过,只是没有直接问出来。他跟韩召阳都是不太注意外部环境的类型,不过江晚认不全班上的人更多地也有中途穿过来和上课经常摸鱼的客观原因。
相比较而言,韩召阳这种即使兴致缺缺也不会漏课的类型,结果依然认不出同班同学,怎么看他的个人原因都要更多一些。
“……长头发的叫郭采枫,短头发的叫田灯。”赵丹绯有气无力地说。
韩召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怎样?”赵丹绯语气平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完全没印象。”韩召阳不负众望地道。
赵丹绯跟薛扎同时露出无言的表情,正好此时预备铃打响,薛扎便率先站起来:“行吧,那就先这样,回教室吧。”
赵丹绯回过头看了韩召阳一眼,想了想,往前快走几步,并肩走在薛扎旁边,跟稍微后面些的韩召阳和江晚错开了。
虽然她跟江晚关系不错,平常交卷、问题的时候也能说上一会儿话,韩召阳看起来也比外表和想象中更平易近人一些,好像能正常交流的样子。
但她还是本能地更愿意对这类型的人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上楼梯的时候韩召阳还是一脸沉思的表情,江晚轻轻拍他肩膀:“还在纠结她们的话?”
“算吧。”韩召阳含糊地道。
江晚看他侧脸,玩笑道:“作为人类科学第一课的课前准备,你要不要猜猜她俩的情绪是哪种?”
韩召阳回想郭采枫和田灯激烈的语气,答:“愤怒。”
“唔,差不多,不过我觉得也有一些嫉妒吧。虽然这样说好像不太好。厌恶,应该也有一点点。”可能显得太自我了。
“哪里不好?”
“说别人对自己抱着嫉妒的情绪,听起来就不够谦虚,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如果‘嫉妒’本身就是正确答案,单纯地说出正确答案也会显得不够谦虚?”
“在某些人眼里,是的。”
“所以需要说出明知是错误的答案,用表演来表现自己的谦虚。通过虚假完成的谦虚也能算是谦虚吗?”
“所以说,是‘撒谎自贬,外加极度夸小的谦虚’嘛,”江晚说到一半,声音轻下去,“有时候,哪怕只是客观地阐述自己,一旦‘自己’的水平较高,也许就会被误解为‘自大’了。”
“费解并且畸形。”
“所以我在想,这些俗套的不健康的东西,你还是不要了解好了。”江晚真的很喜欢韩召阳的不解世俗,也许会显得有些“不懂事”,但是很纯粹。
韩召阳沉默。江晚侧脸看他:“在纠结?”
“没有,”韩召阳说,他对人类的情绪与行为这类社会问题没有任何兴趣,“我在想那本数学册。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郭采枫会觉得‘不难’的评价是在说谎。”合理推测之一,封面上那些题跟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同一层次,也许他当时应该翻一翻再做结论的。
江晚轻笑,见韩召阳闻声看过来,目光有轻微的不解,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高兴了,怀疑是不是我对你的理解出了问题。”
韩召阳摇头,动作很轻,但还是差点蹭到江晚的嘴唇:“只是有点疑惑罢了。”
江晚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紧张得轻轻颤了两下,睫毛上翻,眼见韩召阳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冷漠样子,揪起的心不禁有些小小的不平,鼓气似的地凸起一个小包。
那个小包拼命鼓动着,江晚被这股莫名的气流烫得面部皮肤微微发烧,好像一阵酥麻的风从头到尾地裹挟到他全身。
于是他抬起眼睫:“韩召阳。”
“嗯?”
韩召阳低头,江晚没有避开。微凉的耳垂蹭过他柔软的嘴唇。
“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江晚故作轻松地说完,轻轻用食指指节贴了一下唇瓣。
偏头:“我刚刚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你耳朵了?”
不会说谎的机器人韩召阳诚实地点头:“嗯。”
面色平静,毫无意外亲密接触后特别的反应。
江晚的羞耻心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一股热流滑过他指尖。把视线移到角落:“对不起,不小心。”
“没事。”
说话间到达教室,江晚心里松出一大口气,坐上座位就逃避般地缩回自己的壳子——小说世界里,半趴在桌上,以绝对沦陷的气场看了起来。
整个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但这本来就是江晚的日常状态,除开被封印在内心的混乱情绪并无任何不妥。
韩召阳坐到他旁边,右手无意识地转起笔,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
片刻后,从耳垂开始,反常的高热传遍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