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
“……‘性别和种族一样，是一种显而易见却难以改变的个人特质’*，性别形成天然的对立，在漫长的等级演变中，男性将女性视为‘他者’，通过分化、定义，层层巩固性别权力，反观近代女性意识觉醒和随之而来的运动，多数仍在理解和接纳男性制定的规则。”
岑商其实听不太懂这些形而上的东西，过于拗口。
如果像周亦雯所说的男性掠夺女性资源，很好理解，她可以直接套入案例。
可涉及到专业名词，岑商光是分辨字怎么写，词怎么组，就花了些功夫。
但不妨碍她认真去听，去理解。
“男性通常是了解规则，挑战规则，制定规则，而女性，往往在了解规则后去尝试理解规则，然后接受它、运用它，最后反而成为规则的捍卫者？”岑商抓住她容易理解的关键词，发散思维，“也就是变相落入到另一种层面的规则，或者可以说，落入到男性的陷阱。”
“可以这么理解。”辜幸以颔首，“意识觉醒的早期，女性很难从性别立场冲破数千年来数以千万计的男性共同为女性打造的牢笼，因为女性所接受的教育多数为男性制定，皆是为男性打造，所以女性也会在无意识间成为她者的‘他者’。
“在广义的社会组织以及信息碎片化的现代，权力欲和支配欲来源于个体对世界的不确定性，个体感受不到他对世界的掌握，控制的欲望没有接收的客体，所以只能将意识投放到某个群体，在整体中，他才敢思考，才能够把握自我的主动性，并在一些特定的客观事实中实现和释放自我意识。
“性别和种族、国别都是极易挑起对立的特点，表层对立以性别入手，比较容易形成同盟。”*
听到这里，岑商脱口而出：“四海之内皆兄弟？”
岑商想起与孙傲成共事初期，他的某些行为习惯，她是不太能适应的。
孙傲成经常把“大家都是兄弟”挂在嘴边，即便这个人是他昨天刚认识的，无论对方是对他有所求、抑或他向对方索取什么资源，他都能自然而然说出这句话。
起初，岑商根本搞不清楚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太隆重，还是孙傲成真的人脉遍布全申城，手眼通天。后来她慢慢发现，孙傲成给出去的承诺大多数并不能如言兑现，他五湖四海的兄弟，大多只是泛泛之交。
再后来，她才明白，这是一种广撒网多捞鱼的策略，很简单，很有效果。
岑商介绍了孙傲成的例子，得到辜幸以的认可，“没错。”
辜幸以进一步解释：“从支配欲和权力欲来看，两者不仅仅施加于‘异性’，同样施与‘弱者’。权力结构是递减、排他式的，是‘父亲的权威’。而支配的层级更丰富，它可以是递增、全纳，也可以与权力结构一样，递减、排他。”
到这里，岑商隐约领会到某些东西，“而弱者，不一定是字面意义上的弱者，但凡有弱点或有所求的，都属于对立关系上的‘弱者’。而对立的根源，就在于权力和支配欲是否得到满足，或者说，是否受到挑战。有时候，并不局限于男女性别之间。”
她看到了辜幸以眼中的嘉许，那是辜女士“孺子可教”的自然流露。
岑商略有些赧颜，“我没研究过这些，你讲的好多我听不懂。”
辜幸以笑说：“掉书袋子而已，不用全听。你的理解比我从书里读到的透彻。”
“那是，实践出真知。”岑商毫不谦虚地点点头，然后由衷感叹，“你中文真好。”连掉书袋子的俗语都用得恰到好处。
尽管费了不少脑力，岑商原先的郁气称得上一扫而空，但她不得不告知辜女士，接下来可能有一段时间她没法按时来孟余堂。
三月上旬，不仅要做外出招商计划，还有女性创业者联盟策划。
以女性创业者为主体的「她盟」策划在小组正式立项，岑商给然总发了信息，询问是否有幸邀请她作为启辰牵头成立的「她盟」创业导师。
然总很快回复：「不好意思哦，我们跟临港方面有协议的，不方便接受其它区投促方面的合作，不过有好的项目，欢迎多多交流。」
岑商旋即回：「有想在内环发展的科创团队，也请然总多推荐，春申区科创企业少，补贴和奖励空位还比较多。」
临港这些年挖了不少市区大企业，给地又给钱，临港新城地有多大，临港的手笔就有多大。
土地这块儿春申区没法满足，但春申区财政收入能级不比临港新城差，而且企业数量少，外区不太好即时兑现的奖励补贴，在春申区很好获得。
她把这番话发给然总，得到的回复是一个标点符号——
「。」
岑商盯着句号看了很久，心说来日方长，总归有机会的。
「她盟」策划案定稿，岑商同时发给了郑董和然总。
在征得当事人同意后，她在微信上跟郑董介绍了「她盟」的第一个项目，即周亦雯任法定代表人的「海曼德数字科技」，将海曼德获得投资的事情一并汇报了：「本案投资人已与临港深度绑定，后续与我方的合作或以项目对项目为主。」
岑商吃不准郑董是否认可「她盟」策划，她没有事先征询过郑董的意见，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起码先把方案给出去。
意外的是，郑董不仅同意了，还在周一例会上让岑商做详细介绍。
“我们计划邀请春申区内载体、专业服务机构的女性高管组成专家团和资源池，成立论坛，定期举办交流会，赋能女性初创业者，同时实现「她盟」内部资源共享。”
岑商做完总结，还没等郑董问大家的意见，徐韬直接提出反对：
“女性创业者、女性高管，指向性太明确了。让妇联牵头来做还行，我们启辰来做，立场偏了。”
“咚咚”的心跳重重冲击鼓膜，岑商一动不动，直视徐韬进行反击：
“首先，各地区都有各种形式的组织联盟，如行业协会、校友会、老乡会、商会等，前述这些组织，徐总您已经很熟悉了，相比于花费的时间精力，效果如何，想必不用我多介绍。我们设立「她盟」的初衷很简单，与其在繁杂的社交圈广撒网，不如创造一个新的聚焦点，这个点能够快速凝聚一批核心成员，让我们能够把有限的资源和精力精准投放到点子上，然后由点到面辐射。
“其次，女性创业者联盟并非我们科创促进组首创，武康、宛南、华亭以及申东，都有官方部门牵头成立的女性企业家联盟，武康的敬亭街道营商办、宛南的投促中心均在去年成立了女性创业者联盟。我们调研过成效，能够有效支撑我策划中的论点。它是小而精的，可行的。
“再次，女性创业者是我们科创促进组今后主攻的方向，但这不代表我们只服务于女性创业者或企业家，更不代表启辰今后锁死服务群体。
“最后，既然徐总说到立场偏颇，我倒有个建议，我建议招商安商组可以组成男性企业家或者创业者联盟，我们可以比对一下效果。对内呢，是招商安商组和科创促进组友好PK，对外呢，也算是我们启辰的特色，男女各顶半边天，我想这样，总不至于被指点有失偏颇吧。”
把「她盟」策划案发给郑董以后，岑商打过无数遍腹稿，她原想用这些内容说服郑董，但没想到用在了徐韬这里。
她讲话时，陆家瑜在桌子下面一个劲儿掸她腿。
岑商置之不理。
她没有去看郑董的反应，视线始终锁定徐韬。
辜女士那些深奥的内容她不太理解，不过没关系，不重要，她了解徐韬——一个男性自发结盟的典型。
孙傲成离职当周，新的招商部部长厉宗入职，第二天，一个本该流转到科创促进组的项目被徐韬拦截，以厉宗来自密码产业园，经验丰富为由，交给厉宗跟进。
岑商以为自己圆润乃至圆滑了。
并没有。
她只是脾气比以前好了点，遇事学会了从更多维度更高层面观察思考，但这不是“忍让”，她不可能一味退让。
辜幸以那天的性别意识讲座尽管不能全盘理解吸收，某种程度上也点醒了她。
郑董提她做组长，何尝不是在内部制衡，分散徐韬的权力。
而她因郑董的知遇之恩，将其作为“父亲”依靠，事事以郑董为先，又何尝不是掉进了郑董的“父权陷阱”。
岑商自知易受情绪的干扰，但情绪这玩意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容易被更强烈的情感取代。
比如，愤怒。
对于徐韬不止一次两次设计她的愤怒，对于一切不公的愤怒。
徐韬环抱双臂，高大的身躯仰靠在椅背上，回望岑商片刻，转向厉宗：“厉宗，听到了吧，男性企业家联盟，你牵头去做。”
岑商这才去看郑董，发现对方面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愠怒，眼底反而有一抹愉悦。
会后，岑商去了郑董办公室。
郑董给了她三个手机号码，“方景，治和律所高级合伙人；晏祺臻，鑫民集团商管总经理；还有这位，齐传君，下周入职集团的园区部副总监。”
区别于上次办公室会谈不假颜色的颓丧和怒火，郑董今天格外和颜悦色。
“我只给你联系方式，剩下的，你自己去做。”
不得不说，这在岑商的意料之外，她习惯性地想解释，郑董抬抬手，继续说道：
“我以前觉得你脑子虽然聪明，但性格偏软弱，很多时候不争也不抢，甚至别人抢到你面前，你还会后退一步。而且你在人情世故上的弱点，在「启辰」这样的单位，容易成为掣肘。你轻信人，太单纯了——我不是夸你，也不是批评你。我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凭你的经验和阅历，为什么还这么单纯，不应该的。
“去年面试的时候，你坐在我对面，没说几句话就脸红，讲话也结结巴巴。我当时很奇怪，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好销售，并且常年业绩数一数二。我相信你肯定有一些优点和长处，是在一次面试中无法表现出来的。你知道吗，你试用期的表现也不尽人意，当时徐总是不想要你的。但我还想多给你一些机会，后来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诚恳，岑商讷讷道：“您……不生气？”
郑董笑得开朗：“我生什么气？前几天我是挺担心你的，我担心我走了以后没人支持你，你受欺负。可是谁都不可能被照顾一辈子，你也不是那种愿意一直被照顾的人。”
岑商不由自主点头。
郑董指了指三个号码的最后一个。
“齐传君去年面试的时候我亲自面的，她跟你一样主攻业务。她有些背景来头的，性格呢，也比较特立独行，跟她打交道你要小心。她面试的岗位是科创服务部总监，后来申董决定把她放在了园区部，她手上有不少渠道来源。我估计最多再过半年，她就能调到科创服务部，也就是启辰在集团的上级部门。她目的性蛮强，很有能力。有机会，你跟她多学学。”
所以说情绪是个很讨人厌的东西，岑商出门的时候忍不住揉眼睛。
郑董雷霆暴怒她经历过，她也害怕，她甚至也直言“领导脑子有病”，但今日郑董所言种种，又全然在为她考虑、为她铺路。
胸口一股气始终无法化解，岑商抄起手机发信息：「人真是很复杂，前面还觉得是父权的典型代表，今天又沦陷在了父亲般的温暖[hmm]」
Silver：「我们Shine很棒啊，接受得了他者的阴暗面，也愿意发现他者的闪光点。」
Silver：「真讨人喜欢。」
岑商头皮发麻，笃笃笃笃戳了一行字，毫不犹疑点击发送。
「……辜女士你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