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决裂 ...
-
前面宴会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场，后宫的人影也变得多了起来。来到王后寝宫的国王看着人来人往的场景，他赶紧进去。奈特耐赫特就跟在后面，她的母亲正端坐在床上。
“莎哈托，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伊芙，你就留在这里。”
“可是，主人……”
“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是你的家啊！”听到母亲连伊芙也要舍弃，奈特耐赫特来到母亲身边，急急地拉住了母亲的手臂。
“所有人下去。”
原本还在收拾行囊的侍女放下手中的活退下了，伊芙忧心忡忡地退到门后，合上了宫门。
莎哈托站起来，放开了女儿的手，说道：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你拒绝了梅内克，你背叛了我！”
“母亲，我没有，我是……”
“莎哈托，你在说什么，”看不下女儿悲伤的神情，赫尔荷泰普打断道，“孩子的婚事应该由孩子自己决定，她才第一次见梅内克啊。”
“然后就当面拒绝他？这就是对母亲苦心的回报？”
“母亲我知道，可是我不想离开你啊。”奈特耐赫特第一看到母亲这样，忍不住哭泣起来。
“你嫁给他一样可以留在王都，可如果你一直留在王都，你的父亲就会让外人越过你成为你的主人！”莎哈托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如此没用，她生气地对着奈特耐赫特斥责，一只手直接指向国王。
“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我向先王保证过，我绝不会让王室分裂的悲剧重演。”
“你还有脸提先王，只有一个继承人才不会分裂，那个草野出生的孩子怎么会成了王子？是你背叛了我！”
“我说过了，骨肉相残的事不会发生的，王室也需要一个男性继承人。”
“所以你就防着奈特耐赫特嫁到外地去吗？她继承的是先王的血统，有她在就是法统。难道你还想把奈特耐赫特嫁给你的儿子，做王室一统的美梦吗？”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奈特耐赫特可以辅助麦瑞拉，一起执政。”
听到这句话，奈特耐赫特想起从祭庙回来的时候，父亲没有告诉自己的就是这句话吧。在父亲的计划里，她和王位是无缘的，她的后代与王位也是无缘的。虽然有预感，但她还是吃惊地连流泪都忘记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的孩子，你狠心的父亲从未想过要让你继承王位啊！但是母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王的王室传承在我这里断送……”
“莎哈托，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荷泰普，在你改名赫尔荷泰普之前你不知道王室没有两个继承人的道理吗？和平相处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说完，莎哈托剧烈地咳嗽起来，对于王后来说，这样子说话实在是太累了。奈特耐赫特上前搀扶母亲却被王后一把推开。
“这样也好，话都说开了，”重新坐回床上的王后十分虚弱，“原本我想去神庙祈福，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母亲，”
“奈特耐赫特，你终将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母亲！”
赫尔荷泰普皱眉想要再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伊芙，伊芙！”
“王后殿下。”
“明早我们就出发去别宫，现在我想一个人休息，明天再叫人进来收拾。”
“那你好好休息吧。”赫尔荷泰普带着还在回头的孩子默默离开，伊芙看着伤心的一家人也只能重新关上宫门。
“奈特耐赫特，你的母亲，”国王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爸爸，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一幕，但爸爸向你保证，会保护你和妈妈的。”
“那妈妈……”
“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住在别宫也有利于恢复身体。看样子她是连我也不想再见了。”
“父亲……”
“你明天还要带客人去玩，就别想了。接下来我就要去西岸工地巡视，我不在的几天王宫就由你和哥哥掌管，有事可以去找宰相因特阿塔普。”
“是，父亲。”
第二天一早，在王城还没有睡醒时国王就出发了。麦瑞拉送别父亲，看着奈特耐赫特面无表情，自己也有些尴尬。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公主直接越过他离开了。在王宫的另一处，她的母亲正在侍从的护送下去往别宫。
麦瑞拉没有与公主说上话，想到接下来几天还要应付那个梅内克，心情十分烦闷，一阵乐音从他的宫殿飘了出来。
“弹得太好了，伊利亚，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到呢？”
“姨妈？”
“哟，王子殿下，你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
正在奏乐的伊利亚是伊舒尔的妹妹，她是一个四处游走的乐手，如果不是知晓姐姐和外甥的际遇变化，她可能也不会在王都停留。
“哈托尔女神的神庙正在招乐手，我听说了公主的故事，她的风姿都在乐师口里传开了。”
麦瑞拉接过母亲递上的蜂蜜水，一言不发，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了。
“怎么了，我的孩子，你从进来就闷闷不乐，不会是被哪个姑娘搅得心烦意乱吧？”
“哟，真被我说中了，那你要去女神神庙献上供奉啊！”
“姨妈！”
“哈哈哈，不说了，来听姨妈弹琴吧。”
可是麦瑞拉没有继续听琴的闲情，他听了一段后打断道：
“姨妈，我不能陪你了，你如果要进神庙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晚上再回来向您问安。”
“麦瑞拉，麦瑞拉！”伊舒尔听说了国王出巡的事，但没听说自己儿子也要去啊。
“不会真的是因为姑娘的事吧。”看着形色匆匆的外甥，伊利亚不由地好奇起来。
梅内克在好好休息了一晚后，再遇见公主王子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一身便装的公主戴着极短的假发，全身上下除了佩剑只有一个护身符。而王子和公主一样的假发，但身上的首饰却不止一件护身符。
“我听说王城里有很多能工巧匠，没想到公主只中意护身符啊。”
“我也是自由惯了，希望没有失礼。”
“不会，正好给了我机会送您美丽的项链。”
奈特耐赫特想要拒绝，但想起母亲她还是收下了。
“谢谢你。”
麦瑞拉在一旁看了好久，侍女拿过珠宝盒子时，他的眼睛都快看不下去了。
“妹妹，我们走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还在和梅内克说话的奈特耐赫特被麦瑞拉的称谓吓了一跳，这家伙可从来直呼其名的。而梅内克却从中听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三人皆上了侍从服侍的软轿，由宫人开道，王城中很快就知道有大人物到访。他们第一个目的地就是王城中的普塔神庙。第一祭司很快出来迎接，并且发挥出了和往常一样的专业水平为贵客们一一介绍。
“这是我祖辈就在供职的神庙了，您看看这个柱型，还有这个设计，都是在重现普塔主神出世的情形，这样神力就会源源不断地庇佑王都啦。”
“我知道和其他地方的神不同，普塔神是非常看重人的意志和智慧的，也正是由他带给世界理性。”
“到底是尼肯来的贵族啊，梅内克阁下，请往这边走。”
这一路上，奈特耐赫特觉得比起梅内克，自己倒更像是一个外乡人。梅内克的博学不仅令普塔神祭司倾倒，更让她对这位远亲刮目相看。
“你都是在哪里学来的知识，米内特祭司可从来没让我们见识过这么多宝贝。”
“我曾经也做过祭司，不过是荷鲁斯神的祭司。”
“公主殿下，哈托尔女神神庙的第一祭司派人过来了。”刚从普塔神庙离开，一位祭司恭敬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好的，我这就来。梅内克，你知道吗，我也做过祭司哦！我先失陪下。”说完，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看着公主的背景，梅内克笑了起来，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那么天真无邪。
“既然是荷鲁斯神的祭司，又怎么会相信普塔神的神话呢？”麦瑞拉来到梅内克身边，不客气地说起了刚才在神庙里的见闻。
“王子不相信这世间有共存的神吗？”
“每个地方都有庇佑的神明，可是创世的神只有一个。如果不是离得太远，我真想让你见识见识我伟大的父亲，拉神的神庙，到时候你就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那么请问那里是什么样的呢？”也许是曾经对神的奉献让梅内克来了兴趣，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王子的回答。
“在光辉的金字塔下，还有无边的沙漠，那里矗立着一座白色的方尖碑，花岗岩的高台上托起的是拉神的光芒，凡是看见他的人没有不被他所折服的，一艘砖制的太阳船就停在他的身侧，那是神给予我们的荣光。”麦瑞拉自豪地说起他曾经亲眼目睹的圣象，也是那一刻开始他相信自己就是拉神的孩子。
“那您知道这方尖碑就是拉神化成鸟之后，在创世之丘上最先停留的奔奔石吗？这可是从伊乌努城最早的拉神神庙演变过来的。”
“你是说莎草之地的伊乌努？”
“没错，荷鲁斯神的故事也在那里流传。”
麦瑞拉原本想在这个尼肯的年轻人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经历，现在看来他至少不是个华而不实的草包。
“那我也要去你的家乡看看，听说那里也有拉神的故事还有祖先的传说。”
“这是我的荣幸。”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哈托尔女神神庙的第一祭司邀请我们第二天去神庙，你们看可以吗？”
“一切听从公主的安排。”梅内克恭敬地行礼，正好落山的太阳的光芒穿过神庙的柱子照在了他的身上，那是拉神在开始黑夜的另一段旅程，于是他给奈特耐赫特讲起了太阳船的故事。走在后面的麦瑞拉看着这两人的神情，他对梅内克才生出的一些善意又变得荡然无存了。
接连几日的王城之行，让两个年轻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因为母亲不在，所以奈特耐赫特只得拿每天的出行来暂时平复内心的苦闷。也不知道自己交给女神祭司的贡品有没有见效，妈妈有没有气消了？她在那天向女神许愿，自己的母亲能够一直健康快乐。
在接待梅内克的最后一天，他们来到了训练新兵的校场。这里有不少军士和贵族在观看新兵的摔跤比赛，这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惯例。与贵族间的玩闹不同，这里都是真刀真枪的比试。士兵们穿着蔽体的短裙，一拳一脚毫不马虎。在场的不少贵族女子都睁大了眼睛往场地里看，还有什么比健硕的肌肉和挥洒的汗水更能吸引人呢？坐在高台帐篷里的奈特耐赫特此时也兴致盎然地看着比赛，她的眼睛时刻追随着场上的变动，梅内克感慨于公主的尚武精神，可在一旁的麦瑞拉却不这样想。哪有女子这样盯着男子身体看的，她还是一国的公主成何体统！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咬咬牙他准备不辞而别，可是公主早已不见身影，连一直坐在旁边的梅内克都没有察觉。这时场中出现了一个戴面具的新兵，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戴着假发穿着衫裙，不一会儿人群中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只见这个精瘦的小个子戴着面具，穿梭在一个个士兵里，不一会儿就撂倒好几个对手。而反应过来的士兵只感觉一阵风吹过，他们以为这是将军对他们的最新考验，所以才派来这么厉害的对手。当这个小个子又撂倒一个对手后，其他士兵都不敢再对他进行攻击，只见这个戴面具的勇士径直向高台走去，那里是王室的看台。
他揭开面具，对着芦苇之地的梅内克说道：
“梅内克，这就是白墙之都，我的守卫之心你看到了吗？”
看着台下手拿面具的公主，梅内克发自内心地赞叹，他起身为公主鼓掌，所有看台的观众再次欢呼，这是他们的公主，奈特女神守护的女儿，世间当之无愧的英雄。
站在梅内克身边的麦瑞拉看着这一切，早已面色铁青。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远处看台上的努伊追随着麦瑞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
从梅内克来再到离去，奈特耐赫特觉得虽然不能成为夫妻，但梅内克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可惜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也一直在别宫。在梅内克上船前，莎哈托王后送来了一封满含歉意的书信，只字未提自己的女儿。而公主送去的书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她只能每天夜里去母亲的寝宫发呆，好在母亲的侍女伊芙一直陪在她身边，这样她也能不那么孤单。
那个麦瑞拉自从普塔神庙回来就又变得阴阳怪气了，校场比试后就彻底不理人了。听说财务大臣的女儿努伊最近频频到访，难道喜事就要降临了？可惜她不喜欢这个努伊，从小到大就喜欢跟自己争个高低，听说她的志向是当王后呢。王后，多么可笑，真正的王后却不在这宫里。
如果说公主这些天来一直很沉闷，麦瑞拉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他以为这些天的煎熬随着梅内克的离开就会消失，没想到现在他闭上眼睛就是奈特耐赫特和梅内克在一起的情景。他甚至会做梦梦见奈特耐赫特坐在船头离开王城，他想抓住她，却听到母亲在身后呼唤他。于是他就醒了，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这天麦瑞拉来找母亲，已在神庙任职的伊利亚正好到访，她看着一脸严肃的麦瑞拉于是调笑道：
“又是哪个妹妹弄得你不高兴了？”
麦瑞拉顿时一怔，反应过来这“妹妹”说的是情侣间的爱称，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
“这不怪你，最近麦瑞拉心情一直不好，还好财务大臣的千金一直进宫陪他，这个年纪做母亲的是帮不上忙了。”
听姐姐这样说，伊利亚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哈托尔女神的神庙里流传着各种王室的故事，那些贵族小姐的故事可是完全不同啊。
在忙完了一天的政务后，麦瑞拉又想起了奈特耐赫特，他知道公主最近都休息在王后的寝宫，王后和国王之间的冷战也早已不是秘密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奈特耐赫特要拒绝梅内克，为什么她要留下来，还有自己一直这么生气又是为什么，在他的眼里，奈特耐赫特一直是自己的竞争对手，难道他对自己的竞争对手起了怜悯之心？
这时，侍女通报，财务大臣的千金努伊到了。
麦瑞拉也不知道这几天为什么任由努伊出入宫廷，这个女人的野心他看得到，但同样的他也要争取朝中对自己的支持。
“见过殿下。”
麦瑞拉点头，但不说话，于是努伊就坐到了麦瑞拉身边的椅子上。
“殿下为何愁眉不展呢？父亲说，如果您有发愁的事，可以让我同您一起分担。”
麦瑞拉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子，觉得就像面对没有生气的雕像，不像那个平时只画着眼线的公主，好像下一秒就会向你微笑。该死的！又是奈特耐赫特！
“谢谢财务大臣的关心，我现在只关心父王交给我的政务。如果没有朝中大臣的支持，我将寸步难行。”
“这个您放心，父亲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
麦瑞拉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不想表现得那么直白，于是他拉开同努伊的距离，一个人走到一边，但不一会儿他又想起了公主。
“假如，你有一个姐妹，她会夺取你的财产，你的父亲能做到公正吗？”
“不管有多少兄弟姐妹，继承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子。”
努伊明白了王子忧愁的根源，于是她继续说：
“殿下，您将来是天下的主人，任何人都是你的臣子，包括你的妹妹。”
麦瑞拉转过身来，喊道：
“我要她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脑海，离开他的内心，让他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
“殿下，不要为这种事烦忧，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努伊站起身来到麦瑞拉身前，志得意满的神情让她看起来鲜活不少，却像极了在祭庙看到的神像，麦瑞拉此时已经堕入了深渊，他不知道拉神经历的黑暗世界是不是就是这样。
但他知道，奈特耐赫特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妹妹，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他要她离开自己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决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