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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个人的购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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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医生来说,将一个人的生命从鬼门关夺回来已经是功德无量了,但要他在抢救的时候就把患者的病情确诊,却实在有些为难了。
身为同行,蒋成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刚刚和死神搏斗了一场的大夫,是怎样的心力憔悴,也知道,他说出的推测虽然没有检验报告的支撑,却依旧值得相信。
“从病人现在的体征来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鼻腔大量出血说明他的身体还藏着很大的问题。虽然现在不确认他是不是得了白血病,但从他身上密布的针孔看,病人之前应该做过大量的化疗,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如果有可能,尽快找到他之前治疗的医院,这样才能对症下药,病人的生命也才有挽留的可能。”
最后的希望被彻底击碎,韩冰艰难地站起身来,本还打算争辩几句,却因为目睹到刘宇肩头密密麻麻的针孔而哽咽难言。
衣服的包裹下,刘宇光鲜亮丽、夺目照人,可当薄衫褪去,他身体的狰狞却让人不禁抽泣。
是受了多大的罪过才留下蜂窝一样的针孔,韩冰不愿想,更不敢去想。
这一刻,愤怒成了摆设,韩冰根本记不得一个小时前自己是如何痛恨这个负心汉,只知道她唯一想做、唯一能做的,就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就这白色的被单覆住刘宇的肩膀,驱散他病弱患处的冰冷。
此情此景,适愿心疼之余,下意识地退回韩冰身后,以为她怕自己不小心打破了韩冰的关切,更怕尚存的那丝怀疑打破冰释前嫌的温存。
直到韩冰陪着刘宇走回病房,适愿都不敢靠近韩冰,即便她知道韩冰需要自己在身边加油鼓劲,却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迈开灌铅一样的双腿。
不是自己工作的单位,蒋成自然不能强行插入。看着白衣天使们熟练有序地照顾着刘宇,蒋成放心之余,自然把余下的注意力转到了适愿的身上。
看着平时聒噪的少女靠着墙壁发呆,蒋成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惜。
虽然从手术结束到现在,他们两人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蒋成却清晰地知道适愿沉默的理由。
“怎么,还在想香水的事情?”
顺势递过一瓶矿泉水,蒋成温柔地询问了一句。适愿虽然平素和蒋成插科打诨,不太和睦,但这一刻她却连调侃的心情都没有。
“蒋成,你说眼前这个病得不成样子的刘宇是真的,还是之前那个和‘出轨渣男’绑定在一起的刘宇是真的?”
适愿缓缓说着,抬头的瞬间,眼睛里溢满的,竟是错愕和迷茫。
蒋成从来都知道,适愿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如今看到她一反常态的迷惘起来,恻隐之心有怎能无动于衷。
几乎是下意识地,蒋成握住了适愿的肩膀。
适愿被蒋成掌心的温度感染,一股渴望得到答案的诚恳从她眼底翻涌而上。
“过去,人们总说一叶障目是片面、狭隘的表现,但仔细推敲,如果当事人说的谎是善意的,那被谎言蒙蔽了双眼,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看着适愿虔诚的神色,蒋成几近深情地讲心里感悟说了出来。
可适愿本就是个二百五,被铜臭气息包裹的脑子除了数钱灵光点,哪里还有什么本事解读鸡汤文学?
于是,原本浆糊的脑袋更浆糊,脑子里一股疑问的巨浪还没平息,另一个疑问的海啸接踵而至。
“你……什么意思?谁骗了谁?谁又一叶障目得幸福了?”
蒋成知道自己又高估了适愿的理解力,看着眼前这双无辜的大眼睛,他自然没有继续卖关子的道理。
“今天早上你和韩冰走了以后,我在商场遇到了之前一个病人的亲属,本以为萍水相逢,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商场保安部的经理。在他的安排下,保安替我调出了最近一个月MARO柜台的监控录像,通过仔细辨认,终于找到了五天前在这个柜台购买绿踪香水的刘宇。”
“什么?你们找到了刘宇的录像资料?怎么样,跟他一起逛街买香水的人是不是王彤?他们有没有挽着手,还是说他们分头行动,等到了柜台前才汇合?”
蒋成的话才说完前半部分,适愿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虽然刘宇是否出轨这件事和她本人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此刻,适愿却迫切希望能在蒋成的话里找到确切的答案,因为关于香水的真相,不仅关系到报酬的多少,更关系到她提问的人生难题是否能够得到答案。
而蒋成的回答,不得不说刷新了适愿的三观极限值。
“没有,画面里除了刘宇一个人,其他的,什么人都没有。”
蒋成的语气肯定而坚决,可适愿还是不愿意相信:“什么?不可能,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你想,刘宇是个男人,他一个人买女性香水,还往自己身上喷,除非他是个人|妖,不然,这种娘娘腔的行为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我承认,男人确实很少有人喷香水,但是抛开男女的性别差异不说,单纯从香水的用处上考虑,我们是不是能给刘宇这种‘怪异’的行为找出别的解释呢?”
“别的解释?香水不就是用来装饰生活的么,虽然最开始它是体味重的人用来掩盖身上味道的,但后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拿它来遮味道呀,除非……”
“除非这个人身上一定有必须掩盖的味道,他才会忽略了男女的界限,自己给自己买了一瓶女性香水。”
蒋成说完最后一句话,适愿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一个猜想从她的脑子里蹦出来,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却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一定和蒋成不谋而合。
想到这儿,适愿不由得拉起蒋成的手,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小丫头虽然没有说明去向,但蒋成却大约也猜到她的意图。看着她不可回头的模样,蒋成笃定了心里的想法,顺着往前的同时,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刚刚从护士手里接过来的小药盒。
“这是护士从刘宇上衣口袋里拿到的药,我虽然是医生,却也没办法根据这堆白色药丸反推出医院的所在地。把它给你,你闻一闻,说不定,还能顺着这些气味,找出刘宇做化疗的地方呢。”
适愿本来还想凭记忆里绿踪香水的味道找到刘宇就医的地方,但医院本就是个气味浓重的地方,与其把容易被覆盖的香水当线索,不如直接拿药香当索引来的简单快捷。
果然,在医院这一类地方,“乐疾宁”这类口服药的味道明显比绿踪香水的气味浓重上许多倍。
蒋成才陪着适愿将市里几个防止白血病的主要医院走了一遍,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刘宇身上那些小药丸的出处,连药丸盒子上护士留下的碘酒味道、橡胶味道都被一一确认。
作为医院的老员工,玉护士长肯定不愿意向陌生人泄露病人的任何隐私,但奇怪的是,当她知道适愿和蒋成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那个名叫刘宇的病患时,她却莫名地升起一种“终于盼到”的感觉。
“你们真的是刘宇的朋友?”
——“嗯!”
——“嗯。”
递过药盒,适愿和蒋成异口同声地回应了玉护士长的询问。护士长接过熟悉的药盒,长叹一口气,将自己眼中的刘宇缓缓地说了出来。
“刘宇这个孩子看起来好像帅得有些不靠谱,其实,在我经手的病患里,他却是最重情重义的一个。
记得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体检报告和我们主任确认病情。在我们医院,白血病的患者每天都很多,这些病人听到结果后,要么哭成了泪人,要么半天不说话,可刘宇却在走廊里和他女朋友笑着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当时,我们的护士小姑娘听到他打电话,还以为他是受刺激过度,整个人的神智都不清楚了。可后来,每次来看病,只要女朋友的电话一响,他就笑嘻嘻地和她聊天,直到第一轮化疗结束,他都没在我们这里掉过一颗眼泪。
可是,药物治疗的结果并不理想,主任担心病情恶化的速度加快,建议他住院化疗。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听到他和女朋友通电话,看着他握着那姑娘的照片强忍疼痛,我们都以为他女朋友因为他患重病的原因离开了他。
谁知,第二天早上,刘宇竟然拿出钱来,拜托病房的护士给他买一瓶香水。按规定,护士不能随意提病患购买无关的物品,拒绝了几次,刘宇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刘宇虽然住院治疗,但学校里却没人知道他的病情,只当他在实习,所以,为了圆谎,他必须隔个一两天就到实验室报到。可是,化疗的药味本身就很浓重,他害怕女朋友闻出异样,所以才想用香水盖住身上的药味。”
“而他女朋友却因为他身上的香水气味,怀疑他出轨,还雇了人追踪香水的下落,直到他躺在病床上,她都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