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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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是什么感觉呢？
或许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回答，惶恐，绝望，癫狂。人们对于生命的逝去总是感到恐惧的，能够坦然赴死毕竟是少数。
这些对于生命逝去感到恐惧的人里，并不包括卡捷琳娜，就像是脱去了什么枷锁一样，她将菲欧娜旅馆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第一次在门上挂上了停业的牌子。
她背着一个大包，就像是毕业旅行的女大学生一样，戴着大檐帽穿着长裙。布鲁克海文的天气也像是在配合她一样，微风吹起她的裙摆，送来唐菖蒲和餐厅里肉桂还有迷迭香的气味，两边居民楼窗外星星点点的锦紫苏和牛尾藤更是衬得这里仿佛是东欧某个熟悉的可爱小镇一样，住在这里的姑娘和女士们一定花了很大的功夫去打理他们。
这样的景色卡捷琳娜似是第一次见到，她不再把目光放在那些灰暗的水泥地，街角杂乱的垃圾箱和脏兮兮的墙壁上。看哪，看那些一群一群飞来飞去的鸽子，看那些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厅里相视而笑的小情侣们，甚至是街边乞讨的流浪汉，他的夹克上都别着一颗西部片里闪亮的黄铜五角星呢。
她找到了一个街头的电话亭，耐心的拨通了电话。但想也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正陷入一个由焦虑和无助的绝望组成的漩涡里——这不是卡捷琳娜想要看到的，这样温柔的一个人，拥有比谁都更明亮颜色的男人，不该被她这种污泥一样的女人困在这里。
在第三次拨打电话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迪克那和平时并没有两样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
“……卡捷琳娜。”
这倒是让卡捷琳娜吃了一惊，她确认过她手上的确实是公共电话后才有些迟疑的应答了一声。
“迪克？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现在站在那别动好吗？”
但迪克却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就算他不说卡捷琳娜也知道，就算他总是标榜自己和蝙蝠侠那可怕的控制狂不同，但作为他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导师和家人，迪克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一些蝙蝠侠的印记，比如现在，卡捷琳娜就敢断定，迪克一定是在她不知道的哪个地上粘上了定位器，不过在卡捷琳娜的面前，他却总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的。
“好的，我就站在这不动。可是迪克，我现在有个非常，非常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别的什么城市看一看，海边，草场，随便什么地方。”
卡捷琳娜柔和的说完这几句话，电话那头的迪克是什么反应，她已经不太在意了。就像迪克要求的那样，她安静的站在电话亭里，白色的阳伞被她收好靠在墙角，有几缕阳光穿过电话亭的玻璃照射在她比寻常人更显病态的皮肤上——说句不好听的，那简直快比得上哥谭市臭名昭著的小丑女那灰白色皮肤了，那样鲜艳的发色下却一张那样消瘦苍白的脸，明明五官长相明丽，此刻在电话亭的阴影下，却带着一丝阴郁的味道。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损她那魔性的魅力，当迪克骑着他那辆卡捷琳娜熟悉的机车来到这条街时，有不少的人正偷偷打量着街边的卡捷琳娜，但敢于上前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只因她身上那种病态疯狂的气质实在如同一把尖刀似的，下一秒就要扎进你的心脏里去。布鲁克海文懂得明哲保身的男人们并不愿意招惹这样一个看上去就麻烦无穷的女人，哪怕她看上去再美丽动人也一样。
但这种气质在见到迪克时，却如同暖春的冰块一般迅速消融了。她露出了一个快活的笑容，脸颊的酒窝让她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娇柔可爱。她穿着白裙子，腰上系着红丝带，裙边上还滚着一圈可爱的花边，如同一朵云一样飘进了迪克的怀里。
“你来啦！”她笑着这么说。
“嗯。”
迪克听见自己这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勾起嘴角笑一笑，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脑子里全是康斯坦丁刚刚的回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知道那是什么，万死的毒针，没想到现在在现实中还能找到这种神代的东西……你说的那个，穿着红色长风衣的银发男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恶魔那边的话确实还能找来这样的东西】
【不过既然蝙蝠侠愿意用他之前的人情还有之前他之前在那个女人身上找到的，万死的毒针的残片来换，那么我就送你你一句劝告——早点收手，碰上万死的毒针的人，几乎都必死无疑。那简直就像是莫瑞甘化身停在库丘林身上的乌鸦，触之即死，而比莫瑞甘更可怕的是】
【接触到万死的毒针的人，连灵魂都会化为粉尘，别说将她的灵魂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你就算去地狱之主那里，也是不可能找到她的存在】
【那是彻彻底底的，从□□到灵魂的死亡啊】
【你说我说几乎？确实……确实，或许你可以寻求一些……外星科技和魔法侧结合的帮助，我当然没有刻意指谁，但我听说超人最近在联盟里以训练超级小子为由请了两天的假，而堪萨斯州在飓风袭击时最近多了几起超人目击事件，而渡鸦，那个流淌着恶魔血液的女孩，她和少年泰坦的康纳一起，在堪萨斯州接受超人的训练。】
【这两天里，他们杜绝了一切与外界交流的手段，就连超人也关闭了超级听力，现在全球范围内的突发事件由神力女孩暂时代劳。】
【明白了吗？现在除了前往堪萨斯州，几乎没有任何方式能联系到超人，那么，你要去吗？为这么一个……连希望都称不上的理由？你要去面对，那几乎已经成为定论的终局吗？】
当然要去。
他伸手想要抱一抱卡捷琳娜，但又怕他只要碰一碰，这样如同云一样的女人就真的和云雾一样消散了。
“你说要带我去哪呢？”
卡捷琳娜站在迪克的面前，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的脸颊——那里因为过度用力，以至于牙床那块的位置都有些微微的鼓起。
她看见迪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个她熟悉的笑容。
“我们去堪萨斯州怎么样？”
“堪萨斯州？那是什么地方？”
“我听布鲁斯说过，那是一个有着无边无际的麦浪，热烈的阳光，连风都会带着一股玉米香气的地方。从那里会走出灵魂装载着正义，血液里流淌着包容的童子军。”
“听着算是一个不错的评价？”
卡捷琳娜听着他这么形容……当然！她当然会有些猜测，但这种时候可不是该问问题的时候，现在她只需要回答好也不好就可以了。
而她又怎么会拒绝迪克呢？
“好啊。”
她微笑着点头。
“我们怎么去呢？”
“就骑我的机车去。”
“就像圣诞节时那样？”
“是，就像圣诞节时那样。”
这样说着，听见这话的卡捷琳娜就露出了非常高兴的神情。她放下自己的背包，从夹层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蓝色的纸盒。迪克低头看着卡捷琳娜打开盖子，从里边取出了那个圣诞夜，他用风信子和矾根编的花环——它已经□□燥处理过，但明亮的色彩却依然保留在那里。
那样鲜艳的红色几乎要刺痛迪克的眼睛，让他眼睛发酸，止不住的想要流下眼泪。他也蹲了下来，重新将花环塞回了盒子里。
“以后还会有很多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变着花样给你编。”
“编花环也在布鲁斯给你安排的学习范围内吗？”
“……不是，这是我偷学的。”
卡捷琳娜畅快的大笑起来，就连腹中撕裂的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
她等着迪克重新推好机车后坐了上去，他们首先去了加油站，路上还听着他的絮絮叨叨，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缓解谁的紧张。
“警察局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应该没问题了。”
“杰森那小子，我本来想让他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重新担任罗宾，顺便兼顾一下布鲁克海文的，但结果，他说要超越布鲁斯，自己偷偷跑了出去，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去哪了……他有和你联系吗？”
“没有。”
“那好吧。”
确认机车的油箱都加满了以后，迪克给她戴上了一顶大大的帽子，以防止这热烈的阳光灼伤她的皮肤。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两个年轻人踏上了前往堪萨斯州的路。
“现在黑金丝雀还有绿箭侠他们两口子帮忙兼顾布鲁克海文……不过最近布鲁斯发现了一个很聪明的男孩，他居然靠自己推测出了布鲁斯的身份，恐怕在杰森离开以后，他会成为下一任罗宾……杰森回来估计能讨厌死他。”
他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的话，迪克带着她走的是一条笔直的公路，卡捷琳娜从没来过这，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但她还是信任的把头靠在迪克的背上。
她看着这些沿途的风景——有些干枯的，但生命力顽强的苹果树，在公路旁正野炊的人家，甚至还有如同惊喜一般突然出现的，小小的湖泊。当然，感受着背部传递过来的，属于人类的温度，还有前边传来的，迪克不曾停下的话语，那本来对她来说平板无波的死亡，突然就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无法再看到他，无法再触摸到他，无法再与他对话，这样的生活也许在下一秒就会荡然无存，也许在她消失的几年之后，迪克就会重新爱上另一个女孩，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个孩子。
只是稍微想一想，窒息的不舍与灼热的嫉妒就让她瞬间回忆起了，那久远的，她早已遗忘了的，本该深植于本能中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恐惧就像电流一样，瞬间流向了卡捷琳娜的四肢百骸，而疼痛也伴随着一起席卷了卡捷琳娜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为你感到遗憾女士，你的病情太过严重了，从头顶到脚底，你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痛苦哀嚎，而掌控这一切开关的居然是你的恐惧……这甚至不能算是一种病，这是掌管命运的诺伦三女神编织的一个拙劣的玩笑。但我会治愈你的，我发誓女士，我发誓我会治愈你的。】
那时第一次见面时医生说的话还历历在目，那时医生说的‘掌控这一切开关的居然是你的恐惧’指的是不是这种情况呢？卡捷琳娜似乎有些明白了。
就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里涌现出了各种罪恶一样，当卡捷琳娜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对死的恐惧，有了【我不想死】的这个明确的念头后，那些被卡捷琳娜牢牢压缩的‘毒’在她的身体里一瞬间暴涨。
这就是她这样黑泥一样不堪的女人，应该得到的结局吗？
在摔下机车的前一刻，卡捷琳娜恍惚的想着。她的内脏在这猛烈的毒素中被迅速的溶解成液体，不断的有破碎的内脏残渣顺着大股血液从卡捷琳娜的口腔里涌出。
太不甘心了，太绝望了，在这光亮出现的那一瞬间，在这蜘蛛丝垂下的那一刻，在【不想死】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刹那。卡捷琳娜·弗拉基米尔·伊万诺夫娜的人生就被命运女神剪断了这可笑人生的绳索。
怨恨吗？又如何能够怨恨呢？
憎恶吗？又如何能够憎恶呢？
后悔吗？又如何能够后悔呢？
只要一想到，在另一个时间线里，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会在一个没有迪克·格雷森的世界里在黑暗的深渊里孤独的一直活下去。她就忍不住要为曾经拥抱过蓝色知更鸟和他所带来的，新鲜而美妙的一切的自己开心得落泪。
卡捷琳娜最终也没有摔在空旷的水泥公路上，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这个即将溃散的身体。
卡捷琳娜已经看不清迪克的样子了，她的两只眼球已经化为了闪亮的蓝色细砂从她的脸颊滑落在迪克的手掌里。
卡捷琳娜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非常惊悚和恐怖才是，她想让迪克别过头去，不要在脑海里留下她这样丑陋的样子。
但可惜的是，卡捷琳娜的声带似乎也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不论她怎么努力，卡捷琳娜都没有办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
‘有点遗憾’卡捷琳娜迷迷糊糊的想着‘我还没有和迪克好好告别呢，我们还没有一起看过有着无边无际的麦浪，热烈的阳光的堪萨斯州呢’
到后来，卡捷琳娜连声音也听不见了，手部和腿部已经没有了知觉——大概是不存在了吧。但好在起码皮肤的触感还是存在的，她不断的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掉在她的脸颊上，在大脑也即将步入溶解的范围时，卡捷琳娜发现一个温柔的，带着泪水的亲吻降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卡捷琳娜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女人。
但在永远的失去意识之前，她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卡捷琳娜最后没有变成她想象的那样，变成一堆发黑的污泥。她的躯体，散落成了一小堆闪亮的深蓝色细砂，就像是天上一把破碎的星星坠落到了人间。它们没有被公路上呼啸的狂风吹走，在恍惚的迪克把它们收集起来之前，它们一直安静的待在原地。
怀抱着一丝希望，迪克带着这些细砂踏上了返程的道路，他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到了康斯坦丁的面前。
【你问我这是什么……感情的碎屑，这还不够明显吗？难道你会以为这是灵魂的碎片什么的？不是说过了吗？灵魂与□□一同消亡。这只是她强烈的感情留下的碎屑而已。】
【这算是很难得的东西了，要满足无可避免的终局，与死亡相抗衡的能量，强烈到不顾一切的情感这几个条件的人可不算多。】
【把它带在身上，它能够保护你不受任何和‘毒’有关的伤害，但同时，当你把它投进别人的杯中，它就是最可怕的毒药——这份保护只针对你，你明白吗迪克？】
【你是她燃烧一切也要留下点什么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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