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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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林黛玉亲口承认自己是这个世界中原装正版的‘林黛玉’之后，薛宝钗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万分复杂。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她那个表情就是‘竟然如此’的惊讶再加上‘怎会如此’的茫然。
薛宝钗从椅子上坐起来，快步走到窗前，抬起头盯着林黛玉：“你确定吗？”她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揣测，这人会不会是因为小说中流行的‘胎穿’，才没了前世的记忆。
一想到这里，薛宝钗心头一动，又追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曾经一道一僧？他们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一道一僧？今日才见过。”林黛玉低下头看着薛宝钗，“怎么你和他们都一样，总觉得我是个女子？”
薛宝钗没有回答林黛玉的话，而是继续追问：“他们两人对你说了什么？”
“说你命格有变，让我来瞧一瞧。”林黛玉很少和女子打交道，所以不知道这天下女子都应该是什么模样的。
但像薛宝钗这样大胆的，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对她的兴趣更盛，“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改变命格。”
“无缘无故？”薛宝钗冷笑一声，倚在窗边看着林黛玉，“他们闯出来的是非大祸，逼着我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到头来却告诉你‘无缘无故’？”
林黛玉敏锐地察觉到薛宝钗话中的端倪，他反问：“不属于你的世界？”
“是啊。”薛宝钗五年前没能反抗得了那警幻仙子和一道一僧，心中早就记着这笔仇。如今他们都能让林黛玉来问，她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根本不是薛宝钗。我也不属于这里。我是……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你们修行人不是曾说过，‘一恒河沙，一沙一界’①么，我就是另一界的。”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薛宝钗也好，你也好，贾宝玉贾府也好，都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
薛宝钗的话，荒诞到近似可笑，但是林黛玉却始终安静地听着，连带他手腕上的白虺也偷偷从衣袖中探出来头，默默地听她继续说。
“五年前，我在那个世界中出了意外，车祸之中当场丧命--嗯，”薛宝钗犹豫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对林黛玉解释，这‘车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话说回来，这个时代里，马车相撞会死人吗？
好在林黛玉并不在乎这些细节，看到薛宝钗迟疑的模样，他便追问：“然后呢？”
“然后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薛宝钗。”
“我当时吓坏了。”她叹了一口气，声音里藏着掩盖不住的惆怅，“我上辈子看小说--就是你们现在通行的话本--有时候也会幻想自己一夜之间穿越了，成为哪朝哪代的名门大小姐，接着衣食无缺吃喝玩乐。可是真有了那么一天，我并不开心。”
薛宝钗抬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面上的眼泪，“我来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正值落水感染风寒，我那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来了，才害死了真正的薛宝钗。”
“我当时想过寻死。我想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也不想平白霸占别人的身体，也不想霸占她的父母家人。”
“可是我没有死成。”说到这里，薛宝钗突然撩起来自己的袖子，露出来白皙手腕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给林黛玉看。
“我本来以为流了那么多血，我必死无疑。可是那一道一僧却突然闯进薛府，对我说，警幻仙子已经看过，原来的薛宝钗已经归入上界了。我是因为百年前曾经得过她的一点恩惠，这一辈子才要替她来受轮回爱恨之苦。”
“若我一死，‘薛宝钗’这个人这辈子就真的死了，连带原主的魂魄也要再次下凡，甚至薛家人还要再受一次丧女之痛。我上一世父母去得早，从来没体验过什么叫做父母的疼爱。那时候我看着薛宝钗父母的眼泪……我竟然真的舍不得。”
微弱烛光照耀之下，薛宝钗的侧脸显得更加落寞，“既然死不了，我就只能活着。结果到了最后，除了手腕上的这道疤，我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林黛玉自己没怎么哭过，所以每次遇到别人在他面前哭，总会觉得束手无策。他此时和薛宝钗并没有什么交情，只好低着头去数地上的砖，等到对方心情平复了，才追问：“警幻仙子？”
“对。”一提到这几个人的名字，薛宝钗就恨得牙根痒痒。如果早知道自己居然会一朝穿越到《红楼梦》之中，她一定会通读后世所有红学家的著作，再把原主正反默念八百遍。
--只是可惜，她之前没有料到。所以如今她对于什么警幻仙子，一道一僧，甚至什么官儿爷儿的，她最多只记着个人名。其他的……一概不知。
有时候薛宝钗自己都想为自己鞠一把泪，然后再自己为自己写一副对联，上面用最粗的隶书写：“史上最惨穿越女”，“我还没充金手指”。横批，“我恨”。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黛玉的表情，试探着问：“你认识？”她一边问，一边绞尽脑汁地回忆，原著里林黛玉和警幻仙子什么关系来着……
林黛玉摇摇头，“不认识。但我师父好像认识她，而且很不喜欢她。”
他当年刚拜在叶清寒门下的时候，叶清寒曾经说过，黛玉二字格局太小太柔，容不下他；若是改成岱岳的岱，才能显出几分风骨。
林黛玉那时候年纪小，自然是师长怎么说，他便怎么听。
可是叶清寒却只提过这一次，后来林如海再问起来，他却只是摇头不语。最后还曾经私下里对林黛玉说：“三十三重天阙离恨天之上，有一个警幻仙姑，挟着你的名字和命簿不放。你现在年纪小，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如果我真动手硬逼她交出来，她可能会狠下心伤了你。所以只好先容她过几年安稳日子……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如果她真的找上门来，逼你做什么不愿做的事情，你就反问她一句，‘你的太虚幻境还想不想要了？’”
那时候林黛玉只是点头记下来，却并不理解叶清寒的意思。可今日薛宝钗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倒让他又升起来许多猜测。
只是那些念头闪得太快，林黛玉一时抓不住。只好又将思绪全放回在薛宝钗身上，“那你以后，便真的要以薛宝钗的身份活下去吗？”
薛宝钗苦笑一声，“不然还能如何呢？我既然承了原主的恩，借住在这身体之中，便也只能替她活下去。”说到这儿，她突然咬着牙，发狠一样地继续说：“不过我才不要像那一道一僧还有那警幻仙子劝告的那样认命。”
“这不是我的命，我为什么要认？是，我来之后，不管怎么想要改变薛家人的命运，那些在书中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一件件地都发生了。可是那又如何？我就是不愿意信命。一年改不了命，那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一生。我就不信，我这一辈子还非得按照他们的意愿去活。”
林黛玉见过许多不服天命的人，但他们多半是因为自觉天道不公，自觉天道不仁，才生出了憎恨之心。
可薛宝钗今天所说的这席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突然笑了笑，抬起头异常郑重地重新看了一遍薛宝钗，这也是林黛玉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将她放在眼里，“你倒真是有趣。”
说完之后，林黛玉向外一仰，从窗户处落了下去。
薛宝钗被他吓了一跳，忙趴到窗沿上去看他，见林黛玉毫发无损地站在夜色之中，才放下心。
还不等她出言抱怨，林黛玉就开口对她说：“你之前所说，我们都在一本书里。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薛宝钗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一问，怔了怔，才答道：“《红楼梦》。”
“……好名字，既然是梦，那你也就当做一场梦吧。你不想按照他们的意愿去活，我也不想。所以从此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我们互相帮忙的时候。”
林黛玉很少说这样类似结盟的话，今天倒是破天荒地说了两次。一次对顾水溶，一次对薛宝钗。
薛宝钗愣愣地看着林黛玉，直到一阵春夜冷风吹来，惊醒了她，她才喃喃地说：“那就……合作愉快？”
林黛玉嘴唇微微勾起，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宝钗：“合作愉快。”
都说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直到林黛玉已经纵着轻功离开之后，薛宝钗的脑子里还是他最后那一笑。
那个笑只不过是他信手拈来的惊鸿一瞥，却让薛宝钗这种在前世阅遍美色的人，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猛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低声在房间里嘀咕着：“薛宝钗，你要冷静。南朝美男子那么多，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到这儿，薛宝钗又想起来，之前在街上看到的那幕‘壁咚’场景，深呼一口气，继续说服自己，“就算真的要找一颗吊死树，也不要找林黛玉这种。他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薛宝钗来这个世界五年了，这五年里，关于自己的来历，以及因此而生的怨气和憎恨，自然都是好好地藏在心里，唯恐被外人察觉到。
像她这样心思郁结下去，以后难免会生病。今天她在林黛玉面前，一口气把几乎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当天晚上便觉得舒畅无比，连梦都香甜了不少。
薛宝钗是痛快了，只是可怜林黛玉一夜之间被她灌输了那么巨大的信息量，回屋之后自然左思右想了许久。
再加上林黛玉还惦记着自己尚且欠着顾水溶那匹受惊的马儿一整篇的地藏经，索性趁夜诵了，免得日后事情多起来，耽误了它超度。
于是他这样一折腾，几乎快凌晨才睡下。
等到第二日早晨，贾宝玉来找他的时候，林黛玉几乎才刚起床穿好衣服。
“表弟。”‘伸手不打笑脸人’，贾宝玉这么笑眯眯地凑上来，即便是林黛玉，也没办法对他说什么太重的话。
“嗯。”林黛玉昨儿和顾水溶几人约好了今日碰面，他一边从剑匣中取出自己的‘冷月’佩在身上，一边又随口问道：“表哥今天怎么没去家学？”
“先生家里出事了，也没人代课，所以今天便不去了。”
贾宝玉盯着林黛玉身上的佩剑看了好久，才问：“表弟今天还要出门吗？”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贾宝玉在此之前也算见过不少。
可是王公贵族们选武器，多半都只为了好看，不像林黛玉身上的剑，只为‘杀’而存在。
“是啊。”
贾宝玉听到林黛玉回答，语气中有些羡慕，“太太昨日还嘱咐我，说要我多关心一下表弟，免得你在外面被外人欺负了呢。”
林黛玉的手突然一顿，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想，“太太？”
“是啊，”贾宝玉点点头，“太太还让我问问你，最近究竟在查什么案子呢。”
“一桩小事儿罢了，不劳二舅妈和表哥关心。”林黛玉的眼睛微垂，鸦羽一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
关心？恐怕他这位好舅妈是关心为虚，刺探消息为实吧。
贾宝玉可不知道林黛玉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太太这么关心林表弟，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知道林黛玉一早就要出门，正在兴头上的贾宝玉甚至还硬是要亲自送他出去。
结果……两人走过贾府花园的时候，却正巧碰上几个贾府的家生子下人在偷偷嚼舌头。
“昨儿薛家太太来得时候，好大的阵仗！我悄悄数了数，她们带来咱府上的礼，就有好几大箱子。”
话说到这里，还算正常。贾宝玉听了之后，也只是笑笑。可是这几个小丫鬟羡慕薛家还不够，硬是要将林家拖下水。
“你再看看林家，同样都是亲戚，怎么他们什么都没带来？”
“别这么说吧，毕竟林夫人可是咱们家小姐呢。”
“小姐？”说话的人嗤笑一声，“我倒觉得他们是在扬州待不下去了，是来咱们家白吃白喝打秋风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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