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怪诞江阳

36、第 36 章

　　这是张扬第一次和杜懿吵架。

　　不，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和朋友吵架。

　　张扬恶名在外，虽说他本性确实不像传言那样暴躁易怒，更甚至其实还挺和善，但他确实是一个能宁可动手也不动口的性子。

　　遇到鸡毛蒜皮的冲突他不会搭理，对朋友他更是奉行能处就处，不能处就直接散的做法。吵架这种事他觉得很烦，他本来就不算什么伶牙俐齿的人，朋友还是想和他争执，只怕那边第一句刚开口，他就直接甩脸离开了。

　　所以，能和他当朋友的人基本都知道他的性子，到现在为止，能和他做朋友的人，诸如甑旭林、刘桥，都从来不曾和他掰扯过什么事。因为知道没有意义，张扬压根不会搭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

　　回到家里张扬给爹妈说了句去看书了，就回了房间锁了门，躺倒在床上。

　　房间没有开灯，白色的屋顶上，只印照进屋的路灯光拉长了窗户边框的倒影。

　　他脑子里又想起了，刚才杜懿背对着灯光向他走来的样子。

　　有些模糊的面容，看不清情绪的眼睛，以及投影在地面渐渐拉长的影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刚打完架的时候，在绕了一大圈才回家的心里疲累的瞬间，在他瞧见杜懿竟等了他几个小时的那一秒，他有些慌张了。

　　打架而已，对以前的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好提的，可是面对杜懿他就是说不出口，更甚至在杜懿那样的询问下，他心里就窜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燥乱，然后那些话就这么说出了口。

　　回想着那些话，张扬就烦躁地翻了个身。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心里很清楚杜懿会这样询问是因为担心他，还是换做不想干的人，以杜懿的性子怕是理都不会理。杜懿关心他，很在意他，所以才会大冷天站那里等上几个小时，所以才会这样想要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明明心里很清楚的，但怎么就……

　　简直就像是小学生吵架一样，但他就是这样幼稚又冲动的说那些话。

　　确实，他之所以瞒着杜懿不说，是因为他知道杜懿的性子，虽然相处不到半年，但他心里却是肯定，如果杜懿知道的这件事，绝对就不会放着不管。

　　班里的人都知道，杜懿很“独”，看着似乎和谁都能说上两句，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在意别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明明也是笑脸对人，但实际心却从来不热络。而至今能称得上杜懿朋友的也就只有他张扬。

　　杜懿帮了他很多，他也是因为结识了杜懿后才有了如今的变化，变得不再浑浑不知明日，有了一心想要到达的远方。所以，这种可能会面临冲突、面临打架受伤的事，他不想也不愿把杜懿牵扯进来。

　　而除此之外......

　　想到今天早上物理秦逸甫和班主任连番在班上道出的喜事，杜懿这次奥林匹克物理竞赛联赛获得了省一等奖，也是省内第一名，将与其他八名其他学校的学生组成省队参与今年的决赛冬令营。

　　再想到刚才打架的事......

　　张扬把脸埋入了枕头。

　　一直以来，张扬其实心里都是最清楚不过，被学校捧在掌心、被教育部门数次奖励、能获得国家奖的杜懿，和他这种从小打架斗殴不思进取的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杜懿满身的光环和荣誉，而他张扬身边都是那些蜂拥而来甩都甩不掉的渣滓......

　　张扬心情不佳，杜懿也好不到哪里去。

　　和张扬不欢而散回到家中，他都有些闹不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模样。

　　朋友的私事不该管的就不管，他从来都是这么做的，但这次就是忍不住急了，特别是发现张扬带伤回家后。

　　他向来处事冷静随性，也从来都不会对谁动怒生气，说他对人冷心冷情也好，说他对人不真也罢，他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更别说去刻意经营一段关系友情。

　　他过于聪明，也有痴迷的梦想，好多事他早就认清了，对他来说朋友也好、其他的人也罢，都不过只是人生一段时间的过客，爱来就来，想走便走，他不会费心费力去经营，因为他始终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可……

　　今天他确实急了。杜懿看着手中的书，想着。

　　或许是因为最近这一段时间和张扬过于亲近，也或许是张扬几乎对他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让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张扬不会有事瞒着他。

　　想到那日校长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气喘吁吁的张扬满目的光亮、满面的神采飞扬，跑了几条长街就只为告诉他，他想当飞行员，也只想告诉他，他确定了要做飞行员。

　　而这个梦想，就连甑旭林这些朋友都从不知晓。

　　杜懿知道，他是张扬唯一敞开心扉不怕耻笑诉说梦想的人，也知道这一份不一样来自于张扬对他的信赖和认可。

　　而这份难得的信赖也让他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对朋友的占有欲，让他理所当然感觉张扬会一直信赖他，以至于在瞧见张扬瞒着他、知道张扬打架受伤着急了，才闹出了今天的矛盾。

　　杜懿放下手里的书本，往椅背一靠，仰头望着窗外的天。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过是小事情，只要他像对待以前的朋友那样什么也不管就是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吵架过后，两人就算再怕碰面，在怕尴尬，课也是要上的。

　　周日的课只有半天和晚自习，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的张扬本准备找杜懿说一句对不起，说一句昨天说话过份了些，但路走了两步，瞧着垂首看书的杜懿抬头瞧了他一眼后就又继续看起了书，招呼也没打一个，张扬就迈不动步子了，也突然闷了一口气胸口，让他转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个早上，他和杜懿都这样一句话没说，一个字没谈，就连对面擦身而过也是目不斜视。

　　张扬觉得这样实在幼稚得很，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拉不下这个脸，直到下课铃响刘桥急冲冲地来找他，他都没能和杜懿说上一句话，就赶忙和刘桥先走一步了。

　　今天这尴尬的状态也确实不是杜懿想要的，本准备放了学找张扬好好谈一谈，还没走到张扬座位那里，哪里晓得那刘桥一找来，张扬就直接跟人跑了。

　　杜懿眉头刹时皱紧，回座位收拾了书包就快步走到教室外的走廊，张扬早就没在了，他探过身往楼下四处望去，就看到张扬和刘桥离开了教学楼，往校门口走去。

　　难得的，杜懿啧了一声，想也没想，他转身就往楼下跑去，可是等跑到校门口，早就不见张扬的身影。

　　这一番，更是让杜懿烦躁起来，但找不到张扬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往回家的路走去。

　　只不过路才走了一半，这段时间时常跟着他的岳恬恬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乐呵呵跟他打着招呼，走到了他的身边。

　　杜懿本来心头就有事，这会儿瞧见了岳恬恬，他不知怎地就想到昨晚两人争执的起因，想到班里同学调侃的那些话，等走到东门街口，杜懿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岳恬恬郑重地说道：“有件事，我想我还是必须和你说清楚。”

　　也不等岳恬恬回答，杜懿就直白的说道：“对于你上次的告白，我想我早就已经给你说过我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了。”

　　刹然间听到杜懿的话，岳恬恬面上笑意一僵，她知道杜懿的意思，因为告白之后不久，两人同路回家的时候杜懿就已经婉拒过她的心意了。

　　岳恬恬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恢复了笑意，才说道：“我知道啊，学长不喜欢我嘛，所以我现在也就只是想着和你做朋友嘛，你看咱们回家是同路，难道连和学长打招呼都不行？”

　　杜懿哪里瞧不出这小姑娘的意思，岳恬恬嘴上说着是做朋友，但实际呢？

　　杜懿也不想再兜圈子了，直白道：“可能我说话有些不近人情，先请学妹担待着，我想请学妹明白，你再做什么事，对你而言都是浪费时间精力，我不会动心也不会回头看你。”

　　岳恬恬一听，脸都白了，眼睛瞬间蒙上一层雾气，泫然欲泣地抬头看着杜懿，逞强道：“这以后的时间这么长，你就这么确定？”

　　“对。”

　　到底还是十五六的小姑娘，自尊心强，听到杜懿这么笃定地回话，她还是不甘心地逞强道：“我、我就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而已，同路回家而已，又没有影响到学长......”

　　杜懿轻呼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也不是一个适合做朋友的人，只是想让你及时清醒止损罢了，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多费心读书，我话就说到这里，希望你理解。”

　　杜懿说完这些，就先一步大跨步离开了。

　　岳恬恬之后如何，杜懿没有心思多去琢磨，周末下午没有课，杜懿吃过饭午休一个小时后就起身看书了。

　　只是今天的书和昨天一样有些看不进去，难得的走神时刻，他起身去了隔壁做模型的房间，动手折腾那些机翼几分钟，脑海里无数的数据叠加划过，等他就快心算出一个数值时，脑子里又突然蹿出张扬昨天脖颈上的伤。

　　杜懿烦躁地又站起来身，正准备出去倒杯水喝，书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个熟悉的号码，张扬家的电话，张扬家没有座机，只有一个放在家里当座机用的手机，这个号码是张扬在家常用来给他打电话的号码。

　　“......喂？”

　　“喂，杜懿哥吗？”

　　意料之外的女孩子声音响起，杜懿一顿，应道：“是我，你是张沁柠？”

　　“是是是，杜懿哥，我问一下你啊，我哥是不是在你家啊？他中午没回家吃饭，打电话也没人接，这都三点了，我妈想着可能是和你去你家学习了，让我打电话问问。”

　　杜懿闻言眉头微蹙，心下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电话里他却下意识地给张扬隐瞒了，“是的，在我家......他电话没电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张沁柠乐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

　　张沁柠说完就挂了电话。

　　杜懿脑子却开始嗡嗡作响，下一秒他直接翻出了班级群里同学录，找到甑旭林的手机号后拨了过去。

　　几秒后电话那头响起甑旭林的声音后，杜懿急道：“甑旭林，你知道刘桥最近犯了什么事吗？或者说最近惹到了哪些人？”

　　“啊？”午觉还没睡醒的甑旭林半晌听出了杜懿的声音，连忙回道：“杜学神？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张扬还没回家，放学以后他就和刘桥走了，我猜可能出事了，你在哪里，赶紧出来一趟。”杜懿随手扯了一件夹克穿上，一边打电话，一边给杜绍绅说了句出去买书后，就走出了家门。

　　电话那头的甑旭林也听出了问题，赶忙爬了起来：“好、好，你等等我，我们先在东门街口碰面，我马上打电话给刘桥他们班的人问问情况。”

　　“好。”

　　刘桥的事也没有瞒着，他们班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只是没人敢帮忙而已，要想知道他最近怎么了，稍微找歌熟悉他的人一问就清楚了。

　　杜懿听完甑旭林打听到的事，沉默了两分钟，也是这会儿他才明白张扬为什么一点也不给他说了。

　　“张扬他就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岳恬恬......”甑旭林也是急了，“以前他遇事的时候也是不说，自己一个人就去单挑了，他肯定是怕你被连累了......”

　　杜懿没有说什么，只是沉声问道：“刘桥家在哪儿？我们走过去找找。”

　　甑旭林闻言点了点头，想也没想就带着杜懿往刘桥家那个方向走去。

　　只是两人顺着路找了半晌，就是没有见到有人。

　　找周边的店铺老板问了问，也是说没见过有人打架的。

　　快要四点半的时候，甑旭林道：“可能就没来这边。”

　　杜懿点了头，想了想又问道：“你们以前打架都约在哪儿？”

　　甑旭林一听忙回到：“也没什么固定的地方，但好些时候都在西北坡的那边空地上。”

　　“那个废弃的球场？”

　　“对对对。”

　　杜懿一听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去，甑旭林醒悟过来，连忙跟上杜懿拽住了他，“杜懿，你这是......准备去那边？”

　　杜懿瞧了眼甑旭林，“是。”

　　甑旭林拽着杜懿胳膊的手却是没有松，他面露难色，犹疑片刻才数到：“那可是打架啊......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张扬的意思......你不适合掺和这种事，我去吧，他们也不一定在那边，我再去找人帮忙找找......”

　　但也还没等甑旭林说完，杜懿只留了句：“多一个人不更好？”话毕就已经甩开了甑旭林的手，转身跑了去。

　　杜懿本来跑步就比甑旭林快地多，甑旭林闪神的瞬间，他就已经离了老远。

　　“哎哟我去......”甑旭林见状低声骂了一句，这特么的要出事儿啊！

　　只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连忙追着杜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