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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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皮痒了。
宋笙心里一抖擞，第一感觉倒不是惊讶害怕，而是下意识装模作样地缩了缩脖子。
过去怀念又不堪回首的故事和回忆总在某个瞬间让她做些笨拙动作，待到怔愣回神，已被冷着脸的江瑜侃拽住手腕，走了老远。
他一手扣紧她手腕，另一只手欲触而未碰、遮在她后颈，在每一个需要矮身弯腰的停顿处，防止她刮蹭到伤口。
可由始至终，到坐进车里，他没有说一句话。
宋笙便也沉默，呆呆地看着前视镜里他紧绷的颔线。
——“不是生气，只是骂不出口。”
十三岁那年，她为了一点药钱，去给村头买药的孙爷爷进山摘药草，途遇大雨，被困在后山一个小山洞里睡了一夜，灰头土脸。
刚迈出山洞、重获光明，却在洞口没几步的地方看见满面阴沉的大哥时，他比自己还狼狈三分，手里用来探路的树杈猛地一甩，重重插在地上。
“大哥，我没事，”她屁颠屁颠地跟上扭头就走、头也不回的大哥，不忘炫耀自己篮筐里的草药，“就这点，值四五十块钱呢，也就在外头睡了一晚上，大哥，你别生气。”
走在前头的少年不答话，只是背着身子、伸出手，她脏兮兮的小手一碰，便被紧紧握住。
只要拉住大哥，甭管是深山老林，还是险境峭壁，好像都能走得平稳安心。
那时她悄悄舒了口气，以为就此“避过一劫”，等到在老孙头那拿到钱，精打细算地在小卖部里买上两根麦芽糖，把大颗的递到他面前时，却蓦地被劈头盖脸低吼了一句：“宋笙，你是不是皮痒了？”
她原地立正，乖巧地——缩了缩脖子，不吭声。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她又递了糖过去，“大哥，吃糖。”
十里八乡的小霸王宋笙，碰到一山更有一山高的大哥，乖得就差没敢抬头眨巴眨巴眼。
可大哥接住的不是糖，而是她紧攥着糖的小拳头，他的手掌大些，将她的手包裹在内，严严实实。
“只是因为是你，宋笙，”他咬牙切齿，“我气的想揍你一顿，想的还是怎么把你安全带回来，骂又骂不出口。”
小宋笙歪了歪头，刚要开口，手里的麦芽糖却掉了个个儿，塞进她嘴里。
“吃你的糖去，不准问为什么。”
嗯，那天的大哥，也是一如既往的专横。
只是打那之后，每逢她到老孙头那领了差事上山，身后不远不近，总会跟着大哥的身影。
小宋笙在前头，树杈子晃晃悠悠，问：“大哥，今天不去帮爷爷送货吗？——专程过来陪我呀？”
“顺路，锻炼，”大哥的细树枝敲在她肩上，“看前面，不准回头。”
那天的大哥，也是一样的——一样的口是心非，又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少年。
“笑什么？”
江瑜侃转过方向盘，从地下停车场出来，一路拐向热闹的主街。
大抵是稍稍放下的车窗泄露半缕晚风，他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些许，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先开口，为自己那份没来由的“小题大做”找了个台阶。
宋笙就坡下驴，接上话音，又侧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想到以前的……好朋友了。”
“只是好朋友吗？”
江瑜侃说话间，正分神调整着导航仪，手指却不自觉地划错地方，又匆匆调回，输入[汉济医院]的字样。
夜色微微覆上她的侧脸，街边彩灯偶尔映照，掠过她蓦地闪烁眼神，“不是，也不只是朋友……是初恋啊。”
“可惜，是忘记不了，又非常憎恨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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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汉济医院的VIP贵宾病房里，江瑜侃面无表情地盯着护士们忙前忙后的动作，时不时从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资料上掠过一眼，而宋笙，则在睡意昏沉中完成了检查、治疗、消毒的全过程。
不知道为什么，江瑜侃在身边，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安全感吧。
末了，他给她捻好被角，没有把人吵醒的意思，只是扭头出门，在寂静的楼道里站了会儿，随即走向空无一人的楼梯口隔间，拨通了王晟的电话。
那头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电话接起。
很快，又连珠炮似的甩来一长段话：“江少，抱歉，资料早就准备好了，之前打您的电话您正在忙，已经发到工作邮箱了，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嗯，我看过了，”他微微蹙眉，说话间，习惯性地摸了摸右边的西服口袋——却没有带烟，空荡荡的。自从回到南方来，他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借助尼古丁来保持清醒，愣神过后，收回手，他又轻声问了句，“朱月英的孙子，现在能联系得上吗？”
王晟打了个结巴：“不……应该是不能了，而且，就在刚才，发生了另一件棘手的事。”
江瑜侃挑眉，“你说。”
那头传来一阵纸页翻动的声响，末了，王晟低声道：“刚才，有八卦媒体报道，在明锦庄园闹事的朱月英，她的亲孙子半个月前退伍，在她住院治疗的肿瘤医院跳楼身亡，那四百万购房款不翼而飞，朱月英是被赶出医院的。而来为她亲孙子处理后事、后来又继续安排她住院的，是曼托集团的太子爷周湛。小道消息甚至爆出，董事长周旭为这件事大动肝火，软禁了周湛一个多星期，除了前次和姜三小姐公开露面，到现在，他也被关在家里出不来。”
“爆出消息的媒体是哪一家？”
“叫来点娱乐，是林氏大宇娱乐旗下有名的自媒体八卦公众号，现在朱月英和曼托集团的恩怨情仇各种版本都在疯传，并且，媒体把朱月英的女儿、据传是周湛的亲生母亲的相片都扒了出来——曼托集团的发言人，现在正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
闻声，江瑜侃捏了捏鼻梁，不知想起什么，又蓦地一笑。
“一场好局啊。”
他话音一顿，复又若有所思地回身、看向宋笙病房的方向。
门缝不知何时开了一叶。
“继续往下查。既然有人想玩把大的，我们也是时候，该回敬他一记。”
一语落地，他不再多言，只挂掉电话，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回病房。
宋笙仍安稳地侧身睡在病床上。江瑜侃弯腰，将病床边一左一右歪放着的软底小皮鞋摆好，坐到一旁的长沙发上。
闭了眼睛，他分明像是在小憩，右手却缓缓转动着左手腕上空落落的位置。
良久，宋笙憋闷的嗓音忽的从那头传来：“江先生，朱月英这件事，好像不会这么轻易就过去。”
“一块好肉总要招人眼馋，”江瑜侃话音淡淡，“但你今天虽然冲动，至少表现了点你们宋家一贯的亲和态度，这是宋静和之流做不到的——换成一个普通工人去拦，也不会有这样的宣传效果。”
宋笙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或许吧，”她说着，随即调整了一下后颈纱布的位置，“只是江先生，或许我们该给彼此都吃个定心丸，至少在明锦庄园这个合作案上，不要给对方使绊子。我很需要这个机会，而让我得到这个机会，总比让宋静和这个什么都听爷爷话的复读机来主事，对你来说要好一些。”
她很少这么把话摊开来说，今天却是个难能可贵的例外。
江瑜侃仍是那副假寐姿态。
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宋笙，做生意和做人，要有两副面孔，商场上的契约精神，只是用来谋求利益最大化的工具，而不是铁板钉钉的约束，”他说着，手指轻敲沙发软垫，莫名又笑，“但我等着你能跟我棋逢对手那天，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他睁眼看向她，双手搭成塔状，抵住鼻尖，“在那之前，我不动你，也不会让你为难。所以，大展拳脚，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宋二小姐。”
这话分明有些挑衅，却激起宋笙心里三分傲气。
于是撑起身子，她蓦地回头，又弯了弯眼睛，“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多问一句？”
“问什么？”
“像今天这样——指什么？”她说，“指的是，我受伤，你心疼？——江瑜侃，你喜欢我。”
不是你喜欢我吗的试探疑问，她坚信自己是明知故问。
“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也没喜欢到放弃你商人原则的程度，但是，江瑜侃，你喜欢我吧。”
甚至全然没了当天初遇，他英雄救美时，她问他是否认识自己的那股自卑情绪。
骄傲的灵魂，从来很好地掩盖在她被迫默默无闻的“宋二”躯壳之下，但今天，俨然被撬开了一点缝隙。
她直来直往，单刀直入。
而他只短暂一愣，又见招拆招，不慌不乱，指了指门外。
“宋小姐，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倒也很想给你解释哪一半对，哪一半错，但是现在有人看着，总觉得有点尴尬——”
宋笙脸色一僵。
病房一叶门缝，不速之客叹了声气，将用于偷听的那一点缝隙推大。
宋家的小三叔，眼神掠过江瑜侃似笑非笑的神情，走到她病床前，“我先说好啊，小二姑娘，我是听了下属报告，连酒都没喝赶过来了，好歹也帮你收一次烂摊子，结果走到半路，说你已经去医院了，我又是堵车又是改道，过来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你懂的。”
宋笙：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也不懂。
她顿时又缩回到自己面无表情的“乌龟壳子”里，尴尬遮掩着轻咳几声，掀了被子就要走。江瑜侃不拦，宋思远不阻。
只是走到门口时，她向他颔首示意，而江瑜侃瞄了宋思远一眼，方才若有所指地，沉声问了一句：“你就是宋三吗？”
宋思远脚步一顿，没回头，倒是宋笙微微蹙眉，“那是叫我堂弟——”
话说了一半，忽而被打断，宋思远声音轻松，回他道：“是，怎么，不像吗？”
那疑问的语气分明郑重，可江瑜侃霍然笑出声来，起身送客。
“当然像，像个最完美又没有攻击性的靶子，宋家的男丁，风流不羁又神出鬼没的浪荡子宋三，这是最好的。”
他说着，最后，却又是在宋笙听来颇不知所云的一句感谢，“那宋三叔，多谢照顾了。一路回家，宋小姐，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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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VIP病房里，江瑜侃接起今天的最后一通电话。
“事情变得很有趣，我来之前，本来就是打算吞掉你们宋家，然后跟你分一分的，但是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如赌一把，毕竟你——好像还真不是做生意这块料。”
对方霎时暴怒：“你什么意思！江瑜侃，我可让你在巴西合作案那件事上赢了好大一笔钱！你要是过河拆桥，我不会放过你！可别忘记我们家老爷子是个什么性格，你真以为你能把一切掌握在股掌之中？”
他沉默半晌，问电话那头的人，“扔硬币，猜正反吧，你猜猜，如果宋笙这次处理得当，上位成功，宋家是走原本的正面老路，让那个靶子功成身退，宋笙辅佐宋静和呢，还是……反面，宋笙感化了本来注定要当炮灰的靶子，险路登顶，把宋静和送走？”
毕竟，好戏开场，总是要锣鼓喧天，改朝换代来一遭的。
“哪种我都不想要，”对面的人低吼着，“这个合作案要成了，我跟你没完。”
江瑜侃却不理睬。
硬币在他手中一弹，掀起，腾空，落在手背。
掀开，正面。
正面，很正常——
江少把它掀了个个儿。
而后，对电话那头宣布：“不错，是反面。”
无论天意人算，只要他想，那就是反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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