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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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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愤怒和羞恼这两种情绪的催动下,木老爷失去了理智,他冲到木小姐的房中,逼问她究竟与何人苟合,做出这有辱木家门风之事。
木小姐原本和素日里一样,神情呆滞地坐在窗边,一声不吭,当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后,她愣了须臾,悲戚和委屈的眼泪如泉水般汩汩涌出,“母亲!”她扑到与木老爷一同进来的木夫人怀中,委屈痛哭道:“是周升!女儿归家那日清晨,与他在谷叶街相逢,他趁四下无人,将女儿硬扛到墙角僻静之处,强行玷污了女儿的清白!”
木夫人又惊又气,“竟是他?”
周升打小无父无母,全靠街坊邻里的救济长大,成人后,他以卖苦力为生,每年秋收春种之时,木府都会花钱请他帮忙做事。邻里们都说,周升这人老实,三扁担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成想,他居然敢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木老爷不大相信木小姐的话,他总以为她在说谎,隐瞒了真正的奸夫,把一本老实的周升推出来做挡箭牌。
他特意找了周升前来对峙。
闻得木小姐说他侮辱她的清白,周升匍匐于地,大呼冤枉,“老爷,冤枉啊!下人糙汉子一个,平日里连直视小姐都不敢,又哪里敢对小姐无礼!还望老爷明察秋毫,再细细询问小姐一番,可别凭空污蔑咱们老实人!”
周升这番喊冤的话坐实了木老爷的猜测,他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当着周升的面,他压着怒火问木小姐,“我再问你一次,之前的一个月你究竟去了何处,与何人在一起?你为何要与他在一起!”
木小姐眼神闪躲,不肯回答。
周升火上浇油道:“难怪小姐要污蔑下人,那日我在街上看到,是个着黑衣裳的男子送她回来的,小姐将脏水泼到小人身上,可是想借老爷的手杀人灭口?”
木老爷横目怒视木小姐,眼底满是不相信和恼火。
木小姐头一次遇到如周升这样无赖的人,她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不晓得如何骂人,怒火攻心也左不过骂出一句话,“你这个腌臜泼皮,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会不得好死!”
周升在木老爷看不见的地方朝她挑衅微笑,那笑容恍若阿鼻地狱中的邪魔,令人又恶心又害怕。
眼看着与王府的婚期越来越近,王府也来人问了好几遍,成婚那日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木老爷的恼火越来越盛,到最后,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亲情了。
他无法容忍家中女眷与人私通有孕,他更是无法想象,如果王家将木清婉娶回去,发现娶的不是处子,且还身怀有孕,他们木府多年来的清誉该如何维持。
木清泉得知自己的妹妹身怀有孕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木家的声誉,他还要靠木家的好名声在凌云城里受人尊敬呢。他与焦灼难安的木老爷一商量,决定趁此事还没有宣扬出去之前,彻底将此事解决掉。
单单打掉木清婉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成的,王家还会发现她不是处子,是以,被“守住木家清誉”这个念头控制住的父子俩一合计,决定干脆免除后患,除掉木清婉。
女人么,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只要儿子还在,就不怕绝后。
他们去药店买了带毒的药,每日放在木小姐的饭菜中,聚少成多,一月时间过去,木小姐
就如外界传闻那样,死于来势汹汹的肺痨。
凌云城中最完美无瑕的木大小姐死了,她用自己的性命了却了几个人内心的忌惮,那见不得光的阴暗面终于得以掩藏。
只有木夫人知道,木小姐临终之前对她说了什么。
当时她的女儿被毒·药折磨得虚弱消瘦,堪堪只剩下一口气,她仰躺在秀床上,眼角是两行浑浊的眼泪,“母亲,如果日后有人来府上找我,请你瞒着父亲,领他到我的坟前看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浮上一抹由衷笑意,“他是世上最好、最温柔的人,人们只闻到他的身上有死亡的气息,但我却嗅到淡淡青草香。只可惜,我活着的时候看不到他,但是母亲,也许我死了,他便肯来看我了。”
阖眼之前,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剪刀,该是早就藏在那儿的。她用最后的力气提起剪刀,深深刺进小腹中。她道:“母亲,请帮忙将我的肚子剖开,取出里面的孩子。我不喜欢它,不想带着它上路。”
木夫人见不得血,更何况是自己女儿体内流淌的血。她晕了过去,等到再清醒过来,她的女儿已葬入叵阳坡的黄土之下,腹中那来历不明的孩子没与她一起下葬,她忍着剧痛,将它剖了出来。
在木清婉死去之后,木夫人从房中找出木老爷没用完的毒·药,那时她才知道木小姐真正的死因,在找到毒·药之前,她和城里的人一样,也以为木小姐死于肺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和儿子能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情,是以,从得知真相的那日起,她迁到别的房间居住,再也不想、也不敢和木老爷同床共枕。
这便是她与木老爷分居的真相,也是木小姐死亡的真相,抑或说,是夜月杀人的真相。
待木夫人将这一切内情全盘托出,花涴和越千城呆住了,沉默的气息萦绕在房间中,他们不敢相信所听的事情为真,却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事。
木老爷在城里的名声那样好,几乎人人敬重他,可,人们不知道,为了所谓的名声,他们敬重的木老爷亲手毒死了他的女儿。
花涴隐约明白,夜月应当就是拐走木小姐的黑衣男子,可不是么,他总是穿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衣裳。
他应当也是木小姐到死仍在等待的人,是她口中这世上最好、最温柔的人。
良久,越千城出声打破房间里的寂静,“木小姐的坟在叵阳坡何处?”他问木夫人。
木夫人掏出手帕擦拭眼泪,“最上头,朝着太阳的方向,我们清婉喜欢太阳光。”
越千城了然,他看一眼容色悲戚的木夫人,道一句“节哀顺变”,拽着呆愣愣的花涴走出木府。
雨过天晴,太阳毫不吝啬地将光芒给予大地,暖暖的光线照在身上,使人有了些生气。花涴抬头凝望太阳许久,想让温暖的太阳光洗净她心底的阴霾。
越千城拔起插·入泥土中的大伞,甩了甩粘在伞柄上的泥土,平着声儿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那把大伞已然够沉,拿着它不好骑马,花涴遂将她与越千城的马一齐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昨夜拴在屋檐下,未曾淋到雨。抚摸着黑爷柔软的马鬃,花涴心中的震惊仍未散去,“我……太震惊了。”她牵着马,随越千城往烧饼摊子跟前走,去归还昨夜用来遮雨的大伞,“虎毒还不食子呢,木老爷和木少爷是读书人,他们怎会做出这等歹毒的事情?”
“书读得多了,把人读傻了。”越千城回头看她,“夜月应当就是带走木小姐的黑衣人,他从天牢中逃脱,许就是为木小姐报仇。如果他喜欢木小姐的话,我想他每杀死一个人,一定会到木小姐的坟前祭拜,咱们守在那儿,看能不能碰到他。”
花涴点头表示认同。是的,只要碰到夜月,且没有横生枝节,她有把握抓住他。
但,花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若是让她说出究竟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也说不出。
烧饼摊子就在眼前,她甩甩头,把缰绳递给越千城,从他手里接过大伞,归还给卖烧饼的大婶儿。
她向大婶儿道了晨安,笑着将伞归还给她,态度谦卑温和道:“抱歉了,昨夜城中落雨,晚辈找不到遮雨的地方,只好借了您家的伞用一用,现在前来归还,还请您不要生气。”
大婶儿原本正在四处找她家的伞呢,街坊邻里都说没瞧见,八成被人偷了,她已气得骂了一早上。
心中虽然不痛快,但卖烧饼的大婶儿看到了越千城,加之面前这个穿红衣裳的小姑娘气质不俗,看着也像是有权有势的,她只好扯出一副笑脸,故作大方道:“没事儿没事儿,拿去用便是了。两位吃饭了吗,要不要来几块烧饼?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花涴买了几块烧饼做早饭,又买了些粮草喂两匹马。人和马都吃饱喝足后,她与越千城驾马前往叵阳坡。
叵阳坡是座低矮的小土坡,坡旁有片清澈的碧色湖泊,沿着湖泊边缘,密密栽种了许多垂杨柳,眼下这个季节,杨柳已完成抽枝发芽的步骤,生长得正当好。
也是个适合埋人的风水宝地。
行到坡前,越千城将马拴在一边的树下,抬头仰望坡顶,“到了。”
花涴跟着越千城抬头,叵阳坡上没栽种什么大型树种,细密的日光可以径直洒在泥土上。埋葬在这里,躺在这一方土地之下一定很温暖。
他们沿着蜿蜒的山间小道往坡上走,沿路瞧见不少藏在叶片后面的紫色小花,它们在晨风中摇曳生姿,尽情展现着旺盛的生命力,抛去外表不提,真比生长在园子里的牡丹花儿还要漂亮。
木小姐的坟墓在叵阳坡最中间的位置,那里日光最充足,但现在是早上,太阳还没有完全照射在她的墓碑上,有一半还在阴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