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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二、明花倾国两相欢 ...

  •   黑色的锦袍慢慢套上精壮的身躯,红色的牡丹依旧高贵无华,乌发长长垂落肩头,一缕清风,吹乱发丝,却挡不住桃花眼底的冷静和漠然。最后看一眼熟睡的水清扬,易行川没再犹豫,拿起桌上的长剑,推门而去。风过,灯火摇曳,床幔微动。

      水清扬慢慢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看着易行川随意扔在地上的红衫,咬了咬嘴唇,再无犹豫,清影而起,掠门而出。

      一杯烈酒灌进五余的嘴里,五余犹自咂嘴顿蹄,似是不满这杯酒份量,水清扬拍了拍五余的脑门,轻声问道:“记住这味道了么?记住了,就给我追去,追到了就有你喝的了。”五余似听懂了水清扬的话,大眼睛亮晶晶地喷着鼻息,蹭着水清扬。

      水清扬笑着拍了拍它的脑门,“懂了我们就去吧,你可别叫啊!”说着一人一马,悄悄穿过街角,掠过市集,向前方追去。

      斧口山顶依旧光洁如玉,如削的峭壁依旧森森威赫,如钩弯月如柳眉细描,斜斜地勾在天上,平添了一抹淡愁。白衣欲飘,黑发飞扬,挺直的脊背如松似石,高大的影子被月华拉长渐成一缕。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身形却丝毫未动。

      “啪啪”两声,却是两声鼓掌声,“静王爷果然有胆量,单人赴约。”一袭黑衫的易行川缓缓而出,淡淡的月光拂在他绝艳的面容上,更有一种莫名的慑人心魄,桃花眼如花瓣般绽开着些许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的冰冷。

      裴墨秋轻哼一声,捏着手心的一朵残败牡丹,已因岁月久远,枯萎的仿若轻轻一碰就碎了,枯裂的痕迹跟岁月一样摧残着人心。缓缓转身,深潭的眼眸无丝毫波痕,转眸处,从易行川领口那妖冶的红牡丹慢慢向上望向那绝丽面容,肃穆的脸慢慢变色,“果然是你!”

      “静王爷别来无恙!”易行川依旧微笑着,摸着领口牡丹的红叶,丝丝纹路烈红花瓣仿若带着某种温度,“不知道王爷对在下送去的牡丹可还喜欢?”转而又摇头挑眉,“哦,我差点忘了,王爷是不喜欢牡丹的,或许更喜欢纯白的东西多一些呢。”高挑的眉间风情顿现。

      “易行川?”裴墨秋平息着自己跳动的心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哈哈!你说呢?”易行川却哈哈大笑起来,仿若听见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只是那军饷,那些人,我必须要找回。”

      “找回?就凭你?”讥讽的笑容,轻蔑的语气,“王爷就是王爷,说话还跟以前一样风趣。”

      “小川……”裴墨秋见他如此,眼底闪过一丝沉痛,“你,你不必如此的。”

      “我不必如此?”易行川依旧笑靥如花,眼里的寒冰却如刀般割裂着裴墨秋俊逸的面庞,“你不配叫我小川!”

      裴墨秋看着易行川眼底的伤痛越来越深,“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么,这些年我派人到处找你们,可一直都没有消息。你们……还好么?”记忆如水般涌来,指尖的枯萎牡丹仿若一根间针深深扎入裴墨秋的手心,微微的疼痛蔓延到心口。六年前那个酷似眼前这个男子的少女,曾是那样比牡丹娇媚,比花朵娇嫩,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远赴巴氐,再也不见。他知道,后来行云带着弟弟逃离了巴氐知王府,他也曾试图弥补,到处寻找他们姐弟,可惜这些年一直踪迹不见。驻兵巴氐后,他第一次听见易行川的事迹时,就知道那一定是他,那个看似柔弱天真却无比倔犟的少年。军饷失踪,三次看见那刻着牡丹的库银出现,他就知道,一定是他们!所以他应了他的邀约,带着那朵他给的已经破碎不堪的牡丹,一个人独赴斧口。

      “我们还好么?我高贵的静王爷,你不是一直自诩风流不羁,雄才大志么,怎么也这样婆婆妈妈起来?你到底是在问我还是问谁?”易行川的语气犀利起来,讥讽的语气渐渐拉高,尖锐的音符仿佛要划破天际。

      裴墨秋暗叹口气,看着易行川,似怜悯、似悔恨,“罢了,我是想问,你姐姐还好么?”

      “哈哈……”易行川狂笑着,眼底却无丝毫笑意,黑丝的绸衣紧紧贴在身上,一颗突突的心仿若要跳出胸腔,他指着那如削峭壁,放低了声音,似怕惊醒熟睡的爱人,“我姐姐就睡在那里,你自己去问问她不就知道她好不好了。”妖艳的笑容挂在如花的面庞上,妖艳中邪气十足。

      “什么?你说行云,行云……”裴墨秋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惊讶出声。

      “是的,如你所愿,她死了。到死都插着一朵牡丹,她说,她永远记得有人曾经给她插过一朵牡丹,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然后亲了她,所以仅此一生,她永远都是那个人的,一辈子不离不弃。可惜,她不知道,那个人早已将她忘记得一干二净,一切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可怜我那痴心的姐姐被嫁入知王府,被那禽兽的王爷折磨得生不如死,还忘不了那个人。真是可笑可叹可惜啊!哈哈,是不是,我高贵的静王爷?”

      声声指控,字字泣血,一点点击碎着裴墨秋那颗坚若磐石的心,裴墨秋被易行川那妖冶的目光仿若魔怔住,只喃喃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不知道行云会……”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她对你的情意么?不知道一个女子的痴心么?是啊,你是王爷,是皇子,高高在上,女人算什么?不过都是你眼前的一个玩物,一件摆设罢了,调戏、玩弄、丢弃不过都是一场游戏而已!对你来说,我姐姐也不过是个偶遇的女子,调笑几句玩弄几天,转脸丢开,也不能是你高贵王爷的错。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他远嫁,嫁给那魔鬼的知天赞?活活把她逼死?”一步步的紧逼,一句句的指控让裴墨秋不觉一步步后退,易行川那燃烧的双眸仿若蔓延的火海将裴墨秋全身置入煎熬之中。

      裴墨秋摇头再摇头,“小川,你别这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找过你们,可是……”

      “你找过我们,哈哈!”易行川癫狂的笑容振动着满头乌发,碎发如草般张扬开来,整个人如妖孽般染上一层阴云。

      “小川,我真的不知道知天赞是那样的人,后来等我知道的时候行云和你已经离开了,我以为,以为你们逃走后,会有个新的生活的。”年少无知的错误,又如何能用几句话说清楚?

      “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弥补这一切么?就可以弥补姐姐惨死的命运么?不,裴墨秋,你应该知道,今晚你敢来,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发出,配期末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已处于半癫狂状态的男子,眼底的悲伤更深了,渲染成浓墨的深秋,在点墨的眸子里再也化不开。

      裴墨秋缓缓地摇头,“我知道你是要我的命,不过,恕我不能答应你。知天赞当年欺我骗我这笔仇我已经等了六年,巴氐占据我沥朝河山已百年,我已经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亲手将巴氐人驱逐出我斧原十三州。所以,我的命现在不能给你。”澎湃的心慢慢平复,不管怀着怎样的愧疚、悲伤,他都已经不是当年十六岁张狂不羁的少年,时事变幻,时局帷幄早运筹于心底,多年的经营历练只为等这一天。“我答应你,一定会将知天赞亲手宰杀,替行云报仇!将巴氐人驱逐出我沥朝领土,让万千沥朝子民不再受巴氐贵族欺压凌辱。小川,这样的答复你满意么?”

      “杀了知天赞替姐姐报仇?哈,静王爷,你想得还真是周到完全,可惜……”易行川冷冷地笑着,蔓延的悲伤早已将他整个人浸泡在雾海山间,看不清楚心,看不懂情,“知天赞我自是不会放过。他不是喜欢漂亮女人么,这些年我给他找的女人够他逍遥了,我想这会,他一定是溺死在女人的温柔缸里,恐怕再也起不来了吧。”

      “你说什么?你把知天赞怎么了?”裴墨秋惊讶地看着易行川,暗探早打听出知天赞的身体一天天虚弱,天命已在这些日子,所以他选在这个巴氐首脑病重之时向巴氐出兵,却没料到这一切居然是易行川的手笔。

      “不错,我对他下了毒,正如你打探到的他活不过这一月,只要知天赞一死,然后让你派入斧原那些人煽风点火,斧原那些野狗就会疯了似的自己把自己咬死!所以你不必以此为借口逃避你的宿命,你知道么,六年前姐姐跳下这山崖时我就发誓,此生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姐姐的人,包括你,裴墨秋!”易行川冷冷地看着裴墨秋,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癫狂,平静的让人更加捉摸不定。一道寒光乍起,凄厉的长剑出鞘在手,“裴墨秋,你是姐姐最爱的人,所以你必须要去陪她,这样姐姐才不会寂寞。静王爷,你是要我出手,还是自己跳下去?我想姐姐更希望你自己主动去找她的呢。”淡淡的语气,仿若正谈风月,丝毫不沾半点血腥。

      裴墨秋如石般僵硬在峭壁前,悲悯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高高扬起的少年,沉沉地无力地叫着,“小川,你又何必如此?”

      “怎么,你不肯对吧?”易行川慢慢地举起手里的长剑,“你不用犹豫了,你那些手下,我想现在肯定都在那个房间呼呼大睡吧,绝不会有人上来的。当然了,你的武功很高,可以躲闪,更可以将我扔下去跟姐姐陪伴,不管怎样,裴墨秋,今晚就是决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亡”字出口,森森剑气卷起一阵寒风扫向静王,黑衫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仿若夺命的使者,冷冷的剑气,如山的恨意向静王喷涌而至。

      静王看着眼前扑闪而至的寒剑,眸如静潭闪过一丝波澜,却一闪而过,身子却坚若磐石,一动不动,寒光顿至,冰冷的剑刺入胸腔,嘶嘶的刺破肌肤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响亮,“小川,这一剑是我还你姐姐的。”似喜似悲的声音随着那如花的鲜血喷涌而出,血如雪花般飞洒开来,溅到易行川领口的红牡丹上,很快融为一体消失不见,细看却似乎多了一份妖艳和娇媚。

      易行川握着剑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如山的男子,喃喃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躲?”一滴雪珠溅到他如烟的长眉间,如一颗美人泪痣,又慢慢地顺着洁白的面庞滴下,流淌成一条浓墨的溪河。

      “你说的对,我的确欠行云一条命,我无需替自己找借口。所以我在赌,如果这一剑要了我的命我就当是还给行云好了;如果这一剑我侥幸逃脱,小川,这条命我暂且留着,可好?”俊朗高雅的面庞上慢慢地挂上一丝释然的微笑,裴墨秋安静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易行川,口气淡定,易行川的手紧紧地握着剑柄,眼眸紧缩看着那渲染了白衣的血红。

      在血花四溅的时候,水清扬只觉心跳都停止了,斧口山顶如镜光洁,等她追到易行川的时候莫秋已经被逼到崖边,她亦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躲在山路边,听着二人模糊的对话。当他看见易行川举起那寒光闪闪的冷剑时,第一感觉是要冲出去,但是他似乎看见裴墨秋那黑眸间闪过一道亮光,不禁僵住了身形,他所站的地方已在崖边,如若自己冒然冲出去或喝住易行川,都只能惹得更快坠入悬崖的可能。正当她犹豫之际,易行川却已将剑刺入裴墨秋的胸口。

      “住手!”水清扬再也不能犹豫,清声喝出的同时,身形扑向了易行川,不是扑也不是打而是一个紧紧的怀抱,这种情况她再也不能犹豫,只有用自己的双手紧紧抱住易行川的腰,然后使出臂力将易行川向后拽回,兹地一声剑随着拔出,涌出的血花更快地染红了那白衣更大的一片。“易行川,你疯了?”水清扬抑制住心口的狂跳,按住易行川,而易行川此时只呆呆地看着静王那胸口血红的一片,仿若鲜艳的牡丹,在夜色中摇曳扩散着,任由水清扬将他推开,跌坐在地上。

      水清扬将易行川摔到地上,顾不得看他到底怎么了,冲到静王身边,看着他捂着胸口犹自淡淡地笑着,不由气噎,“你,你为什么不躲?”

      “有些东西躲不了,只有面对,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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