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挑战短篇集》银河拌饭

6、第五周

　　男子轻轻松松了结了这小和尚的性命，剑却没有放下，黏腻的血液顺着剑身落到地上，发出“嗒”的一声重响。

　　他的目光动也未动，只望着那树影掩映下的佛堂，轻声道：“还不出来？”

　　这话语实在轻得犹如飘絮一般，在这样凛冽的夜风当中，几乎是一出口就已经被吹得支零破碎。然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佛堂当中凝滞的烛光却是猛地一闪，而后兔起鹘落，从那骤暗的光影当中飞出来一道人影，在这男子面前站定。

　　恢复平静的烛光重新燃起来，映亮了这道人影沉峻的面容。他头顶空空，颈上挂了硕大佛珠，双手于身前合掌，一派慈悲样貌，只是一双眼睛被树影遮覆，闪烁不定间显出几分阴狠心虚来。

　　这僧人看也不看自己方才惨死的弟子，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哑声道：“是你。”

　　“对，是我。”

　　男子看着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艶丽至极的笑容，他抖抖手腕，甩干净剑上的血迹，一边柔声道：“你还记得我，我真高兴。”

　　僧人的眼睑微颤，沉声道：“我当然记得你，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他的鼻翼微微扩开，掩饰住陡然粗重的呼吸，“你竟然没有死？”

　　当日三千英雄围剿，正邪两道联手，更有里应外合之下，这人除非是手眼通天，又怎么能逃出来！

　　“我也想不到。”男子用手指拭去剑身上最后一点血色，上前一步，冰冷的手指按上僧人的下唇，顺着唇中的陷落往下滑去，在他的下颌抹出一道赤红的影，“可能是上天要我活下来，活下来……”

　　他倾近身子，柔若无骨地倚在僧人怀中，形状优美的唇描绘过他的耳廓，情人低语般喃喃：

　　“……与你报仇！”

　　长剑猛然上挑，锋锐剑光直直袭向僧人的咽喉，男子的瞳仁一瞬间放大，几乎要将整个眼眶填满！

　　一击不中，他也毫不停滞，一剑一剑朝着僧人挥刺过去，凌厉剑风扫过，几乎将这漠北的夜晚都割裂，在空中留下道道难以愈合的裂隙。

　　这已经完全超脱人的范畴了！

　　“你入魔了！”

　　僧人骇得大叫出声，只将那佛珠项链舞得密不透风，脚下不断后撤，惊惧当中，竟从眼中爆出几缕贪婪的神光。

　　“妖魔外道，妖魔外道……”

　　既然是妖魔外道，自然当除！

　　男子也听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口中发出凄厉悲鸣，更是双目怒张，流下两道血泪！此时他心中再无侥幸，往日情谊更是全然湮灭，而后迅速爆发出更加强烈庞大的恨意！

　　“啊——！！”

　　他不再留手，属于妖魔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方才还能勉力支撑的僧人登时口鼻溢血，也拿不住佛珠，叫这沛然之力重重击飞出去，砸到数丈远的院墙上落下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男子立在原地，垂着头，毫不在意脸上蔓出的黑紫色魔纹，只吃吃地笑，有如寒鸦凄鸣，老树呕哑，透出无尽的悲凉和苦楚。

　　“你我少时相识，彼此扶持着长大。”他也不在乎对面的人会不会听，只自顾自地陷进过往的回忆当中，“长到青年时，你说心悦我，我答应了。”

　　“而后，你成了武林盟主，我当作魔教教主。正邪果真不两立，所以你说着喜欢我，却又联合别人来害我。”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目光落在死去的小和尚身上。小和尚的尸体已经冰冷下来，血也流干了，身体上慢慢也显示出紫黑色的魔纹，与他脸上的一模一样。

　　“你取走我的心头血，就是为了养出这样一个魔胎？

　　“然后呢？你也要杀了他对不对？喝光他的血，然后你也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了……”

　　他踉踉跄跄地奔到僧人面前跪下去，双手捧住他的脸，对着他已经涣散的瞳孔，微微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

　　“那天你问我，是你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我说是你的。”

　　在他的脸上，那魔纹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到全身，人类的躯体承受不住这样的血脉，颤抖着几乎下一瞬就要崩裂一般。

　　男子只恍若未觉：“现在我后悔了，所以我来取你的命。”他眼中露出点少年人的爱慕与热忱，“不过你不要怕，我说过的，碧落黄泉，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他的手落到僧人颈上，慢慢地收紧，僧人在他手下不断地抽搐，而后慢慢停歇，两只眼仍半睁着，落在面前曾经的爱人身上。

　　“我也来啦。”

　　男子笑着吻他温热不再的唇，慢慢闭上双眼，他的身体叫这凛冽的夜风一吹，很快就散了，一点痕迹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