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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府 ...

  •   嘉和六年的春天来得晚,都已入了三月了,相府的桃花儿还没开。只有几朵白玉兰开在微寒的春风里,与林家上下这喜庆祥和的气氛,一点儿都不相配。

      林夫人是名门闺秀,府中事无大小,向来打理得井井有条,于这花草上也留心。只是这几日她忙于长女的婚事,实在不得空,便没顾得上这花儿。她是想等过几日林月仪出嫁前,再一并装点一新的。

      林茂与她是少年夫妻的情分,从一而终,不曾纳妾室。她家长媳陈娇又是个将门女儿,成天上蹿下跳的,没有一会儿工夫坐得住。所以府上并无人襄助林夫人打理家事。

      她那个小女儿林月盈,倒是自小生得一副聪明可人样,腹有诗书才学,性情又温柔乖巧。算命的曾说她有掌事之才,将来大富大贵。不过她终究年纪还小,过了年刚十四,时不时地爱贪玩儿,也帮不上林夫人太多。

      这日晚,林月盈就放下手里忙的事,悄悄跑去摘了园子里的玉兰花儿,别在发梢上,去给林月仪看:“姐姐,好看吗?”

      林月仪是林家大小姐,说一不二,从小在上京就有个泼辣的名儿。小时候曾经一不小心把皇后亲生的三皇子给打了一巴掌,在皇帝皇后跟前都挂过号的。

      她见林月盈进来,瞟了她一眼,杏眼圆睁,故意说:“林月盈,咱们园子里总共就这么几朵花儿,你还给我摘了,你存心的吧!”

      林月盈笑说:“你成天不要命地往许府搬东西,还不许我摘朵花儿了?”

      “说什么呢,”林月仪被她打趣出嫁之事,一下子有些害羞了,“亲戚朋友的都说我刁蛮,明明背后你这张嘴最厉害。就盼着哪日爹娘也把你嫁了,你才消停了。”

      “啊,不要,”林月盈慌忙摇头,“光是想想要去给你送嫁,我这心就已经慌了好几日了。”

      林月仪听了,拉过她的手,半是嫌弃半是安慰地说:“慌什么,别慌,不过是跟着走礼数。过完礼,就陪着我在新房里头,又不必出去喝酒的。到时候他们若是闹的话,我去治他们就是了!”

      林月盈听得略微有些含糊,皱了皱眉,说:“他们是大户人家娶亲,又不是乡野之人,怎么还会闹呢……”

      “这就是你不知道了,秦家许家,那可是京城二霸,表面和风细雨的,其实人早都让关外的风给吹糙了,杀人不见血,”林月仪微微歪着头说道,“谁知道他们什么德行呢,你别看那许书杭表面风流,他背后……还不是那副样子。”

      她提及自己将来的夫君,略有些窘迫,声音越来越小。林月盈便笑话她说:“一表人才也好,关外莽夫也好,你还不是就喜欢姐夫这样的。”

      秦家与许家都是侯门,武将出身,和林家这样文质彬彬的书香之家自是不同。许书杭自幼随平侯许贤征战南北,通番邦之语,如今在鸿胪寺礼宾司当职,也是京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他与林月仪青梅竹马,都是表面沉稳大气,内心却有点小野性的人,倒十分相配。林月盈当然知道姐姐不会对许书杭有任何不满,不过是含羞而已。林月仪却还嘴硬不肯承认,硬是说:“我从前哪料到他是这样的人,还以为他跟六公子一样,表里如一,温文风雅呢。”

      林月盈眼眸一闪:“六公子?”

      “就是秦家小六,秦霆,上京出了名的玉面公子,一点儿不像他们秦家人,”林月仪笑着说道,“婚礼那日他是许书杭身边的御者,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长得是真好看。”

      御者就是婚礼当日帮着男方周全左右的人,多为新郎官儿同辈兄弟,或是至交好友。林月盈听了乖巧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正说着话,林夫人过来了,跟林月仪交待大婚相关的事宜:“你的嫁妆今日我又跟吴妈理了一遍,单子都让盈盈抄好了,回头拿给你看看。我还又让账房多支了点银钱出来,先前那些盈盈算了算,说怕你打赏不够用,到时候你也都带着。”

      林月仪听了心中有数,点了点头。又抬起手一挑妹妹的下巴颏儿,笑道:“可以啊盈盈,还以为你就知道玩儿呢,没想到你心里还是有你姐的。”

      林月盈眼珠一转,朝她吐了吐舌头:“呀,我是巴不得你赶紧走人呢,别在这儿跟我挤一张床睡。”

      她们长大以后原本就分开住了,只是这几日林月仪快要出嫁,翻箱倒柜地搬东西,房间都翻乱了,所以就跑去和妹妹一同睡了,也是舍不得她。她这妹妹是老幺,全家人从小护到大,没有不疼她的。

      虽然林月仪从前时不时地犯嘀咕,老怕爹娘偏疼妹妹,所以事事都要压林月盈一头,非要她什么都听自己的才满意。但她心里,其实最疼这个妹妹了。林月盈也是真的什么都听她的,也听爹娘和哥哥的,别人说风就是雨。虽是略有点儿没主见了,但却是一副难得的柔顺好性子。

      母女三人说着体己话儿,说了一会儿,陈娇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想进来:“娘,说悄悄话不叫我,没有您这样的吧,我能进来吗?”

      林月仪向外看了看,说:“陈娇,你孩子都生了还学人听墙角,丢不丢人啊,进来!”

      林月盈微微起身,叫了声“大嫂”。林月仪和陈娇互看一眼,各自挤眉弄眼的,互不打招呼。

      林夫人看着这从小掐到大的女儿跟儿媳妇,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从前你爹纵着你们胡闹惯了,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她命丫鬟搬了凳子来给陈娇坐,又说:“阿娇,刚才娘命人去叫你了,回来说你正哄浩儿睡觉,就没喊你过来。”

      “嘿嘿,没事儿,我不坐,我就站着吧,”陈娇一听原来喊她了,没有背着她说悄悄话,马上就高兴了,说,“娘,我刚才看爹也在外面儿鬼鬼祟祟地晃悠呢,是不是他也想进来啊?要不叫他一起?”

      林夫人听得哭笑不得:“得了,那都出去,一块儿说吧。”

      林家是个团圆欢乐的小家,又个个能言,几口人每天不聚在一块说会儿话就难受。林茂从前也是小户出身,年少多才,一路考学,后中了状元,封官进爵。他又幸得宜王赏识,举荐给皇帝,于是步步高升,直至今日得了相国之位。

      不过林茂底子里还是个清风明月的读书人,为人简单,不爱立规矩。林夫人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礼教,最后只是教了一半给林月盈,前头的一儿一女都随爹,全不吃她这一套。长子林文靖更尤为“出格”,一个文臣之子,竟没考科举,而是去军队里头当了职。年纪轻轻的屡有战功,封了个都尉,再往上升就是将军了。

      夫君高就,儿女出息,林夫人自然是福慧双全,京城里头人人羡慕。而且,他们一家子是难得的和气,坐在一处一聊就是大半夜,谈古论今,也没有个谁厌烦谁的时候儿。

      这一夜他们去偏厅坐了,聊着聊着又晚了。林月仪快出嫁,林茂心里头多少舍不得,老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家人谈得七七八八,林月仪心里也明白,便换着法儿地安慰林茂:“爹,女大不中留,哪儿有不嫁的道理啊。再说,忙完我这一茬儿,过两年还有盈盈呢,都是早晚的事。”

      她本是想转一转话头儿,不想这么一说,林茂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盈盈还小,还可再留几年,不急。”

      林月盈也柔声说:“就是的,自己还没嫁,上赶着说别人啦。”

      “她也十四了,陈娇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半只脚都迈进咱们家门儿了,”林月仪说道,“盈盈这如今八字都没一撇呢,爹娘都没打算吗?”

      “啊,什么事儿,谁迈……进……你家门儿了?”陈娇本在瞌睡,头都快碰桌子上了,结果听到自己的名儿,一下子醒了。

      林文靖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困了就陪你回去睡。”

      陈娇喝了一口茶,眨眨眼睛,说:“不困不困,说婚事,是吧?”

      林月仪笑了她一声:“是,盈盈的婚事,你有什么高见啊?”

      “盈盈啊,哎哟,别提了,”陈娇嘟着个小嘴说,“我哥哥嫂嫂们,听说盈盈快要及笄,从去年年下,就成天追着我问她许了人家没有。我爹手下有好几个将军、都尉大人家的儿子,都没成亲,还有文靖的兄弟友人,也动不动就问,我一天就能推十好几个。”

      她这话虽然是有些夸张了,但林月盈毕竟是相府小女儿,又到了待嫁的年龄,京中多人询问也是有的。

      林月盈听了这话,将头埋下去,不好意思了。林夫人笑着说:“我那边儿倒没有十好几个,不过是有一个——去年宜王妃来的时候,说起她家的小世子,今年也十六了,如今出落成个大人样,和盈盈年岁又差不多,王妃有意亲上加亲呢。”

      “卢姨的小儿子,就是显儿吗,”林文靖接话道,“从前见他时还那么小,如今也长大了。”

      “是啊,你们小的时候见过的,只是后来没再见了。”林夫人说道。

      林夫人本姓卢,与宜王妃卢氏是宗亲,算是远房堂姐妹。她们自幼在一处,关系处得好,虽然王妃后来随王爷去了关东,但她们时不时地还是会通信见面。

      陈娇于这人情世故上不通,听得云里雾里,就扒拉着林文靖一直问:“谁呀,谁呀?”

      林文靖说:“关东小王爷吕显,听过吗?”

      “啊,他啊——那可是个厉害人儿,”陈娇知道是谁了,忍不住赞叹了几句,“听说他文武双全,又通农桑社稷,上阵能打仗,下河还能摸鱼,无所不能,可有意思了。哎,我看还是娘说的人靠谱,我哥哥推荐的那个几人,跟您这一比,全都不像回事啊!”

      林夫人笑道:“我就那么一说,也不一定的事儿。你哥哥都推荐什么人了,你也说来听听。”

      “唉,不说了不说了,”陈娇一个劲儿地摆手,“您提的这个人儿太硬了,我的那些,就让他们放弃,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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