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浮浪云》midnightblue

15、亡灵与幽灵

　　列贝罗本身并不欠缺良心与正义，在他的心理天平上‘国家’与‘人民’分量要远远大于其他的构成。同时，他的猜忌心也非常强烈，这使得他把针对的矛头理所当然地冲向了杨文理。在他看来杨作为一个军人却赢得了绝大多数民众的信赖，实在是太有成为第二个鲁道夫大帝的素质了。
　　彼时同盟的状况可以说是脖子上套着绳索，只不过垫着脚才能勉强维持平衡。所以，在那个时候被推上最高评议会长位置的列贝罗，几乎是理所应当地要求杨“牺牲个人来挽救国家全体的危机”，而当杨拒绝后，他立刻就变得恼羞成怒了。他认为这是杨放弃了履行自己的义务，是置同盟于危机而不顾。列贝罗并非一个无能的人，倘若身处和平时期他应该留下相应的政绩。然而，当遇上糟糕的情况时，他所采取的每一个行动都事与愿违地造成了反效果。

　　“自以为是的正义往往比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更难对付。他们认为自己的计划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完全是因为没有人支持自己，没有照自己说的去做。”
　　“可就算按他们的计划去做，他们也绝对不会为因此发生的失败负责。”
　　“因为他们的计划里根本就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若认为凭意志就可以取得胜利，那世界上就不存在失败了，因为谁都想要获得胜利。可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矛盾，那些人却都像看不到似的，一意坚持自己的信念，结果对他人或社会造成伤害的例子历史上不胜枚举。
　　“这种时候就应该彻底颠覆他们的计划，打消他们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要不要动手呢？”
　　“这太幸苦了，不如还是交给提督吧？”
　　“先贤曾说过能者多劳，我觉得由你负责比较合适。”
　　“打断一下，请问先贤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的人？”
　　类似的讨论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十三舰队众人的聚会上，所幸那都是一些“酒后胡言”即使被弹纠，要想找借口搪塞，可是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比起对‘自以为是的正义’的看法的高度统一，关于‘自我牺牲’的认知则出现了不少分歧。
　　“如果是为了全世界女性的幸福，我愿意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太小气了！我可是愿意为了任何一位美人，就立刻奉献出自己生命。”
　　“真是肤浅的发言。这种一厢情愿的行为，会给可爱的女性们带去困扰的啊。”
　　“是啊，谁会要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的生命，简直就是平白摊上的麻烦。”高尼夫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叹息着说，“还不如驾驶着瓦尔古雷从空中撒钱来得更受人欢迎呢。”
　　“你们懂什么，帅哥的命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会多一个鼻子还是三条腿？”
　　对话就这样不断地向另一个次元逸脱，如果没有杨强行将话题重新推回轨道的话，这种不会结出任何有益于人类社会进步果实的讨论可能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对派特中将带来的情报，除了由蔷薇骑士组成的调查团，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发现地球教和费沙的余党后，您打算怎么处理呢？”丹佛丽丝从会议记录中抬起头，向他们黑发的指挥官提出了疑问。
　　“我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杨看向先寇布，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如果他们投降的话就关起来直到前往下界的那一天，但如果反抗的话就提前送他们一程好了。”
　　“哪一种都不太符合我的美学原则啊。”
　　杨摸了摸鼻子却没有答复先寇布发出的感想，又过了两秒钟他还是没有说话看起来就像是打算直接忘掉这件事。
　　“提督，既然您没有意见，那到时候我就自行判断了。”
　　“先寇布，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拘泥过程呢。”
　　先寇布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挑了挑眉就要开口，杨立刻举手表示，“当然，适当的发泄也是很有必要的。就连我在电视上看到特留尼西特都很想拿遥控器砸他呢。”
　　于是，对那群躲在下水道里的恐怖主义者的处置就这样全权交给了蔷薇骑士团。先寇布掐着拳头发出一阵吓人的咯咯声响，意气飞扬的对其他同样摩拳擦掌的成员抬了抬下巴，“伙计们，好好表现！”

　　“好诱人啊。”待众人离开后杨非常小声地叹了一句。
　　丹佛丽丝正在收拾会议上用过的资料，她一边快速地将同类文件叠在一起，一边也没有漏掉杨的嘀咕，“提督，您是指？”
　　杨忽然有种往日重现的感觉，许多年前类似的场面在他和‘太过出色的养子’之间也曾发生过，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差一点就要受到与帝国公平对战的诱惑了呢……”杨念叨着露出真是太危险了的表情。
　　莱因哈特期待的是一场完美的正面对决。没有不中用的猪队友拖后腿，也没有需要分神防备的不稳定要素，无论是人员装备或者条件环境都势均力敌的一战。不得不承认这对用兵之将来说的确是充满了诱惑力。
　　事实上杨的内心也并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摇，毕竟不会‘死人’的战争看似从根本上解决了杨一直不得不承受的最大的心理重压。

　　“丹佛，人面对诱惑就会开始想一些狡猾的事情呢。”杨说着喝完最后一口杯子里剩下的红茶站了起来。
　　“提督，您要出去吗？”
　　“啊啊，去看看瓦尔哈拉里的‘幽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就兴趣的层面来说杨对超自然、神秘生物等话题并不反感，相关的书籍和影视节目也会涉猎。但对现实生活里的鬼神怪力盲信者是一点都不想接触，仿佛接近他们都会沾上洗不掉的难闻气味一样。
　　“您是要去造舰厂吗？”丹佛丽丝自动将杨的话翻译了一遍，并且飞快地取来了扁帽和外套，“提督，需要我请先寇布中将回来吗？”
　　“不、不用。”杨赶紧制止住她的行动，“先寇布那边的亡灵也挺麻烦的，就不用找他了。”
　　“可是，提督，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丹佛丽丝说着从杨的书桌抽屉里取出了一把小型激光枪。
　　杨看着她手里的枪，耸了耸肩半开玩笑道：“对付幽灵和亡灵，枪会有用吗？”
　　“总能射穿他们的伪装吧，到那个时候就请提督抓紧时间赶紧逃跑吧。”激光枪在丹佛丽丝指间绕出一串复杂又华丽的轨迹，最后利落地被收进了腰间的口袋。
　　听到丹佛丽丝的话，杨露出个苦笑不得的表情，“记者的职业也需要这样的技能吗？”
　　“是呢。哪里都有不负责任的上司，自己的身边安全只能靠自己。”
　　“那我就期待下官了。”
　　“嗯，包在我身上吧。”
　　杨戴上扁帽算是默许了丹佛丽丝的护卫。

　　同盟的军舰工厂位于距离瓦尔哈拉入口不远的一处峡谷里面。
　　杨站在通往谷底的电梯里，注视着窗外一排排越来越清晰的舰队，对丹佛丽丝说道：“这些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一堆对人类文明只有破坏作用的工具，却往往让人产生可以凭此创造出新世界的错觉。就算是作为抑制力量，过于强大的军事力反而会助长自以为是的正义。”
　　“提督，我们的力量再怎么夸大都称不上‘过于’啊。”丹佛丽丝也看向那些军舰，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而且我们也不是为什么‘正义’而战呢。”
　　面对副官的大胆发言，杨倒是不怎么意外，更还生出了一点助长的心情。
　　“历来战争开始前总有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但等到结束的时候战败的一方就会发现那些理由都不算什么。甚至就像是集体得了健忘症一样，全面推翻自己曾说过的话。”
　　丹佛丽丝做出递话筒的动作，“杨提督这一次是为了所有在瓦尔哈拉的人而战，这些人里也包括帝国方、地球教和忧国骑士团吗？”
　　这句话她很早就想问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提起。
　　杨转过身看向丹佛丽丝，“帝国也就算了。至于另外两个嘛，刚才会议上我也说了，其实我真的没那么大方。”
　　“那我就放心了。提督，到了呢。”
　　丹佛丽丝说完电梯就轻微震动了两下停了下来。她按住电梯键准备让杨先出去，却看到提督跨出半步又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就跟不得不出席自己的铜像揭幕式一样直接黑出了三条线。

　　幽灵那边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而亡灵这边似乎也遇到了点小麻烦。
　　先寇布一边打量着面前的房子，一边向身后的蔷薇骑士团打手势，命令他们包围住建筑物的所有出入口。一排以上的蔷薇骑士都开始活动手脚，每个人的骨头嘎嘣声聚集到一起听起来十分的吓人。
　　在大规模的舰队战为主的宇宙战场，蔷薇骑士团常常被嘲笑为远古时代的活化石。但面对他们手里的斧子仍能保持镇定的人可能比真正的化石还少。很显然躲在里面的亡灵也察觉到了危险，窗帘被人掀起一角又迅速地放下，人影一闪而过后房子里传出了各种乒铃咣啷的动静。
　　“准备突入！”先寇布一声喝斥，率先踹上了房子的大门。
　　门一被踢开，几道镭射枪线就同时射向了先寇布。不过他早有准备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侧身靠在了建筑物的外墙上。
　　对付亡灵是不需要手下留情的。抱有这个共识的蔷薇骑士团里很快就有人往室内投掷了小型爆破弹，当然事先并没有劝降更没有警告。
　　一连串的爆炸、倒塌声后，先寇布终于踏入了亡灵的国度。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忍不住生出了想要威胁瓦尔哈拉之神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