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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神秘三爷(修、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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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瑾走后,垂帘内,三爷将手中的一张旧报纸递给了身后的人,报纸叠出来的地方正是东北战败的新闻。他让身后的人拉开垂帘,自己则起身,捻起瓜皮帽随意扣在了头上。
这位三爷不过二十出头,穿一身藏蓝长衫,外套一件缎面格纹斜襟小坎儿,歪戴着瓜皮帽,显出几分痞气,与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契合。三爷五官深邃,一双桃花眼更是给他添了几分倜傥,可他却偏偏穿了一身旧派长袍子,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上,还歪扣着一顶瓜皮帽,几丝被弄乱的额发垂了下来,让他整个人显出些荒唐的味道。
帘子撩开,许三千急忙上前,拱手道一声三爷。三爷不似许三千这般慌张,他没正经地笑着,喊了一声:“阿黑,把鸟笼子给我拿进来。”
门外应了一声,随即刚才让玉瑾上来的男人便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鸟笼,关着一只蔫头耷脑的八哥。三爷接过他手里的鸟笼,吹声口哨,逗了一下八哥,随即另一只手将折扇啪一下合起来,敲在了阿黑头上。
“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何时说过让那姑娘上来?”
“慌慌张张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三爷一反手,折扇抵在阿黑下颌处,推着阿黑扭头看许三千,“就是你小子放了那姑娘上来,看看老许,现在慌慌张张的样子,可怜么?”
“三爷呀,我的好三爷,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你倒是出出主意。”许三千急得不住抹汗。
三爷脸一沉,痞气完全消失,蹙眉认真道:“便听这姑娘的,过几日开始抛售干货,还有,老规矩,万不能让人知道我今天在这里。那姑娘看起来对我有些兴趣,可别让她打探出什么。”
三爷一边说着,一边让屋内几人都坐下。这屋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人,许三千,他的手下阿黑和阿紫。
“放心吧三爷,我们三人跟随你多年,别的不敢说,你这件事是绝不会出纰漏的。”许三千点头保证,阿黑阿紫也跟着附和。许三千仍挂心刚才的事,便询问,“三爷,那姑娘说的话可还信得?”
“三爷也是这个意思。”
阿紫将三爷刚才拿在手中的报纸递了出来,许三千这才下决定要抛货。
“这事谁也不能板上钉钉,但你此时抛货,只赚不赔,也就无需冒风险等着东北那边的情况了。若真如刚才那位姑娘所说,到时候你的窟窿恐怕我也填不上。人不是死于贫穷,是死于贪婪,见好就收。”
“那提前走漏风声的事?”
三爷原本严肃的一张脸,突然泛起一丝笑意:“这姑娘虽是冲着钱财而来,但也颇为心善。便依她所言,提前放些风声出去。”
“看来三爷对这姑娘颇有几分欣赏?”许三千看似问三爷,自己却先评论了起来,“十四五岁的姑娘,能有这份胆量和见识,却是难得一见。不说这般的小姑娘,就是市场上稍面皮薄的姑娘,只怕也不敢与我讲上几句话。而且这姑娘对做生意方面,似乎很有些了解。三爷眼下真是缺人的时候,何不把她收过来?虽是个姑娘,但也无需她抛头露面,毕竟比男人心细,遇事能出点主意也是好的。”
许三千说话时,三爷频频点头,但最后却摇了摇头,道:“这姑娘是聪明,但还不够聪明,不适合帮我办事。”
三爷说话总是云里雾里,许三千疑惑问:“那究竟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聪明,却没有智慧。”三爷沉吟了片刻,似乎不知怎么说,“她聪明,因为脑子转得快。但她不够智慧,不懂隐藏,不知厚积薄发。她给我一种感觉,就好像新得了某件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要用,迫不及待去炫耀。”
“那按照三爷的意思,这姑娘不过是个会耍小聪明的?”
三爷仍旧摇头:“她不是耍小聪明,因为她有的仅仅是聪明。聪明是天生的,智慧是可以学习的。老许,你跟她谈了这般长的时间,却没发现她并不认识字么?”
许三千一愣,他与玉瑾面对面谈了这么久,尚未发现她不识字,三爷坐在远处的垂帘后,却得知她不识字。三爷继续解释:“她所说的东北战败一事,大致与报道相同,但细节上却有多处不同。这只能说明她认识的字有限,能看懂大概意思,但详细的内容却是看不懂的。”
许三千恍然大悟,由衷称赞:“三爷果然细致入微,慎之实在是佩服。因为这姑娘没读过书,所以三爷觉得她并不可用么?”
“并非如此,这位叫玉瑾的小丫头,如今就像一块质地极佳的璞玉,若经打磨,必然大放异彩。她缺少智慧,可能是她涉世未深,也可能是她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若她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那她永远都只能是一块璞玉,若她求上进,知学习,很快她就会成为一个全然不一样的人。”
“看来三爷对她确实有几分兴趣?可要我盯着点?”
“这话题莫不是你先挑起?如今却怪我有兴趣,我权当练习自己的看人之术罢了。眼下手里的事务颇多,这姑娘就由她去吧,不用放在心上。”
玉瑾的话题算是暂告一段,三爷扭脸看阿黑,道:“一会儿过了江,我直接去秦公馆,你去给我挑一串珠子,送给曼丽。”说完,又转头吩咐阿紫,“阿紫,一会儿过了江,你就别跟着我了,去花鸟市场买些鸟,让晚上送回家去。”
“送鸟回去?少爷,你这又是要闹什么花样?”阿紫跟着三爷的时间长,说起话来,随意了许多,“还有,少爷,您能不能不叫我阿紫了?这是姑娘家的名字!”
“啧,这名字还真是有讲究。你看,长时间叫你这个姑娘似的名字,如今你也变得跟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起来了。不过是个名字,有何好在意的。”三爷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拿阿紫打趣。
阿紫不气却笑,慢条斯理道:“少爷,早上我收到了一封电报,密斯沈说过两天就要回晋城了,让你好好招待她。”
三爷原本嬉笑的脸一沉,立刻转向阿黑,道:“一会儿我去秦公馆,你安排个记者偷拍点照片,标题就写我夜宿秦公馆,女星秦曼丽热情相迎。”三爷说完,轻笑一声,看着阿紫,得意道,“这样,密斯沈只怕半月也不想见我。”
“少爷,你总闹出这些事,刻意招老爷生气。”
三爷无奈摇头,用折扇敲了下阿紫的头,道:“真是个没心眼的,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个糊涂蛋。好在你是个忠心的,不然本少爷早把你丢江里喂鱼了。”
除了三爷外,另两人也用一种无话可说的目光看着阿紫,跟着三爷这么些年了,仍旧云里雾里的也就他这一位了。不过许三千和阿黑心里自有疙瘩,不知是三爷刻意避开了阿紫,还是阿紫真是个牛皮灯笼——点不着。
阿紫愤愤看向三人,喊着,“你们三个都是聪明的,说话总也云里雾里,欺负我不够聪明!”
“知道自己不聪明,就要乖乖闭嘴。你只要乖乖按我说的做就行,不要把我与老许经常见面的事往外说,你就算帮了我大忙了。”
“少爷,你这般就是瞧不起人了。你十七岁上认识许爷,如今四年有余,我可曾对人说过一字?我敢保证,眼下这世上,除了我们四人,便没人能知道你认识许爷。”阿紫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生出些豪壮的味道。
三爷忍不住大笑,道:“行,继续发扬,回公馆赏你蟹黄包吃。我们现在便过江,你直接去花鸟市场,记得去江北的市场,免得被老爷子发现我来江南了。”
三爷说着,便起身与许三千告辞,接着带阿黑阿紫离开了顺和茶楼。
※
这时节,汽车还是稀罕物,更别说南安这种较贫困的地方了。玉瑾坐着许三千的车回到南允,一路上接收了无数注目礼,她却未曾在意。她要坐车回来,并非为了这虚荣心,她自别有深意。
汽车内,除了司机而外,还有一个名为阿阳的男人,是许三千的属下,派来送玉瑾的。玉瑾见车渐渐要行到自家所在的街巷了,便吩咐司机,一会儿到了街口停下便是。
吩咐完司机,玉瑾又招手让阿阳靠近些,她凑在阿阳耳边低语了几句。阿阳听完,面露难色地看着她。玉瑾道:“左右不过一句话,又不会坑你害你。若真有事,便是是我的主意,许先生怪罪不了你。”
阿阳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到了街口处,汽车缓缓停下,已然有些人在远处围观,不敢靠太近。街口有一家杂货铺子,汽车停得离这间铺子极近。铺子的主人张婆子在柜台后,早伸长了脖子往汽车处张望。待她见到从汽车里下来的人是玉瑾时,暗吃了一惊,立刻竖起耳朵,屏息静气地偷听起开。
阿阳先下了车,然后打开车门请玉瑾下来。两人下得车,客套一番,便自告别,阿阳临走前对玉瑾道:“玉姑娘,我们许先生已经吩咐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他。”
说完这话,阿阳上车离去,玉瑾站在街口,挥手告别,满脸皆是笑意。汽车没了影,她回头,便见到张婆子满是探究的脸。
“大姑娘这是坐了谁家的车回来了?好生的阔气啊!”张婆子笑嘻嘻的凑近。
“许三千是什么人物,能不阔气么?”
张婆子瞪大眼嚯了一声,追问道:“大姑娘怎么会认识这号厉害人物?”
玉瑾却突然抿起嘴,一副死活不肯开口的模样。
“大姑娘何必这般的小心眼?你便是说给我听,我张婆子也抢不了你与许先生的关系啊。”
玉瑾仍抿着嘴,似犹豫了很久,这才抬起眼,颇怨恨地看了张婆子一眼:“我不过是个只值八十块的贫女,能与这号人物有什么牵连?”
张婆子知道她尚怨恨王二狗的事,立刻笑着讨好道:“大姑娘是有福之人,哪是王二狗能娶的?这不,前脚有陶先生帮忙,后脚又坐着许三千的车回来了,那王二狗想娶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张婆子这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嘴脸,让玉瑾忍不住在心中唾弃,不过她面上仍是苦着脸,满是怨气:“我却是攀不上许先生这样的高枝,我去找他,不过是卖点东西给他,好挣那八十块钱,还给陶先生。”玉瑾说着,真掏出了八十块钱给张婆子看。
张婆子一见,眼都瞪圆了:“什么东西值八十?”
“最近干货价格疯长,张婆婆可知道此事?”见张婆子点头,玉瑾便接着道,“为何会涨价?因为许三千他们在囤货,所以我把家里的一些干货卖了给他。若不是欠着陶先生的钱,我是如何也不卖的。我听许三千的口风,他打算至少再囤一个月,再放货,这一个月,不知道干货的价格又该翻几番了。唉,若我这点不卖,说不准一个月后就变八百了。”
张婆子越听眼瞪得越大,八十变八百不太可能,但以目前的形式开来,干货一天一个价,一个月后,八十变三百那是最低的了。这般一想,张婆子便动了心思,此时干货虽贵,但大量购进,一个月后,就能翻几番。有了这样的想法,张婆子就无心与玉瑾闲聊了,匆匆敷衍了几句,便自回去准备买干货的事了。
玉瑾见那矮胖的背影,噔噔噔踩着小脚急忙回杂货铺去了,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