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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逢 ...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顾清正抱着笔记本,窝在床上看新闻。

      自从来拉萨,她一直饱受高原反应的折磨,每天头晕呕吐,除了待在房间休息,哪里都去不了。幸好旅社有网络,她在没事可做的时候,可以刷刷网页打发时间。

      前几天,接到宋远的电话,软磨硬泡非要她帮个忙,撒娇卖萌装可爱,什么手段都用。她觉得自己已经基本适应高原气候,应该没什么问题,就一口答应下来。

      算算时间,宋远该到了。

      顾清坐起身,向门外喊了一声“请进”。

      房门外面站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肩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提着拉杆皮箱,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果然是宋远。

      他把箱子贴在墙边放好,打量一番四周的环境。

      房间是四十平米的标准间,一张双人床紧靠南面的窗户,窗台上有片未干的水渍,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汉字。

      墙角的空调旁边,放着沙发和茶几。

      宋远径直来到来到沙发上坐下,调侃顾清道:“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个女人预先开好房,坐在床上等我。”

      顾清斜睨他,“三年不见,你跟以前一样贫。”

      宋远笑着说:“除了贫,我有很多地方没变,比如说,我对摄影艺术的热爱和追求。”

      “你还是变吧。”省得满口人生理想,搞得她一跟他聊天,就有种听励志讲座的错觉。

      “千变万变,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变。”宋远一指皮箱,“清姐,相机我都带来了。”

      答应他的事,顾清没打算变。

      出门旅行三年,人、事、景看了不少,是时候收收心,回到工作上了。

      她问:“什么时候开始?”

      宋远说:“今天能行吗?”

      不知道是出发前服用的红景天有了效果,还是身体素质过硬,在海拔3650米的高地,宋远没有一点不适感。想要开工,他随时可以。

      顾清合上笔记本,“你先出去。”

      “啊?”

      “我要化妆、换衣服,你去外面等着。”

      顾清赤脚迈下床,从衣橱里翻出一件镶红的明黄色旗袍套在身上,又来到鞋架前,挑选合适的鞋子。

      白色太素、黑色太暗、蓝色太忧郁。

      她的目光落在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上。

      睹物生情,顾清忽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名字。

      记得第一次遇见他,她脚上穿的就是这双鞋。

      她一米七的个子,原本矮他一截,有了八厘米鞋跟的加持,竟硬生生比他高出两公分。两人走在街上,总有人好奇,问她是不是他的姐姐,如果她说是,他就一定会板着脸反驳,“我比你大。”

      严肃的样子,好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他越不肯承认,她越爱逗他,整天在他耳边喊“小男人”。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却也无可奈何。

      .

      宋远再次进门的时候,顾清已经准备好了。

      一头墨色长发高高盘在头顶,咖啡色的眉毛在尾部稍稍扬起,双唇上涂的唇彩颜色是亮丽的罂粟红。身材姣好,皮肤白皙,紧身的旗袍裹住修长的双腿,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宋远由衷感叹,“清姐风采不减当年。”

      “你是说我老了?”顾清斜睨着他,眼角流出一丝妩媚。

      宋远自知失言,及时改口,“清姐永远十八岁,在我眼里心里,清姐最最漂亮。”

      “就你嘴甜。”顾清展颜一笑,“虽然话假得厉害,我听了还是很开心。”

      “我说的全是真话。”宋远继续拍马屁,“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有福气,能把清姐娶回家。”

      顾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心猛地揪了一下。

      上次一别,距今半年有余,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

      宋远从皮箱里拿出相机、反光板和三脚架,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损坏后,和顾清一起,赶往预先选定的地点。

      第一站选在拉萨河。

      相对于布达拉宫、大昭寺等古建筑,拉萨河对拉萨市民的意义更重一些。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日,河边总少不了拉萨人的身影。他们沿着河岸钓鱼、沐浴、野炊,拉萨河已经融入市民的生活,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管是旅游或者摄影,只要来拉萨,就不能忘记这条河。

      车子停在拉萨大桥旁边,宋远将东西搬下来,交给顾清照看,自己沿着河边走一段,寻找最合适的拍摄位置。

      今天的阳光极好,一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

      大朵大朵的白云,从山的那一边钻出来,舒展着身躯,乘风而至。云的影子落在成片的高原草甸上,像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大地和河流。

      河面上波光粼粼,水纹一层层荡开,由远及近。

      大桥上系着五彩经幡,风一吹,猎猎作响。

      岸边有几个藏民女子,穿着本族人的服饰,坐在大石头上洗衣服。

      她们看到顾清,友好地挥手,口中喊着“扎西德勒”。

      在她们的热情感染下,即便是十几度的天气里赤腿穿旗袍,顾清也不觉得冷了。

      她微笑着回一句“你好”。

      藏民们的目光移向顾清的身后,又喊了一次“扎西德勒”。

      大概是宋远回来了。

      顾清转身,一辆黑色牧马人闯进她的视线,车牌号是川A开头,来自成都。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下了车,朝她一步步走来。寸余长的短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粗重,下面是一双比电影明星还要好看的眼睛,饱满的唇微微翘起,透出一股倔强。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衣,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脸上有两片高原红。

      据说,在高原地区待三个月,会出现高原红。看来,他至少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来拉萨了。

      顾清的记忆里,有一根弦被触动,几句戏言依稀萦绕耳畔。

      “你叫什么名字?”

      “秦城,‘秦城楼阁烟花里,汉主山河锦锈中’的秦城。”

      “我以为是北京秦城监狱的秦城呢。”

      那时候的顾清万万没有想到,秦城的确是一座监狱,轻而易举囚住了她的心。

      在与他相处的二百多个日日夜夜,乃至现在,一有空暇时间,她就会用手指蘸上茶水,写上两个字,再慢慢地念上几遍。

      舌尖抵在上颌,发声的同时,嘴巴张开,细弱的气流缓缓吐出,掠过唇畔,连续两次,秦、城,多好听的名字。

      念着念着,就把他念到面前来了。

      秦城注视着她,眼睛里有炙热的情绪涌动。

      他的唇有些干裂,张开口时,发出来的低哑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和意料之中的兴奋。

      他说:“老妞儿。”

      成都话里,管老婆叫老妞儿,以前,秦城总这么喊她。

      想不到,分开这么久,竟然能在这里相遇。

      顾清心里一阵狂喜,情不自禁,想要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刚刚往前迈了一步,忽的想起一件事,面色一紧,脚步随之停下了。

      她以为世界那么大,分开后就是天各一方,没有机会再见面。

      以至于,在他重新站在她面前时,她一时半刻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在这里遇上你,真巧”,好像都不合适。

      顾清习惯性地低头,两手交叠在身前,掌心下面是那件镶红的旗袍。灿烂的颜色与细致的妆容搭配在一起,明艳照人,也将她脸上的尴尬掩去几分。

      一阵风吹来,推着一大片云彩,遮住头顶的阳光,两个人顿时笼罩在阴影中。

      光线再次亮起来的时候,顾清看到,宋远从河上游飞奔而来。

      他收住步子,拍了下她的肩膀,“清姐,那边不错,非常适合取景。”

      顾清垂眸,尽量平静地说,“好,咱们就选那儿了。”

      宋远终于留意到面前站着一位陌生男子。他上下扫视一遍,问顾清,“你朋友?”

      顾清正要回答,却被人抢先了。

      秦城看着宋远搭在顾清肩上的手,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弯起的唇角回归原位,淡淡道,“不认识。”

      他迈出步子,向前走,与她擦肩而过。

      顾清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直到他坐进一辆黑色的车子。

      宋远留意到她的异常反应,扯扯她的衣袖,“看上那男人了?要不要我帮你搞来他的电话号码?”

      秦城听到宋远的话,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清收回神思,深吸口气,一巴掌拍掉宋远的手,似是浑不在意,“我看上的男人多了,要是每个人的电话都存,通讯录就能凑够一本百家姓。”

      其实,她有秦城的号码,只是许久没有拨过,不知道他有没有换新的。

      秦城的车门重重关上,车子猛地窜了出去,在苍茫的天空下,化作一个渐小的黑点,终于消失不见了。

      宋远不无遗憾地感叹:“真可惜,白白放弃一个让清姐脱单的机会。”

      顾清笑道:“我单身碍你什么事了,好像我不找个男人结婚,你就不能幸福似的。”

      “喂,这话容易产生歧义,可不能乱说。我家醋坛子耳目众多,要传到她耳朵里,我就没好日子过了。”

      “看你整天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宋远得意地说:“那是。”

      他调试了一会儿相机,突然回过味来,抬头朝顾清道,“清姐,我怎么觉得,你刚才不是在夸我呢?”

      顾清身形一顿,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她望着地上的一道车辙出神,心里有一点后悔。

      她应该跟他说句话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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