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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逃亡之路(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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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急着赶路,秦婉回屋简单梳洗了一番便随李云下楼,打算用些早膳后就上路。
意想不到的是这间客栈生意十分红火,一大早的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人们的闲谈声伴着盘盏的声响显得很是喧嚣。
他们二人择了一处靠角落的桌机坐下,点了些清粥小菜。
店小二刚为他们斟上茶,秦婉就注意到隔壁的那一桌人,似乎正在议论朝堂之事。
其中一人面露神秘之色,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却还是传了过来:“我家里有个表亲在京城当差,前日传信来说宫里出了大事。”
宫闱秘闻从来就最能勾起人们的好奇,于是那一桌人立刻安静下来,等待这个人接着说下去。
秦婉听到宫中出事,又已确信这段时间的经历定与宫中有所牵连,便也留心听着。
那人继续一脸神秘的道来:“你们可知,三朝执掌兵权的秦氏门阀一夕之间竟然就分崩离析了,实在可叹。”
听到此话,秦婉虽极力隐忍不曾将情绪浮现在脸上,可搁在膝头的那只手却纂紧了衣摆。
说话那人自然不知旁边坐着的乃是秦氏之女,在众人唏嘘声中接着道来:“听闻是因为通敌叛国而株连九族,不仅身为江南总兵的秦公在驿站里焚火自尽,就连宫中一贯受宠的贵妃娘娘也被天子赐死,族中其他人等,或斩首或发配,何等风光的一个门阀世族,竟然一夕之间沦落至此,着实可叹……”
那人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些,此时秦婉握在手中的茶盏已是颤抖不已。
听闻身为贵妃的姑姑竟被赐死,她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悲痛。
再次失去至亲的同时,也令她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泪水迅速的在眼眶中聚集,即便拼命隐忍,也无法控制视线变得模糊。
秦婉整个人都因为痛苦而微颤。
她全无所觉,那茶盏自手中滑落,即将摔落而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时却被一只手稳稳托住。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杀气,秦婉觉得有人轻扶住她颤抖的双肩。
她噙着泪眼抬眸,见李云不只何时已贴近她身侧,此时正将她揽住,替她支撑了大半的身子。
他的面庞被垂落的发丝隐去半边,却仍可见那双眼眸中隐现的杀气。
冷肃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完他便以双手轻揽她的双肩,护着她穿过厅堂出了客栈。
而那些人正谈至兴头上,只侧目看了他们一瞬便又热火朝天的继续。
秦婉仍在悲痛之中,虽不知李云为何突然如此,但见他周身腾起的杀意也隐约有些预感。
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而他们穿梭在人流之中的速度越来越快。
秦婉只觉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所有人都似乎在隐藏什么,那些贩夫走卒,在摊铺前挑选商品的人们,仿佛都在不经意的朝他们投来目光。
伴着逐渐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那条路好似没有尽头,秦婉觉到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可环在她腕上的那只手却紧紧的握着,没有丝毫松懈的迹象。
如此直到拐入一条街巷,才终于停了下来。
秦婉扶着身旁的砖石墙壁大口喘气,却听见一连串刻意放轻的脚步自上方传来。
她警惕的抬起头,看见李云护在她的身前,手中剑已出鞘,周身杀气弥漫。
他们周围则有十数名不只从何处冒出来的陌生男子,朝着他们步步逼近。
那些人都是普通百姓的装扮,显然之前潜伏在人群当中,多半已尾随他们许久。
或许是惧于李云,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已悬于一线,顷刻就要爆发。
随着“嗖”的一声,有暗箭毫无征兆的朝秦婉射来,待她注意到旁边屋檐上蛰伏的刺客却是为时已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把利剑横了过来,那根立刻就要命中她的箭被断成了两截,直直坠落在地。
秦婉惊魂未定的看向为她挡下那一箭的李云。
那些刺客趁着他分神护她的瞬间一齐冲了上来,然而数把同时刺来的利剑却被他一个转身以手中之剑抵开。
他费了很大一番力才在这人数悬殊的对峙中占得上风,可接着又陷入混战。
在面对凶猛的敌人的同时,李云还要分出心来为秦婉挡开接踵而至的明刀暗箭。
纵使她也尽量向墙边缩去,尽可能的配合着他保护好自己,可完全不懂武功的她终究还是成为他的牵累。
眼见着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秦婉只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打算寻找时机拉上他逃走。
这时候,李云却接连刺伤数名杀手。
趁着他们漏出破绽的瞬息,他忽然毫无征兆的转身,揽住秦婉的纤腰,竟携着她一跃而起上了屋顶。
突然间腾空而起,而后双脚踩在那些铺得并不平整的瓦片上,秦婉着实受了惊吓。
可眼见着前方原本蛰伏在屋顶上的杀手向他们袭来,李云于是不得不腾出另一只手来与他们交战,她便只能奋力贴近他身边,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累赘。
李云迅速挥剑解决掉那两名藏身在屋顶的弓箭手,而后携着秦婉一路踩着瓦砾而去。
风迅疾的扑面而来,吹落她发间的绸带,飘散了满头青丝,亦遮挡了视线,让她看不清前路。
秦婉下意识的朝他靠近了些,攥紧了他的衣衫,完全跟随他而去。
也不知逃了多少时间,李云最终携着她在一处山坡的顶端停下。
秦婉立刻心有余悸的朝四周查看了一遭,确认将那些杀手刺客都甩掉了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这一路逃来,他们已经到了城郊。
在这山顶迎风而立,秦婉举目望向尽收眼底的整座城池,再将目光延伸至远方,似乎也能够感觉到江南故乡的存在,然而她却发现,现如今这天下之大,竟找不到可以安身的地方,又想起父亲和姑姑都已不再人世的事实,悲愤与痛苦顿时袭来。
她拼命忍着不落泪,视线模糊的双眼却凝视远方道:“如今我总算明白,我的仇人是谁,总算明白,是谁杀了我的父亲、姑姑还有秦家所有无辜族人。”
她充满愤恨与悲伤的说着,而她身后执剑的男子正缓步向她跟前行进,却在她再度开口时停下脚步。
她道:“是天,或者……是天背后的那个人……”
说话的同时,她转身来与他相视。
立在风中的她,眼中已然噙满泪水。
狂风拂乱了她的发,而当发丝掠去,那滴泪则终于难以自控的从眼角滑落。
她虽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却时常在父亲书房的隔间偷听父亲和同僚的谈话。
那时,秦无霜只将她这行径视作孩童无心的戏耍,倒也不曾避讳,却不曾想她竟将那些言论都记在了心上。
当今天子只是一个傀儡,现如今朝中真正掌权的实则是自封为摄政王的平镶王。
此人乃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在先帝驾崩的最后一刻,正是他挟持了先帝,才将如今的天子扶上了王位,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当着真正的幕后帝王。
奈何造化弄人,当今天子本就子息单薄,登上皇位后,仅有的两个儿子也相继夭折,竟到了无人可继承大统的地步,摄政王怕立储不当而大权旁落,又迫于天下舆论之压力不敢当真掠夺皇位,于是亲自从天子的诸位兄弟中挑选了一位,正是如今的太子。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这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建树,脾气也十分柔和的太子竟渐渐的不愿听从他的摆布,且一步一步建立起自己的阵营,这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就是秦氏门阀。
至此,摄政王便开始策划着如何将这位他一手推举上去的太子殿下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并且不遗余力的试图覆灭与太子有瓜葛的门阀世家。
对于这些幕后的肮脏之事,摄政王似乎格外擅长,短短数年之间,不仅不动声色的扫除了大半朝堂之中的异己,甚至还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集团琉璃宫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定是琉璃宫的杀手。”秦婉忽然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些刺客定是受到那人指示,在朝堂上无从扳倒秦氏,便想到用这见不得人的法子。”
想起秦氏世代忠良,到头来她的父亲枉死,还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秦婉唯觉似有什么哽在喉间,让她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
“求你一定要帮我,帮我为父亲报仇,为我秦氏一族沉冤昭雪。”她忽然扑至他面前,紧攥住他的衣袖。
明知道他只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一个护卫,无非将她送至太子身边便完成使命,至此再无瓜葛,可此时的她不知为何,就是控制不住向他说出这样的话,好似已然身似浮萍的她,在这世间飘荡,如今唯一可以依赖相信的,就只有他。
而那个目光冷峻,执剑的男子,却只是凝视着她。
许久过后,待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却自衣袂间取下坠饰的一枚绸带,递到她的面前:“若小姐是准备好了,就启程进京吧。”
他并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可只是这一句,秦婉便莫名受到鼓舞。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接过绸带,将飘散在身后的乌丝重新绑好,而后看着他笃定的点了点头:“恩。”